第22章

第0022章  第22章

◎我們試試吧◎景澄來到花園, 恰好聽見秦域的那句話。

在他眼裏,秦域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講話也很有分寸,鮮少會這般帶有挑釁性。

他突然發現,自己好像還并未了解他。

不知是誰先轉頭看見了景澄。

當他察覺到的時候,有兩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景澄很淡定,走到秦域旁邊,“我們去散散步吧,今晚有點兒吃撐了。”

“好。”秦域應下, 對謝欽言說:“那我們先走了。”

他的口吻好像是來家裏的一對新婚小夫夫,而謝欽言就是那位大舅哥。

冷眼望着他們離開,謝欽言收回視線時, 心中有了一個篤定的想法,他們一定沒在一起。-

“你剛剛怎麽跟謝欽言說起那個?”

從別墅出去後, 景澄才問。

“在我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可以先和我說下你們發生過什麽嗎?”

秦域的口吻淡淡的, 眼神卻很認真。

每次觀察到謝欽言看景澄的眼神,都會從中感受到嫉妒,他本來不是什麽愛計較的人,但想到他們曾有一段別人無法涉入的過往,他的心裏就不舒服。

景澄不是不能告訴秦域, 只是那段過去是謝欽言的傷疤,他不想做個背後議論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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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省略到謝欽言曾經失明的事情, 景澄只是說:“我和他短暫交往過一段時間, 和正常戀愛關系不同, 最後鬧得很難看, 他飛去國外,一走就是五年,再沒見過面。”

“所以,是他選擇出國,現在回來還想把你追回去?”

秦域一下聽明白了,冷冽的目光朝別墅裏掃了眼,“我想把他拉出來打一頓。”

被他嚴肅的神情逗笑了。

景澄搖搖頭,“他也是有原因的,我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他,但無法共情他,因為換做是我的話,不會做得那麽絕。”

從景澄傷感的語氣中,秦域能夠捕捉到他的遺憾。

五年前,他肯定是懷揣着滿心的期待與熱忱,想和謝欽言相攜到老走下去吧。

那應當是他最美好的願景。

只可惜,最後的最後,想象如泡沫般破滅,他對感情也變得誠惶誠恐。

秦域能夠理解他了。

為什麽他的眼底總帶着憂郁色彩,把全部的精力都用于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同齡人吃喝玩樂、談戀愛,他碰都不碰,這些足以說明他有多害怕被抛棄,所以才将精神寄托與自身。

不知該怎麽安慰,此刻任何話語都是蒼白的。

秦域只是擡手拍了下景澄的肩膀,告訴他:“會好的,陽光總會出來的。”-

當晚,天空罕見地響起驚雷。

景澄從睡夢中被震醒,睜開眼看見窗簾外幽暗的光,心髒不由瑟縮。

雷聲越來越大,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在玻璃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聲音。

小時候,景澄的确害怕打雷。

都說一個孩子害怕什麽是因為他留下了陰影,可能從記事開始,打雷天都是他一個人在家裏,怕得渾身發抖也得不到溫暖的懷抱。他的親生父母不知在忙什麽,将年幼的他鎖在家裏,不管不顧,刮風下雨的夜晚也不會陪在身邊。

盡管景澄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但每次想起來,都還是會恨得咬緊牙根。

他不懂為什麽上天要讓這種不負責任的人生出孩子,他們只生不養,和畜生無疑。

正沉浸在過去的苦難中,忽然陽臺幽幽飄過一個身影,他只拉了紗簾,電閃雷鳴中看得尤為清楚。

艱難吞咽下口水,景澄剛在心裏想他長大了,不害怕了,看到那個影子的一瞬間,趕緊把自己縮進被子裏面。

說不定是他看錯了。

沒事的,當代年輕人要相信科學。

這世界哪有鬼。

景澄一遍一遍在心裏自我安慰着,哪怕在被子裏熱得出了滿頭汗,也不願意掀開,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唯恐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給鑽進來。

然而,那“鬼”不但真的有,他還說話了。

“澄澄,我知道你肯定被吵醒了。”

“沒事的,我在外面。”

喑啞低沉的男聲隔着陽臺門傳進來。

謝欽言貼着那扇門,他的眼眶紅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水霧,卻又像有深沉的霧霭浮在其中,注視前方,顯出無端的寂寥。

如淤泥滿塘的死水。

重逢以後,第一次這樣叫景澄,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

景澄先是一怔,後知後覺意識到剛才看見的鬼影就是謝欽言,心頭一股無名之火瞬間燃燒。

“大半夜的你有病啊,是不是?”

“誰告訴你我害怕了?”

“能別這麽多此一舉嗎?”

猛地掀開被子,想到自己白白熱出一身汗,景澄就無奈。

外面的人沉默了會兒,聲音聽起來很怕他的樣子,“以前你不是害怕嗎?”

“那都多久以前了?我現在都二十幾歲的人了……”

景澄無奈揉揉眉心,“謝欽言,麻煩離我的生活遠一點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在心底無奈嘆了口氣。

那時他眼巴巴求着他,好好生活,振作起來,主動走向他的時候,怎麽不這樣呢?

在他心裏懊惱的時候,門外傳來很輕的一聲,“對不起,澄澄。”

說完這句,他無力埋下頭,“那個時候,我沒想過自己會有今天,我了解我的身體狀況,以為我活不久了……你恨我自以為是是應該的,我知道我做了很多傷害你的事情,可能用一輩子也無法彌補了,你不用原諒我,随便對我什麽态度都好,不管打我罵我,只要你能開心。”煩死了。

聽他說這些話,景澄下意識又把自己蒙進了被子裏。

不管他再怎麽恨他,也不可能做到像他當初那麽絕。

“謝欽言,滾回你的房間。”

景澄發現自己也挺小心眼的,總會下意識用謝欽言對待他的方式反過去對他。

“我不困,在這兒坐會兒。”

“随便。”景澄不管他了。

雨越下越大,陽臺沒封,夾雜着涼意的雨簾飄進來,絲絲縷縷纏繞着空氣,溫度驟降。

謝欽言坐在那裏,無力垂着頭,像一座雕像。

他的四肢百骸無一不冷,雙眼布滿血絲,大腦裏充斥着的全都是過往的記憶。

他對景澄壞的樣子,因為看不見,只能憑借想象。

不知道那時候的他表現得會有多麽委屈,只要一小盒,心髒就會絞痛。

對于失明那幾年,謝欽言過得都是提不起勁的,渾渾噩噩,若是知道自己的眼睛能恢複,重來一次的話,他一定牢牢抱緊景澄。

可惜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後悔藥吃。

你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蒼白冰涼的手指輕輕摩挲無名指,有淚水一滴一滴落下來。

漆黑的雨夜裏,謝欽言用力咬着唇瓣,盡量不讓景澄聽見異樣的聲音。

他向他求過婚的啊……

戒指戴上後微涼的觸感,至今仍牢牢地刻在腦海中,仍然記得那一刻震撼的心情。

可是越記得牢,越痛苦。

就像被幾條鎖鏈束縛,即使很想他,卻也只能克制着自己。

“澄澄,我沒有哪一天不在想你……”

喃喃出聲,謝欽言仰起頭,任由眼淚肆意在臉上流淌。

回來的這些天,好想抱抱他。

那股沖動在體內亂竄,折磨得他快要瘋了。

可是他連和景澄說幾個字都會緊張,更別提有肢體接觸了,他不敢。

謝欽言唯一的軟肋就是景澄。-

春節過完後沒幾天就是情人節。

景澄并未事先和秦域約好,下午卻收到了他去聽音樂會的邀請。

在約會前,景澄挑了幾身衣服在衣櫥前比劃半天,今天是情人節,賦予了不同尋常的意義。

根據場合,最終他還是輕裝上陣,穿了簡單的薄荷綠的休閑襯衫和淺色的褲子。

難得穿這麽清新的顏色,好像春天真的來了。

景澄很久沒聽音樂會了,他對高雅愛好的追求不是很多,平常有時間的話,還是更喜歡去看電影。

不過偶爾聽一次感覺也不錯,可能是身邊坐了秦域。

每次偷瞄他,景澄都會在心裏想,他也很幸運了,還能遇到這麽優秀的人。

結束後,秦域帶他去吃了法餐,特地将餐廳包了場。

他不善言辭,但溫柔細致,處處都做得到位。

大半天的時間下來,景澄感覺他們和之前有哪裏不同,具體又說不上來,好像還一樣。

回家之前,秦域帶景澄去花店,親手包裝了一束花送給他。

基于他對景澄的了解程度,他沒有送名貴的禮物,那樣反而讓他有壓力,所以秦域想來想去,還是送花。

當然,他本身并不是那麽浪漫的人。

送花這種事情不太符合他性格,尤其是火熱的紅玫瑰,所含的寓意太重了。

兩人玩到快十點才回去。

路上,秦域看見街邊手牽手散步的情侶,似感慨地講了一句:“我們今天在一起過節,感覺也很好。”

景澄聽出了他的話外音。

頂着情人節的名號,以朋友的身份共處。

沒有牽手,沒有擁抱,也沒有接吻。

他猜到秦域今晚一定會說。

因為這一晚已經明顯感受到秦域态度的改變,比從前更為強勢,但也有他自己的節奏在,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

果然在他下車後,他也跟着一起下去,關上車門,把他送到門口,問能不能再說兩句話。

景澄陷入了被動,他知道遲早該給秦域一個答案的,他不會一直有耐心,以毫無名分的關系陪在他身邊。

“怎麽那麽緊張?”

他微微勾起唇角,親昵地幫景澄撥弄了下額前的劉海。

景澄的雙眸直勾勾盯着他。

“今天的情人節,過得很開心。”

他十分坦誠,“之前的情人節都和我沒關系。”

從特殊意義上說,這的确是他過得第一個情人節,從前在二月十四號這天,只能在朋友圈看着別人秀恩愛,而他要麽是埋頭讀書,要麽是狂畫設計圖。

兩人對視着,彼此的眼睛裏都有不可言說的情緒。

景澄的心慢慢平靜下來了。

沒什麽好怕的,誰的人生不是翻山越嶺去相愛。

于是,在秦域開口前,景澄率先開口道:“我承認,我是對你有好感,多數是基于對你的崇拜,你已經功成名就,比我優秀得多,每次和你站在一起,我會覺得自己像個什麽也不懂的笨蛋,這讓我對我們的感情有些膽怯……”

景澄話沒說完,被秦域攬過去。

把人往懷裏按了按,讓他的額頭貼着他身體,好像生怕松了手,人就會消失不見。

“謝謝你的表達。”秦域的嗓音裏帶着一絲笑意。

第一次和他這麽親密,景澄心跳得很快。

男人身上濃郁的荷爾蒙氣息夾雜着淡淡的冷木香,帶着蠱惑人心的沖擊力,會把大腦都給麻痹。

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于一處,是驚喜的、夢幻的,讓人覺得漂浮在雲端的。

“你在我眼裏已經很優秀了。”秦域微涼的指尖輕撫他的臉,溫熱的指腹愛憐地摩挲着。

景澄身體僵硬着,悶聲問道:“為什麽那時候你要挑我做助理?”

“你以為是偶然嗎?其實在酒吧的那天,我對你就有種很特別的感覺。”

“我沒覺得是偶然,我以為你要整我。”

秦域被他的話逗笑。

景澄是很誠實的人,心裏有什麽就會說什麽,看他哀怨的小眼神,足以想象那時他面對他的時候,內心有多麽發怵了。

“那我後來做的某些行為,會有讓你感到誤會嗎?”

景澄搖搖頭,“沒有,你對我一直都挺好的。”

“其實我怕表現得太明顯會讓你害怕,以為這個老男人在打你的主意。”秦域開起了自己的玩笑。

“你這個年紀正是有魅力的時候,不過再過兩年就說不定了。”

聽見前半句,秦域正要高興,後半句眉頭又蹙起。

年齡的确是個障礙,無法改變的事實。

要怎麽才能讓自己變年輕?只能從心态和狀态上努力了。

腦海中認真思考着這個以前并不會在意的問題,秦域想他應該要加大健身力度了,免得早衰。

忽然,景澄用手指輕輕觸碰起他的手背,然後漸漸地握住他的手,沒有十指相扣,但掌心貼在了一起。

漆黑的夜,靜得讓人心跳加速。

這一刻,景澄仿佛是在宣告着他的誠意和決心。

秦域斂下眸,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輕輕拍打着他的肩,溫柔的話音在耳邊響起:“沒關系,你才二十幾歲,有無限進步的空間,我也會陪你一起努力。”

“好。”景澄微笑應下。

抱着花,臉貼在他肩上,無意識間像貓似的蹭了下。

景澄剛要說出那一句“我們試試吧”,可惜沒來得及講出來,不遠處忽然有車燈亮起,不知是誰的車朝他們的方向疾馳而來。

被車燈刺得閉了下眼睛。

景澄看着那輛車停下來,但車燈沒熄。

在聚光之後,一抹颀長的身影從車裏出來。

看見他們相擁,看見那束明豔盛放的紅玫瑰,謝欽言的腳步倏然頓住。

他的身體驀地僵了一瞬,喉嚨被酸澀堵住。

在他那輛車的副駕駛裏,同樣放着一束紅玫瑰。

雖然沒打算送出去,知道景澄不會收,他還是買了。

景澄的視線和他對上,沒起任何波瀾。

他們兩個人的手還十指緊扣,握在一起。

那是他在買花的時候夢想的場面。

曾經他也有可能擁有的,但被他親手放棄了。

自我厭棄的心情,到達了極致。

謝欽言的眼前蒙上一層霧氣。

他們親密的場面對他來說就是一種淩遲。

心髒像被無數根針紮過,下颌線繃緊,骨節絞得泛白。

那雙深邃的眼眸裏,晦暗不明,陰鸷的神情淡下去些許,逐漸漫起一團炙熱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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