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銀杏樹下站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上次在春水之畔游船時,曾向她們道歉的那個士子。
當時姜寶頤只是覺得他眼熟,并未想起他是誰,但剛才風拂過紅色祈福帶擦過他發頂時,姜寶頤突然想起來,他是這一屆的探花。
當年他們前三甲游街時,她曾在街上見過一回,所以依稀有印象。
葉知春亦是一眼就認出了姜寶頤,見姜寶頤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似乎還記得他,葉知春便走過來,欲主動打招呼時,卻突然意識到,他不知道她姓什麽。
“我姓姜,名喚寶頤。”姜寶頤笑眼彎彎,主動開口,“你叫什麽呀?”
她記得他是探花,但卻不記得他叫什麽名字。
葉知春立刻報了自己的名字。姜寶頤想了想,笑着問:“是那個‘柳色知春淺,鐘聲覺寺深’①的知春麽?”
“是。”
“這個名字很襯你,也很好聽。” 姜寶頤穿着芽綠色的春衫,配着佛手黃繡百花紋的褶裙,立在袅袅的春光裏,整個人比春光更明媚。她誇贊完又問,“我剛才看你也挂了祈福帶,你……”
話還沒說完,紅绡從長廊那頭快步過來:“小姐,可算找到您了,夫人正找到您呢!”
“嗯,我這就過去。”說完,姜寶頤又回頭看向葉知春。
春闱尚未放榜,不過也就是這兩日的事了。所以在臨走之前,姜寶頤想了想,她指向那挂滿祈福帶的銀杏樹,意有所指道:“這裏的佛祖很靈的,你一定會得償所願的。”
說完,姜寶頤便跟着紅绡匆匆離開了。
葉知春目送着姜寶頤的背影消失不見之後,又回頭去看挂滿祈福帶的銀杏樹。陳思聿從另一個院門進來,見銀杏樹前有幾個香客,但卻沒有姜寶頤的身影。
陳思聿徑自與葉知春擦肩而過,去了一旁殿中上過香之後,見有一個僧人在替人解簽。原本已走至臺階旁的陳思聿,不知道想到什麽,他突然又轉了個方向,朝一旁的簽筒走去。
待前面解簽的人失魂落魄離開之後,陳思聿将自己求的靈簽遞過去。
解簽的僧人看過簽文之後,又擡手指向陳思聿面前的的紙,紙上寫着一句話:施主想問什麽?
“解夢。”他平素鮮少做夢,但自從姜寶頤退婚之後,一月之內,他已經做了兩回夢,且都跟姜寶頤有關。
僧人聞言又看了一眼簽文,而後提筆在一旁的紙上寫下兩行字,又将紙遞過來。陳思聿垂眸,就見上面寫着: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是《關雎》中的名句。
陳思聿神色有一瞬的微滞,旋即他收好紙張,同僧人道過謝後離開。
青喧等在前殿,見陳思聿出來,他立刻迎過來:“公子,姜小姐陪着姜夫人并許夫人他們,一同去齋堂用飯了。”
現在姜寶頤正在氣頭上,應該并不想見到自己,陳思聿略一颔首,徑自往山門走。
青喧頓時再不多言,立刻跟着一道離開。
姜夫人一行人在山寺用過齋飯之後,才辭別各自歸家。待上了馬車之後,姜夫人才開口:“娘今日瞧着,如清那孩子言談舉止都極好,你同他似乎也很能聊得來,你自個兒覺得呢?”
姜夫人對許如清的滿意毫不掩飾。姜寶頤卻嘆了口氣:“阿娘,他人是很好,但我們不成。”
“為何不成?”姜夫人驚詫,姜寶頤同許如清明明相處的挺好的,她本以為這親能結成。
姜寶頤同姜夫人說了,許如清向她坦誠,他已有心儀之人,且是被許夫人挾病逼着來相看一事,姜夫人頓時大失所望。
許家家風清正,許如清又是個極好的後生,且他同姜寶頤又能聊得來。姜夫人原本對他十分滿意的,可若他已有心儀之人,那這事确實就不成了。
“那娘再替你物色其他的。”姜夫人如是說,心裏卻有些後悔。早知道剛才她應該多添點香油錢的,以祈求佛祖保佑姜寶頤姻緣順利。
姜寶頤卻沒有太大的感覺,今日相看不成,來這裏逛一逛也是極好的。而且夫婿這種事,一個不成還有下一個,反正上京公子郎君這麽多,總能找到一個她滿意且心儀的郎君。
楊瑩等在府中,見她們母女二人回來時,姜夫人面上并無喜色,便知今日相看大概是沒後續的,楊瑩偷偷給姜衡使了個眼色。
姜衡立刻走到姜夫人身邊,耍寶去逗姜夫人了。
楊瑩側偏過頭,小聲寬慰姜寶頤:“世上好郎君多得是,這個不行,咱們再看其他人便是。”
“實不相瞞,我也是這麽想的。”姜寶頤狡黠眨了眨眼睛。
楊瑩知道,這個小姑子素來樂觀,見她這般模樣,楊瑩便知,她心裏是真的不在意今日相看無果一事,遂也沒再提這茬,而是将話題岔開到了其他的事情上。
夜裏姜寶頤沐浴更衣過後,剛拿起話本子,就聽到外面突然傳來貓叫。姜寶頤下意識撐起身子要朝外面看時,手不小心壓到了一團綿軟。
“喵嗚~”絨絨不滿的叫了一聲。
姜寶頤這才反應過來,絨絨就趴在她身側,那外面的又是什麽?!
很快,提着食盒進來的紅绡替姜寶頤解了疑惑:“小姐,這是青喧剛才從牆那頭遞過來的,說這是王娘子剛做的新品雪梨山楂糕,讓您嘗嘗鮮。”
“不嘗!拿走!”姜寶頤冷哼道,“一碟子糕點就想收買我,他陳思聿也太小瞧我了!”
“您真的不嘗麽?這糕點看着就不錯,而且還是王娘子剛做的新品。”紅绡咽了咽口水,她有點想吃。
姜寶頤直接扭過頭:“你想吃就吃,拿遠一點吃。”
“哎,好,謝謝小姐。”紅绡端着糕點便去了外間。
拂綠拿着布巾過來替姜寶頤絞發,見姜寶頤明顯不高興,便問:“陳公子又惹小姐生氣了?”
今日拂綠來了葵水,姜寶頤便将她留在府裏歇息。
姜寶頤同拂綠說了佛寺遇見陳思聿一事,末了又憤憤道:“拂綠,你說,陳思聿是不是很讨厭?”
從姜寶頤的話中來看,陳思聿說的那些話,倒并不是太過分。但看着鏡中氣鼓鼓的姜寶頤,拂綠覺得自己還是不要火燒澆油的好,遂附和道:“是很過分。不過既然是陳公子的錯,小姐又何必懲罰自己呢!”
剛才紅绡将糕點提進來的時候,拂綠明顯看見姜寶頤的眼睛亮了,只是小女娘好面子才嘴硬拒絕了。
這個時候,拂綠的重要性就體現出來了:“王娘子的糕點既送來了,小姐只管用便是,反正陳公子又沒說,這糕點是向您賠罪的。”
“你說的有道理。”姜寶頤借坡下驢,便應了。
拂綠讓紅绡将糕點端進來。王娘子做的糕點素來小巧精致,一碟子只有六塊,姜寶頤原本是打算三個人各食兩塊的,但拂綠說她沒胃口,到最後便由姜寶頤和紅绡分食了。
又過了幾日,宋淼遣人來約姜寶頤出門逛。
宋淼記着上次游湖賞花時,姜寶頤為救她金簪掉進河裏一事,便想着給姜寶頤再賠一支的。結果不趕巧的是,她們出門這一日,恰好遇上了三甲游街的日子。
宋淼向來喜歡湊熱鬧,聽到響動,她立刻拉着姜寶頤,從二樓的窗t口探出頭朝下望。
今年殿試的前三甲披紅戴花,騎着高頭大馬,被儀仗簇擁着,穿過街市一路分花拂柳而來。
“嗳,那不是上次向我們賠罪的那個士子麽?”宋淼突然驚詫道,“他竟然進中了探花!”
姜寶頤順着宋淼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看見了馬背上的葉知春。同那日在佛寺時不同,今日的葉知春穿紅袍鬓簪花,在熱鬧的街市中打馬而行,一如上輩子她看見他的時候。
前三甲游街時,坊間歷來有擲花的習俗,今年也不例外。而今年這前三甲裏,被擲花最多的是葉知春。
待底下游街的三甲走遠之後,宋淼才轉頭問姜寶頤:“明薇公主的送春宴你去不去?”
“去吧,左右也無事。”
嫁給陳思聿之後,姜寶頤身邊的人便成誰家夫人或者誰家長媳了。而嫁為人婦的女子都突然就變得端莊持重起來,且待在一起說的不是內宅壓制妾室的手段,就是自家兒女的瑣事,沒意思極了。
所以自從回到十六歲這年,姜寶頤就格外愛熱鬧,也愛同閨閣女娘玩兒。
“我也去,到時候我們一起。”
姜寶頤應了,她與宋淼一起去街上逛了逛,宋淼買了一套新衣裙,又非要給姜寶頤賠了一支金簪,姜寶頤推辭不過只得收了。
日影西斜,姜寶頤滿載而歸回到姜家時,就看見陳思聿也在。
“你怎麽又來了?”姜寶頤蹙眉。
陳思聿連續給姜寶頤送了三天不重樣的糕點,雖然姜寶頤面上帶着嫌棄,但到底吃人嘴軟,語氣已經沒有三天前那麽憤怒了。
陳思聿便知道她氣消的差不多了。
“來見姜伯父,順便給你送個東西。”說話間,陳思聿将一個烏木盒子遞過來。
姜寶頤不接,她冷哼道:“我不要,你休想用這種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的方法來對付我,陳思聿,我告訴你,我絕不會在一個坑裏跌兩次!”
說着,姜寶頤便要走,卻被陳思聿一把拉住手腕。
“你幹什麽?!陳思聿,我告訴你,我們現在已經退婚了,你再這麽拉拉扯扯,我可要喊人了。”姜寶頤試圖掙開,但陳思聿用了巧勁兒,他沒将她抓疼,卻也讓她掙脫不開。
陳思聿神色無奈,但還是平和解釋:“姜寶頤,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你與許如清相看未果,是因為許如清已有心儀之人,非我之故。”
“我這人從小就不講道理,你不知道嗎?放開!”
陳思聿不放:“好了,別生氣了。這是我回京前給你買的,回京那晚原本是要給你的……”
後面的話,陳思聿沒再說,但姜寶頤記起來了。當時陳思聿還沒開口,她就讓拂綠跟陳思聿說,讓他第二天跟她去府衙取婚書,結果陳思聿瞬間就被氣走了。
原來陳思聿還給她買了東西,并且那晚還打算給她的。
這麽一想,姜寶頤突然覺得,自己那晚做的有點過分。她的語氣頓時就軟了下來:“我不要,而且陳思聿,你以後不要再送我東西了。”
從前她想着,她以後是要嫁給陳思聿的,所以陳思聿送她東西,她一直來者不拒。但現在他們已經退婚了。
“嗯,以後不送了,這是最後一次。”陳思聿松開姜寶頤的同時,将烏木盒子塞在她掌心,然後沒給姜寶頤拒絕的機會,就快步離開了。
但現在的陳思聿怎麽都沒想到,兩日後,姜寶頤會戴着他送的簪子,同今科探花聊的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