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深入獸巢

第42章 深入獸巢

“當然。”他語氣篤定的放下一張撲克牌。很顯然,弗克茲依然是以醫學院方的監督者身份被派來和他一起行動。

“這麽确定?”狐貍眼泛起調侃的意味,将壓在下方的那張翻了過來,露出一張小醜,“那它為什麽逃走?之前,它看上去很聽你的話,還是,那只是一種僞裝?”

梅杜沙摩挲了一下手腕上懸挂的金鱗,有點不是滋味。要是之前,他的确還對塞琉古斯的忠誠有所懷疑,但是……

他現在真的,有點兒相信了。

“你該不會,有點在意那條人魚了吧?”弗克茲斜眼觀察着他的神色,慢悠悠道,“要知道在醫學院裏,對成為實驗品的存在産生感情,會是一件非常……極度糟糕的事。”

梅杜沙的心裏異樣一動,他在意……塞琉古斯了麽?好像,是有那麽點,畢竟養條狗時間久了都會有感情,何況人魚與人類那樣相近,他會對着他笑,對他哭,對他撒嬌……還會守護他,為他出生入死。

面無波瀾地轉眸看向弗克茲,他扯起唇角:“聽你這麽說,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啊,弗克茲?”

弗克茲揚着的唇角微微一僵,随即抽搐着,又摸了一張牌:“我能有什麽經驗,只是好心勸告你一下,做實驗愛上小白鼠,這後果有多糟糕,想想都能知道。”

“噢,這樣啊。”梅杜沙點了點頭,眯眼盯着他,“之前那個男孩呢,弗克茲,他到底是什麽人?”

“這好像跟我們合作的人魚項目無關,梅杜沙大尉。”弗克茲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态,取下椅子側面的水壺,“不如你說說看,你到底為什麽在意那個男孩?”

“長得漂亮,是我喜歡的類型。”

弗克茲正在喝水,聽到他這句話,一口就噴了出來,一旁沒說話的阿徹手也是一抖,撲克牌灑了一地。

弗克茲猛咳了幾下才緩過來:“少将要是聽見你這句話,非瘋了不可。上帝啊,原來你喜歡柔弱型的美少年,想做上面那個?”

梅杜沙面無表情地點點頭,配合他胡說八道:“不行嗎?”

弗克茲斂了斂笑意:“找別人吧,你碰不着他。艾涅卡,是尼厄公爵的養子,而且還他最……寵愛的那一個。”

Advertisement

“他多大年紀?”梅杜沙追問。

弗克茲放下水壺,神情古怪的看向他,似乎察覺到異樣,梅杜沙立刻嘆了口氣,佯裝失落:“好吧,我不問了,反正是碰不着一根指頭的人,問了也沒意思。”

艾涅卡。他在心裏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當然知道,那個男孩不是他要找的人,發色和瞳色……還有五官,都長的跟基蓮沒有半分相似,不過年齡相近而已,只是,既然是尼厄的養子,又跟弗克茲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某種關系,多半跟弗克茲的老師氯川也有往來,他隐約直覺,從那個男孩身上,或許能查到與基蓮有關的蛛絲馬跡。

當然,只是直覺……而已,他沒有任何憑據。

唯有進入醫學院核心組和借着艾涅卡接近尼厄,才能查到他想要的。基蓮……如果你還活着,再等等哥哥,好嗎?

他心想着,垂眸看着腕上的金鱗。

塞琉古斯……別逃得太遠,我的一切都指望着你。

……

年少的金尾人魚在黑暗的海水中不斷下沉,赤色鮮血從肩頭的傷口止不住的湧出來,大群嗜血的生物聚攏而來,圍繞在他周圍,虎視眈眈,卻礙于水中以他血液為燃料持續燃燒着的滾滾烈焰不敢接近。

忽然,一個巨大的輪廓自它下方浮現出來,數根波浪狀觸須自他的四面收攏,将他裹在了中間。

綠眸睜了開來,他發出一聲低吟:“HADES……你來了。”

身周亮了起來,數條生着袖珍鳍翅的人魚從觸須間游出,環繞在他的四周,将他的尾鳍與身軀恭敬托起。一條綠尾人魚游近他的身側,蹼爪覆上他肩頭駭人的傷口,試圖替他止血:“一接到您的信號,我們就趕來了,終于找到您了。是誰将尊貴的您傷成了這樣?”

年少的人魚發紫的嘴唇譏诮地一牽:“還能有誰?”

充滿戾氣的暗紅的眼眸圓睜起來,驚愕中現出一絲畏懼:“是……那個被流放的叛徒?”

交雜的音波戛然而止,四周陷入一片死寂。

甚至不敢直呼那個名字。這麽多年了,對那個存在的名字的畏懼,仍然深深刻在他們的骨髓裏。

塞琉古斯咬牙笑了起來,肩頭又湧出一大團鮮血,綠尾人魚慌張地捂緊他的傷處,卻被燃燒的烈焰灼傷了蹼爪。一根觸須纏住了他因疼痛與發情期持續的強烈情欲而顫抖起來的身軀,冥河水母低沉飄渺的聲音從他的神經深處湧來。

“您打算怎麽處置他?”

塞琉古斯擡眼望向海面,吞咽了一下,綠眸陰影深重:“我給過他機會了,可他沒有珍惜。身為星球的審判者,HADES,你可要幫我,狠狠的……懲罰他。”

三個月後。

“嗚——”

奇特的聲波從駕駛艙傳來,梅杜沙甩下手裏的撲克牌,和弗克茲幾乎同時沖到那枚聲吶球前。它不斷閃爍着,那本來不斷晃動的指針此刻直直指向一個方向,雷達屏幕上,呈現出距離他們不遠處,有一片巨大的陰影,但并不像生物。

那是……

“要過去嗎?”駕駛員等待他下達指令。

“當然。”梅杜沙下令道。

潛水艇漸漸浮上水面,漸漸接近那塊陰影,此時正值傍晚,血紅的暮色映照在海面上,呈現出那片陰影的真容。

巨大軍艦停泊在不遠處,正是尼伽的那一艘,而它的後方,是一片占地約一公頃的水上基站,它似乎遭受了什麽可怕的破壞,原本的無比堅韌的金屬外壁已經千瘡百孔,大片大片呈現出被腐蝕過的黑色,許多創口向外部暴裂着,像是有許多龐大的生物從內部突破鑽出而造成的。

如果沒有猜錯,這應該就是米凱爾失聯前所在的那個遠洋基地。

聲吶感應到的,是塞琉古斯嗎……他也來到了這裏嗎?

作戰靴踏上基站搭建在水上的地板,輕微搖晃了一下,梅杜沙站穩身體,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水陸雙栖作戰服,确保沒有一寸皮膚暴露在外,回過身去,掃了一眼身後待命的醫療兵和敢死隊,以及八個尼伽安插進來的海狼隊特種兵。

巨鯨隊主要負責水下軍事行動,海狼隊與海豹隊則是海軍陸戰隊,看來尼伽這次主要帶了海豹隊的成員走。

他的目光落到特種兵們的臉上,下令:“你們打頭陣。”

既然是尼伽派來監視和保護他的家夥,風險最大的職責,他當然得交給他們。

“醫療兵出列,跟着我站中間。敢死隊殿後。”

“那我呢。”弗克茲指指自己。

梅杜沙笑了一下:“随你,你的生死,我不負責。不過,如果你能開出誘人的條件,我一定保你活命。”

“那個條件,不會是艾涅卡吧?”弗克茲挑起眉梢,狐貍眼中透着隐約的敵意,笑容也斂了,“他你就別想了,同類型的美少年我倒是可以幫忙拉拉皮條。”

“那你就自生自滅吧。”梅杜沙斂了笑意,扔給他一把槍,朝基地入口走去。

“喂喂喂……”弗克茲嚷嚷着從後邊追來,梅杜沙回眸警告了他一眼,“想活久一點的話,你在這裏最好安靜點,這個基地,可絕不太平。”

夜幕降臨,天色在短短一瞬就黑了下來。整個基地宛如一片巨大的墳墓,沒有一點光線,死寂得可怕。一行人緩緩步入通過基地內部的通道。三層防護門已經垮塌變形,敞開着足以令他們暢通無阻的裂縫,才往裏走上一小段路,水就淹到了小腿,而且顯然越往裏,水位就越高。

通訊器裏傳來雜亂的白噪音,卻始終沒有任何回應。

一片寂靜中,終于有人忍不住開了口,是打頭陣的一個海狼隊特種兵:“聯絡不上陛下和少将他們,他們,該不會已經出事了吧?”

“不至于吧,這一回,少将可是幾乎出動了整個大洋艦隊,還有陛下的親兵,不可能這麽快就全軍覆沒吧?”

梅杜沙用槍敲了一下牆壁,冷冷警告:“再膽敢動搖軍心的,當場槍斃。都給我保持絕對警惕!”

整只隊伍頓時鴉雀無聲。穿過深長的通道,一個較大的空間呈現在他們面前,這裏是環形的構造,中間被水淹沒的位置,還能看見半架直升機的殘骸,附近漂浮着大量人類的殘骸斷肢,有一些依稀可辨出身上聖比倫帝國的衛兵制服。

顯然,這裏經歷過一場慘烈的厮殺,不知是發生在他們抵達這裏的三個月月間,還是更久之前。

不論前者還是後者,這裏,都極度危險。

“直升機裏有動靜。”前面一個海狼隊特種兵低聲道,探照燈慘白的光束照向直升機,梅杜沙擡眸看去。一個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影在裏邊抽搐着,一只手扒在玻璃上。

“這裏都是帝國衛兵,會不會是陛下或者帝師大人?”

“別靠近。”梅杜沙擡起槍,所有人一齊瞄準了那個方向,直升機的門晃動了幾下,驀然垮塌,那人影從直升機內滑進水裏,撲騰了幾下,不見了蹤影。

“嘟嚕嚕……”水面上冒起一片水泡,梅杜沙低喝一聲:“找高地,散開!”

話音剛落,海狼隊的特種兵們便紛紛散開,率先開了火,水面裏猝然蹿起的屍體被子彈撕扯得瞬間爆裂,黑色的液體尚未凝聚成形便四下飛濺開來,可底下卻忽然傳來一陣震蕩,一個龐然巨物的輪廓從水裏浮現出來……那是一只他們從未見過的變異者,缺失了頭顱和雙臂的人類殘軀下,生出了漆黑奇長的蜘蛛般的長肢,那裂開的人類腹部內的腸道,已然變成了七鰓鳗一般的巨大食器,朝他們張開了層層利齒。

那怪物擺動着食器,似乎一時找不到目标。

運氣不錯的是,這恰好是一個看不見的變異者。

梅杜沙立刻将探照燈調到閃爍模式,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可那有個特種兵顯然不那麽聽他的話,仍然開了火,只聽一聲慘叫,變異者便已穿過子彈飛蹿到他的面前,将他連人帶武器一齊吞入了腹中,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整只隊伍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變異者瘆人的咀嚼吞咽聲。他們在齊腰深的水裏緩緩挪向通往基地腹地的入口,沒有人再敢發出動靜。腹地的門嚴重變形,只剩下一個細窄的縫隙,僅供一人通過,隊伍前行的極為緩慢,末尾的一個敢死隊員卻驟然發出一聲驚叫:“水裏他媽的也有東西!”

話音未落,一個水蛭模樣的玩意就從他身邊躍起,咬住了他的頭,“砰砰砰砰——”伴随着震耳欲聾的慘叫,他胡亂掃射起來,梅杜沙咬牙回身一槍爆了他的頭,迅速鑽過窄縫,将身後的阿徹一把拽進來,跟着三個月醫療兵和五個敢死隊員堪堪通過,便聽見又一聲慘叫,一個沒來得及鑽進來的敢死隊員被瞬間拖走,而無數“水蛭”正從窄縫間往裏湧來。

“冷氣彈!”

他一聲令下,冷霧一齊噴向門縫,将“水蛭”們的進攻暫時封鎖,門外逐漸安靜下來,梅杜沙心有餘悸地退後了幾步,望向身後,便被眼前駭人的景象再次驚得止住了呼吸。

屍橫遍野。

精密的操縱臺上,覆蓋着黑色的黏液與葵狀巢爆裂後留下的空殼,着白色制服的屍體東倒西歪地趴在臺子上,地下,已經辨不出面目,梅杜沙擡頭望去,這基地的上方,赫然放置着上百個生物艙,大部分都已經破損了,而從剩下的完好的可以辨出,那裏邊,浸泡着人魚……又或者更準确地說,是介于人魚、人類與變異者這三者形态之間的詭異生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聖比倫皇室的遠洋基地裏……到底在搞些什麽鬼?小皇帝對這裏的一切知情嗎?

“這裏發生過什麽……天哪。”阿徹喃喃道,拿着手電檢查那些穿着白色制服的人,但這裏的人顯然無一幸存,而且都已經經過了善後處理——腦門上都有個彈洞。

“陛下他們應該有經過這裏。”梅杜沙按了按通訊器,可仍然只聽見一片雜音。

“這個,好像是陛下的東西!”一個人從地上撿起什麽,梅杜沙瞥去,那竟是一只機械鹦鹉,此時已被摔壞了,上面染着血。就在這是通訊器裏滋滋了一聲,隐約傳來了什麽異樣的動靜,緊接着尖銳的刺鳴伴随着人的慘叫響徹整個空間。

“上帝啊——”

“快撤!這裏太多了!”

“陛下,陛下呢?”

“他去找帝師了,老天,他一個人去的!”

“他會死的……那個方向根本沒有活路!”

“有人嗎?有人能聽見嗎?尼伽少将?!”

“這裏是醫療隊,你們在哪?”梅杜沙立刻回應,剛聽見那邊激動的回問了一聲,又以一聲慘叫戛然而止。而他的同時突然傳來玻璃龜裂的動靜,他回過頭,赫然看見一抹長長的,拖着魚尾的,上半身卻已經發黑腐爛,嘴巴猶如甲蟲背面般四面裂開的怪物,朝他們飛速游了過來。

梅杜沙雙手持槍,扣動扳機,朝最近的一扇門退去,槍火冷霧中那怪物嘶叫着鑽進水裏,不知死了沒有,衆人不敢聚攏,各自朝最近的門退去,突然間,随着幾聲玻璃龜裂聲襲來,又有更多的東西躍入了水裏。霎時槍聲大作,燈光亂閃,一整只隊伍被迫陷入了各自為戰的局面。

梅杜沙熄滅燈光,和緊随着他的阿徹疾步退入門後的通道。面對變異者向來如此,經驗告訴他無論多麽精密的作戰計劃,在面對變異者的變化莫測時,繼續堅持只會死得更快,唯有随機應變才能得以幸存。這種情況,聚攏在一起,只會是團滅的下場,恐怕,上一批來到這裏的軍隊,就是如此。

“大尉,你說,這裏怎麽會是這種情況?”一片黑暗的寂靜中,身後的阿徹低低問道,“那些人魚一樣的變異者……”

“噓。”梅杜沙停了下來,打開手電。慘白光線裏一張可怖的臉幾乎貼着阿徹驟然裂開,發出尖銳的哭嚎!

他一槍托狠狠砸去,整個人卻被水下一股力道掀得撞在牆壁上。“梅杜沙大尉!”阿徹驚叫一聲,在閃爍的光線間回身撲到那怪物身上,和它一起沒入水裏。

“阿徹!”梅杜沙搖了搖眩暈的頭,感到一縷鮮血從額角滴下,他擦了一把,用腕表上的探照燈尋找着阿徹的方位,看見一抹影子猝然蹿起,那變異的人魚蛇行而起,頭頂着通道頂部,被阿徹騎在背上,用槍杆死死卡着它裂開的口颚。

平日裏像只兔子般溫和的青年軍醫厲聲呼喊:“快走!”

那是他曾經救下來的人。梅杜沙舔了一下牙齒,舉起槍口,瞄準上方那不斷晃動的黑影,扣動扳機。

冷彈迸出的一瞬,他還沒能看清是否射中了目标,便感到腰間驟然一緊,被什麽緊緊纏住,整個人被飛快拖出數十米,一下子摔在了什麽堅硬的地面上,差點渾身散架。

眼冒金星,他翻過身,朝身後望去,腕表的光線掃過,身後是一片空茫的黑暗,似乎什麽也沒有。他置身在一片露出水面的高地上,依稀可以辨出是個鑽井般的塔樓,水流從他的身體兩側沖刷而下,形成了一道落差不高的瀑布。

瀑布下方,竟然,是一個藍洞。那藍琉璃般純淨的海水,是他自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的東西,透過那樣的海面,能夠隐約窺見水下海床上巨大的洞口,不知有多深,通往何處,這或許是自神泣後整片被污染的大海中,唯一的一處淨土。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