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孤軍赴險
第41章 孤軍赴險
梅杜沙望了一眼黑茫茫的海面,在阿徹的攙扶下走上艦橋,來到尼伽面前。年輕的少将臉上沒有流露出什麽情緒,但那雙深藍色的眼睛像醞釀着一場風暴,離他還有兩米遠,梅杜沙便感到了那種風雨欲來的低氣壓。
他停下腳步,及時地半跪下來:“少将。”
天鵝絨的披風落到背上,皮手套裹覆的手拉緊系帶的同時,将他扯拽起來,尼伽垂眸,像檢查自己的所有物一般細細端詳了他一番,似乎沒有發現什麽傷口,又将他拽近了些,問:“說說,你打算怎麽請罪?”
梅杜沙盯着他,正醞釀着回答,就看見他背後的士兵們恭敬地朝兩側分開一條道,露出了瑟蘭的身影。
他一驚,随即意識到,這趟出行,恐怕不是單純為了趕來救援,還有別的目的,否則,皇帝不可能也一道前來。尼伽稍稍退開,朝瑟蘭行禮:“陛下。”
“陛下,人魚意外逃走了,我沒得及阻止,請給我機會,我一定将它盡快抓回來。”梅杜沙誠懇地請罪。眼下這個情況,一旦失去帝王的信賴,他的處境會變得非常糟糕。
瑟蘭面無波瀾地審視了他好一會,才開口:“希禮爾,這幫反叛軍的頭目,前大洋艦隊敢死隊員,你曾經的同僚。這是我剛剛得到的調查報告。梅杜沙,他似乎就是你向我請求安排在哨站的那個人。說說看,你要如何向我證明,你跟這場叛變無關,我又該如何相信,人魚真的是意外逃走了,而不是落到了別的什麽人手裏?”
“陛下,我對這場叛變毫不知情,希禮爾……利用了我。”梅杜沙吸了口氣,“而我親手殺了他。”
他展開手指,呈上沾染着希禮爾鮮血的一束發辮和達貢的舌頭:“那搜船上的隔離室裏還留有我親手制服的一個活口,您可以派別的軍事調查員來審訊他。盡我所能阻止這場叛變,就是最好的證明,陛下。我是聖比倫帝國的軍人,您最忠心的臣仆,絕不會與一幫沒有前路可言的反叛軍勾結。”
當然,被破壞了大腦前額葉的達貢恐怕什麽也說不出來,也絕不可能洩露他身份的秘密。
“我願意相信你,但你仍然得接受審查。”瑟蘭淡淡道,尼伽接過話頭,“陛下,審查程序就交給我吧。我會派最嚴格的軍事調查員來為梅杜沙大尉洗清嫌疑。”
梅杜沙心裏一沉,望向尼伽,他也正盯着他,微昂下巴,一副勢在必得的神态。
軍隊裏的審查程序是怎麽樣的,他再清楚不過,以前他也負責過這項工作。一針硫噴妥鈉下去,肚子裏的秘密都能倒個幹淨,盡管他對自己做過針對性訓練,也無法百分百保證自己能夠抵抗住太高的濃度。
複仇計劃一旦被挖出來,他做過的所有努力,都會前功盡棄。
當然,尼伽想要的,并不是給他洗冤又或者扣上罪名,他想要的,不過是要他順從地爬上他的床,成為他名副其實的情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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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杜沙抿了抿唇,正準備出聲,忽然聽見另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我可以證明梅杜沙大尉的清白。”
弗克茲頓了頓,晃了晃自己的右手:“那些家夥劫持梅杜沙大尉的時候,我碰巧錄下來了。”
梅杜沙微微揚眉,看了他一眼,心裏有些詫異。他想不通弗克茲為什麽會出手幫他。是氯川的授意嗎?
看完錄像,瑟蘭看他的眼神才稍稍回溫,示意他起身,梅杜沙立刻靠近他的身側,與尼伽保持着一段距離,瑟蘭朝甲班另一側走去,他亦步亦趨的緊跟着:“陛下這次為什麽和尼伽少将一起前來?是因為擔心人魚嗎?”
瑟蘭搖搖頭,天藍色的雙眼望向大海,眼底透出濃重的焦慮:“我對艦隊的救援應急能力并無懷疑,是米凱爾前往的那個遠洋基地,突然失聯了。”
梅杜沙腳下一頓,聖比倫帝國的遠洋基地不止一個,據說這些基地存儲王室的某些重要資源。這樣的藏寶地,皇帝居然會允許尼伽載他前往……難道,尼伽已經向他投誠,準備也成為帝黨,與自己的父親分庭抗禮嗎?
這樣父子內鬥的戲碼,真是正中他下懷。
梅杜沙遠遠瞟了尼伽一眼,冷笑了一下。
目光回到皇帝身上,他看着他年輕的側臉,眼前不禁浮現上次米凱爾與他相處的那一幕。
對人魚的逃離都無暇關注,皇帝陛下,對帝師還真是,十分重視呢。
只是,在這樣危機四伏的末世突然失聯的遠洋基地……絕不是什麽好玩的地方。
說是前往地獄,也絕不為過。
“尋找帝師的下落固然很重要,但我認為,眼下還有另一樁更要緊的事,陛下。”一個雌雄莫辨的妖嬈聲音從背後傳來,梅杜沙回過頭,看見病葉氯川緩緩搖着黑色的羽毛扇走近,紗帽下漆黑的眼睛挪到他的身上,“人魚,關乎着我們整個帝國的命運,梅杜沙大尉,你可是連一個有用的樣本都沒有留下,就讓它逃之夭夭了,這個錯誤,你必須彌補。如果你做不到,我只能考慮取消你的實習醫員的資格。”
“請您放心,氯川院長,我會盡我所能。我也正打算向陛下請示,那條人魚的下落,我來負責搜尋。”梅杜沙朝他微微欠身,而後轉向瑟蘭,“不知陛下可否下令将這艘戰艦上的潛水艇分配一艘給我,容我帶領一部分醫療兵和敢死隊單獨行動。至于氯川院長,那個追蹤人魚的聲吶裝置,也得麻煩你,将它交給我用上一陣。”
瑟蘭看着他,不置可否,邁步往甲班的另一個方向走去,一直走進帝王休息室內,甩掉了氯川。
“陛下,我能将人魚帶回來一次,就能将它帶回來第二次。”梅杜沙頓了頓,“而且我曾任敢死隊隊長,有指揮作戰經驗,請您相信我。”
“這樣,尼伽少将,恐怕不會太高興。”瑟蘭在沙發上落座,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梅杜沙立刻意識到,尼伽果然背叛了他的父親,轉而投向了帝黨……而瑟蘭與他的交易籌碼,除了實際的獎賞,恐怕還包括自己。聖比倫帝國的小皇帝……還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見他面色不好,瑟蘭又話鋒一轉,道,“無妨,你去吧。只要你記住,在任何時候,你只聽誰的話,受誰的調遣。”
梅杜沙心下冷笑了一下,小皇帝想拿他當餌,放長線吊着,以便控制尼伽是嗎?從帝王休息室退出去時,他扭頭再次看了一眼尼伽,心想着,但願,他對尼伽能一直有這麽強的吸引力。
走進醫療兵休息艙內,他站到鏡前,解開披風。
他撫了一下,心底像被利器猝然剜過,垂下眼皮,将眼底泛起的血色強壓下去,吞下兩粒藥片,才在足以令人崩潰的耳鳴間逐漸冷靜下來,卻突然被一只鐵鉗般的手指掐住了脖子。
他一驚,睜眼看見一雙深藍色的眼睛,暗得猶如吸血鬼的瞳仁,幽幽地盯着鏡中的自己。
“少将……”
他什麽時候進來的,他竟然一點聲音都沒聽見。
“我為了你,不惜背叛了我的父親,就為了不想讓你落在那個老家夥的手裏,我冒着什麽樣的風險?”尼伽抵着他的耳垂,另一手順着他的胸腹滑下去,“而你,梅杜沙,你想脫離艦隊?”
梅杜沙按住他的手:“只是暫時,少将。”
“可我等了五年了!五年,你在我的身邊朝夕相伴,人人都以為你是我的情人,可實際上呢,你吊着我玩弄了五年!”尼伽反扭住他的手,将他牢牢壓在鏡子上。
梅杜沙冷靜地盯着他:“少将,讓我單獨行動尋找人魚是陛下的命令,我現在立刻就得出發。”他抵抗着壓制着他的力道,但先前的藥效剛剛褪去,他還服過安神藥,肌肉松弛,渾身無力,根本不是尼伽的對手,掙紮抵抗間,衣服拉鏈被扯了開來。
下一刻,他就扛抱起來,扔到睡眠倉上,他的手臂被尼伽扭到背後,回眸瞥見他一把抽出了腰間的皮帶,将他的手腕拴死。
“少将!”梅杜沙渾身發冷,他剛剛才逃過一劫,眼下卻又落到尼伽手裏,片刻前那種屈辱的感受反潮湧來,他奮力掙紮着,可根本抵不過尼伽的力氣,被他翻過來壓在了身下。
“有人碰了你……是麽?”尼伽掃視着他身上被毆打留下的痕跡,眼底透出撕裂的痛楚,“一個人……還是幾個?”
“一個……都沒有!少将你冷靜一點,我現在不方便……”
“都被弄成這樣,還說沒有?”尼伽掐住他的下巴,像被血腥味刺激到了的吸血鬼,牙齒森然的笑了,“沒關系,不論他們怎麽占有了你,占有了你幾次……我都會徹底把這些印記抹掉,我愛你,梅杜沙,只有我是真正的愛着你。”
梅杜沙牙齒刻進肉裏,眼底血紅。仇人之子,也配說“愛他”?
就在這念頭湧現的一剎,砰地一下,軍艦像被什麽巨物撞了一下,他手腕一燙,尼伽“啊”地驚吼了一聲,從他的身上翻了下去,梅杜沙睜開眼,驚愕地看見他的一只手上燃起了一團烈焰。尼伽沖到洗手池間,将整個手臂浸在水龍頭下,忙不疊地撕扯下燒焦的手套。
梅杜沙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之前被他塞進腕表縫隙裏的一枚金色的鱗片落在手邊,閃着灼灼色澤,還殘留着一縷燃燒過後的煙。
他揚起眉毛,心裏泛起一絲異樣的暖流。
竟然是……塞琉古斯留下的鱗片,守護了他。在趕來救他,卻又被他誤傷之後……
再抓到他,他一定得對他好一點才行。
将那枚鱗片握進手心裏,他這麽心想着,突然聽見門被敲響了。尼伽忍着疼痛系好腰帶,暴躁地拉開艙門,門外的不是別人,正是氯川。他挑着細長的眉毛,幽黑的眼珠掃窺了一眼室內的梅杜沙,搖着扇子打:“啊,不好意思,打擾了少将的雅興。”
“你來這兒有什麽貴幹,氯川院長?”尼伽臉色陰沉,口氣惡劣到了極點。
“我得提醒你,少将,讓梅杜沙大尉立刻出發去找回人魚是陛下支持的,您可別因為貪圖美色耽誤了這件事。瞧瞧,您還把自己弄傷了,之後可怎麽擔任營救帝師的行動指揮官?”說着,他用扇子挑起了尼伽腰間的皮帶,勾起唇角,“來醫療室吧,我親自給您處理一下。”
尼伽被他挑着腰帶猝不及防地踉跄了一下,拍開了他的扇子,回頭看了一眼梅杜沙,他皺了皺眉,轉身跟了上去。
潛水艇,艇長休息室內。
“怎麽樣,有信心抓回人魚嗎?”
聽見弗克茲漫不經心的詢問,梅杜沙瞥了他一眼,看了一眼駕駛臺上放置的聲吶球。這個為追蹤人魚而設計的裝置上的指針正輕微搖擺着,似乎正在感應人魚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