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在劫難逃
第50章 在劫難逃
順着湍急的水流與崩塌的碎石不知滾到了多深的地方,突然腳下一空,梅杜沙整個墜進了水裏。
探出水面,劇烈咳嗽了幾下,梅杜沙雙眼發黑,胡亂摸索着,手觸到了一塊礁石。他立刻爬了上去,仰躺着深呼吸了幾下,溺水與撞擊造成的眩暈才漸漸消散,視線也逐漸适應了這裏昏暗的光線。這裏是這座小島下方更深的地下洞窟,或許是因為這座小島地下地質結構非常複雜的緣故,盡管低于外面的海平面,海水并沒有倒灌進來将這裏全然淹沒,反而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洞穴……簡直就像是一個巨型的蛇巢。
……不,這裏的确是巢穴,人魚的巢穴。
他就陷在人魚的巢穴裏,獨自一人,還有一條被他自己抓來馴養的現在卻一心想要和他交配的瘋狂人魚追着他不放,随時都可能将他捕獲……
真是他媽的荒唐至極,寫小說都沒有這麽扯淡……他卻在真真切切的經歷這一切。
梅杜沙不敢休息一刻,緊張地站起身,掃視四周,這個洞窟比上面的那個更大,水位也更深,根本看不到底,大大小小的礁石星羅棋布在水面,借着那些神秘微生物發出的幽藍光芒,洞壁上依稀可以窺見些壁畫般的雕琢痕跡,與上面他誤以為是人魚墳墓的洞窟看起來很是相似。
顯然,他從人魚的巢穴入口,掉到了人魚巢穴的深處。不能待在這兒,他得找到出口離開這兒。可無法再掌控塞琉古斯,他接下來該怎麽辦?靠着或許帶有塞琉古斯的yoila的體液設法進入帝國醫學院的核心組,這可能做到嗎?
他無法确定。
這種事情脫離掌控的不确定感令梅杜沙瞬間焦慮到了極點。他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氣,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卻聽見身後傳來很輕的“嘩啦”一聲。他的神經倏然繃緊,每寸肌肉都進入戰備狀态,握住腰間的軍刺,緩緩回過頭去。
一雙豎瞳的眼眸,正近距離的凝視着他。
那是……一條人魚。
又一條人魚。
這是一條雄性成年體,身軀宛如一頭獵豹般精健——雖然比起塞琉古斯來稍顯單薄,但他一點也不懷疑它的危險性,尤其是,在他親眼目睹了那群雄性人魚對阿徹和瑟蘭幹了什麽之後。
梅杜沙攥緊手裏的軍刺,拇指劃過刃端,鮮血立刻喚醒了腕上的刻托,他按兵不動,盯着眼前的人魚。
它似乎并沒有打算發動襲擊,只是端詳着他的臉孔,眼神裏透出很濃的興味,慢慢低下頭,湊近他握着軍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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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輕輕嗅着他的氣息,不似塞琉古斯第一次嗅他又野又貪,而像在品味一朵鮮花,一瓶香水,神态甚至稱得上文雅,漸漸順着他的手腕嗅上來,一只蹼爪按在他的腳背上,身軀蜿蜒着貼了上來。梅杜沙一把捏住它的下巴,心底冒出一念。
失去塞琉古斯又怎麽樣?或許……他可以再馴服一只新的,更加聽話的狗。這一條,看上去,性格不錯。只是可惜,沒有塞琉古斯那樣的鳍翼,肯定是不會飛的,是品種不同嗎?
有點惋惜的這麽想着,他沿着它的下巴緩緩撫上它的翼耳,忽然感到腰間一緊,冰涼的魚鱗貼上了他的背脊,一個什麽硬物頂在他的後腰上,磨蹭了起來。
梅杜沙瞥了身後一眼,頓時一僵,一腳踹在眼前人魚的胸口,他躍到另一塊礁石上,還未站穩,便聽見一聲尖厲嘶鳴,整個人腳踝就被什麽驟然纏住,一下将他卷進了水裏。
冰涼的魚尾卷纏上來,将他甩到近處的礁石上,身軀一沉,一只手腕被濕漉漉的蹼爪攥住,那猶如女性般的人魚面龐,湊近了他的臉,舌尖伸出來,舔了一下他的下巴。
梅杜沙冷厲地盯着它,手腕上的刻托瞬間凝成尖刃,抵住了人魚的咽喉。它垂眸掃了一眼,瞳孔放大,整個僵了一秒,而後就像是看見了什麽極為恐怖的東西一般,從他的身上剎那退下,縮進了水裏,将額頭貼上了他的腳面,冷棕色發絲下的雙肩甚至還在微微顫抖,像在對敬畏的神明頂禮叩拜。
梅杜沙眯起眼。這條人魚……是在畏懼刻托嗎?
疑惑間,他聽見那條人魚發出一串顫鳴,而後嘩啦嘩啦的水聲此起彼伏的自四面響了起來。他轉頭四顧,不禁睜大了眼。數條……或許有數十條人魚,從水面下浮出了面孔,他的目光一凝,落在其中一對最為顯眼的人魚身上。
其中一條……生着和他一樣的銀發,面容宛如雕塑般完美,随着那異常健碩的身軀緩緩浮出水面,他背上的一對巨大黑色鳍翼也露了出來,随之露出的是一條碩長的宛如冥府使者的袍裾般漆黑的魚尾,他的氣場如此強大,以至于整個空間都為之一暗。而在他的身側,則是一條銀尾黑發的人魚,長相俊朗柔和,毫無攻擊性,用天使降臨來形容他也亳不為過,這兩條人魚鮮明反差就像是黑夜與白晝,仿佛來自兩個迥異的世界,卻又契合至極,仿佛是天設地造的一對。
梅杜沙盯着他們,很快想起,他見過它們……這對人魚,在他父母留下的資料裏,曾在那場人魚與人類的戰争裏一同出現過,應該是首領人魚和他的……兄弟?
居然……他們居然至今為止,還活着。在那場人魚與人類的戰争後,人魚并沒有就此滅絕,只是隐匿了蹤跡。
不知道這些人魚為什麽突然出現在此,又為什麽這麽看着他,梅杜沙攥緊了手裏凝聚成刃的刻托,警惕地打量着他們。
“Human?”
聽見這個單詞,梅杜沙一怔,看向發出聲音的銀尾人魚。
“別害怕……人類,”他竟然用英文輕輕說着,神情很友善,“我們沒有惡意。”
沒容梅杜沙從驚愕中回過神,那條黑尾的人魚卻看着他,發出了極為低沉的聲音,“Keto……ZAKATA.”
銀尾人魚明顯吃了一驚:“就是他?”
而後,在一片寂靜之中,梅杜沙看見黑尾人魚擡起一只蹼爪,放在了胸口,緩緩收起鳍翼:“ZAKATA.”
——就仿佛是鄭重的在對他施以什麽特殊的禮節。
ZA-KA-TA?什麽意思……這是人魚族的語言嗎?
Keto?是因為他手上的這個東西,他們把他誤認為了這東西的主人嗎?這個東西的主人……他們都認得?他思索着,卻看見這對黑銀魚尾的人魚身後,其他所有沒生背鰭的人魚,都朝他作出了這個舉動,發出了齊整的低鳴:“ZA…KA…TA!”
梅杜沙驚愕地看着一幕,旋即感到身軀一輕,竟然被幾條人魚簇擁着擡到了那塊最高的礁石上。洞頂落下的天光籠罩他的身上,他僵在高處,俯視着這群人魚們,一時震驚得回不過神。這些人魚的态度對他這麽……尊敬,也是因為刻托嗎?
等等,如果它們真的因為刻托而尊敬他,他是不是,可以任選一條帶回去?他不由揚起眉,用一種在集市購物的目光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這群人魚,目光緩緩落在那一對生着鳍翼的人魚身上。
背鰭顯然标志着他們的地位與力量的高低。
如果真的可以,他一定要挑最……
那條黑尾的看起來就不好掌控……目光與那看上去性情溫和的銀尾人魚好奇的望着他的目光遇上,他心裏一動。
不然……就這條?梅杜沙琢磨着,卻看見對方望着自己,似乎有什麽迫切的訴求,一個低沉的聲音卻傳到了他的耳中,是那條黑尾人魚先開了口:“Zakata,我們想請你……”
突然,數抹身影從上方驀然墜下,落進那對人魚身後的水面裏,然後,一抹金影緩緩浮起……耀眼的鳍翼撐了開來。
……狗東西,這麽快就追了過來。
梅杜沙手裏的刻托炸了開來,他後退了一步,仿佛受到他突然進入戰備狀态的影響,那群對他神态禮敬的人魚都轉過身去,護在了他的前方,連那對生着鳍翅的都不例外。
他看向塞琉古斯,注意到他的身後有數條人魚浮了起來,他這才發現那些人魚跟護在他面前的外形上有些許區別,跟随塞琉古斯的那些人魚背後居然都生着鳍翅,只是尺寸比塞琉古斯和那一黑一銀的一對人魚的相較要小上許多,似乎只是美麗的裝飾,而且頭上都佩戴着奇特的環狀物,銀白的細絲沿着雙耳延至下巴,額心鑲嵌着不明質地的一枚東西,像是電子設備般微微閃爍着與背鳍顏色相符的幽光。
似乎因眼前的陣仗感到了莫大的冒犯,塞琉古斯的神情愈發冷戾,他金色的鳍翅與尾鳍宛如示威般散發出比平日熾亮得多的光芒,宛如卷帶着一場太陽風暴侵襲而來,仿佛能毀滅一切的火焰四下蔓延,将黑尾人魚周圍形成的無形氣場撕開了一片缺口。
并未多看眼前的一對人魚一眼,他視若無睹地從他們中間穿過,那條黑尾人魚卻一側身,擋在了塞琉古斯的身前:“Xi……ta…shi…keto!DAVA!”
黑尾人魚發出一聲警告意味的低鳴。
“Au kao la!”塞琉古斯神色一厲,翼耳倏張,雙翅剎那展開,兩條人魚眼看就要厮殺起來的瞬間,他們之間的水面處什麽東西湧動着,無數半透明的觸須冒出了水面,随之升起的是一個龐大的紫黑的傘帽狀物體,将黑尾人魚與塞琉古斯分隔開來。
梅杜沙頓時想起瑟蘭給他的那段有關米凱爾的影像裏那個巨大的水母,一時震駭得幾乎靈魂出竅。
塞琉古斯側過頭,那對綠瞳挪向他,唇勾了起來,眼底暗流洶湧。
那是某種深重的,濃烈的,燃燒的……欲念,與孤注一擲的決心,就仿佛他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得到他。
梅杜沙被這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心裏生出一種極為糟糕的預感,比任何一次都要強烈。
“ZAKATA,離開!”那條黑尾人魚厲聲嘶鳴傳來,“那是冥河水母,快逃!”
那條黑尾的首領人魚是幫他的,盡管他看起來十分強大,但現在突然出現的這個冥河水母,顯然是身為首領的黑尾人魚也阻擋不了的可怕之物。
梅杜沙心下一凜,雙腳一蹬躍到另一塊礁石上,下一秒腳踝卻被什麽柔軟之物緊緊纏縛,整個人被拖回那塊最高的礁石上。無數紫黑的觸須從四方合攏過來,像一張巨大的蛛網,将他和塞琉古斯瞬間困在其中。那條黑尾人魚張開鳍翅撲過來,似乎想要救他,卻與其他人魚一起被巨浪般湧來的觸須隔絕在外,僅有一條灰尾人魚擠了進來,撲抱住了塞琉古斯的尾鳍,滿臉驚惶地搖着頭,仿佛他即将犯下什麽無比恐怖的罪:“Xi……ta…shi…keto!Zakata!Zakata!Na!!!”
塞琉古斯只是盯着他,一把拎起那條灰尾人魚的尾巴,将它從觸須分開的一條縫隙間甩了出去。
裂縫再次合攏,觸須迅速收緊,構成一個密不透風遮蔽一切的黑色牢籠,将他們包裹隔絕在了其中。梅杜沙盯着他漸漸逼近的身影,手腕上的刻托已經炸成了一支形狀猙獰的兇器,可顯然它此刻已幫不上他……他的四肢都被觸須緊緊縛住了,在這塊礁石上被拉成了一個雙手縛在頭頂,雙腿大張的狼狽姿勢。
“塞琉古斯,放開我。”他強逼自己保持冷靜,眼神因爬滿脊背的寒意而冷厲到泛紅,“你瘋了嗎,我是個人類,還是個男人!你可以去找你的同族,找條雌性交配!”
塞琉古斯蜿蜒游近他的下方,從水裏一寸一寸……極為緩慢的,從他雙腿之間爬了上來,覆在了他的身上,就像是終于将獵物徹底困入他的巢穴的惡龍,不急不躁慢條斯理的,準備開始享用他的饕餮盛宴。
他俯視着他,片刻之前的臣服溫馴,此刻都徹底消失了,綠瞳裏深不見底的欲壑宛如海淵,一只灼熱潮濕的蹼爪撫到了臉上,擒住了他的下巴。
“我……只想要你,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