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神秘之域

第56章 神秘之域

“梅杜沙?”一個幽幽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梅杜沙回過頭,看見氯川站在不遠處,這深夜時分,他披散着一頭瀑布般的黑發,一襲酒紅色的和服睡袍,衣縫敞得很開,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顯得格外豔麗,手裏還拎着一瓶紅酒和兩個酒杯,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暧昧和煽惑。

“氯川院長?”他奇怪道,“這麽晚了,你來這兒做什麽?”

“睡不着,找少将喝酒解悶啊。”氯川漫不經心地抿唇笑着,幽黑的眼眸眨了一眨,“你呢?”

……找尼伽喝酒解悶?這兩個人不是死對頭麽?什麽時候是能喝酒解悶的關系了?他們要是攪到一塊去,沒法互相牽制,于他而言可沒半點好處。

梅杜沙心下警惕起來,看見氯川懶懶地走到近處,擦肩而過時,低問:“要不要一起啊?”

“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明天早上我再向少将報告。您請。”梅杜沙搖搖頭,讓開身軀。跟他們倆一起喝酒,他現在可沒這興致。

氯川紅唇輕勾,用一種仿佛仿佛認為他很識趣的眼神掃了他一眼,擡起手,按了一下艙門上的通訊按鈕。梅杜沙朝甲班上走去,在拐角處停下腳步。

艙門打開來,露出年輕少将有些疲憊的面容,看清眼前的人,他深藍的瞳孔一縮。松垮的睡袍露出雪白的半個肩頭,氯川揚起手中的酒瓶,一個東西卻從袖口掉落下來,啪地一聲砸到地上。尼伽垂眸看去,是一個勳章——他的。黑着臉,彎下腰,他伸手去撿。

一只塗着猩紅指甲的比女人還要秀氣的赤足,卻踩在了他的勳章上。他擡眸望去,便看見了近處睡袍的縫隙內,這雌雄莫辨的美豔男人的一雙長腿——

他裏邊什麽也沒有穿。

年輕的少将臉色唰地一下紅了,立刻站起身來,把他往外一推:“你幹什麽,氯川?”

“無聊,找老友的兒子敘敘舊,不行嗎?”細長的眉毛挑起,氯川用足尖撩了一下他的足踝。

“嘭”地一聲,艙門重重合上了。

氯川彎下腰,将那個勳章撿了起來,摩挲了一下。從整個家族最不受待見的私生子一路爬到如今家主與院長的位置,他遇到的所有阻礙,都被他一一除去,連根拔起,少有人能成為他的對手……偏偏這個臭小子,是他的眼中釘,肉中刺,拔不掉也除不去,紮在了他的心裏,他卻還拿捏不了他。

梅杜沙走到甲板上,南極圈內寒冷的海風迎面吹來,驅散了令身體殘留的燥熱,他的腦子裏卻還徘徊着剛才窺見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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氯川那家夥,該不會……

一副深夜來色誘的模樣,該不會,想用這種方法拉攏尼伽吧?不行……雖然這兩個惡魔簡直天生一對,他也絕不能讓他一直釣着的餌,落到仇人的手裏。

該怎麽做?主動向尼伽投懷送抱嗎?

手在船舷中收緊,目光漂向忽遠忽近的極光,他又不禁想起那雙綠眸,呼吸一緊,立刻避開了視線。

“在這兒發什麽呆呢,梅杜沙?”

聽見後方氯川的聲音,梅杜沙醒過神來。黑色的長發在腦後飛舞,穿着單薄睡袍的男人似乎不懼寒冷,懶懶倚靠到船舷邊上。

“您不是在和尼伽少将喝酒麽?”他揚起眉。

氯川聳了聳肩,沒有答話,只是托腮饒有興致地看着他:“你知道麽,梅杜沙,其實,你和我很像。”

斂去眼底的冷意,梅杜沙彎起唇角,似笑非笑:“是嗎,那可真是我的榮幸。我想,您一定說的是,對研究和拯救人類命運的執着追求。”

氯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将酒倒進杯中,遞給了他一杯。梅杜沙接過來,嗅了嗅,醇香撲鼻,想起上次在帝國醫學院飲酒的那一夜遭遇的狀況。他垂下眼皮,淺抿了一點:“不知道,我有沒有榮幸,成為您的學生呢,氯川院長?”

“當然。”氯川幾乎是沒有半秒遲疑地答道,“你已經完成了我的考驗,我很樂于将你納于門下。”

“那麽以後……”梅杜沙輕輕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冰茶色眼眸直視着那雙黑瞳,“請多指教,老師。”

“Cheers.梅杜沙,你其實不是聖比倫人吧?”

手微微一滞,梅杜沙面不改色地看着氯川:“我也不記得了,或許是外來的流民,也說不定,但從我有記憶起,就是待在聖比倫的貧民區。”

“難怪,你的身上有一層帶刺的盔甲,那是只有經歷過颠沛流離和苦難的人,才會擁有的東西。”飲下一口酒,氯川喃喃着,似乎像是回憶起了什麽過往,過了一會,幽黑的眼眸又意味不明地朝他瞥來,“我喜歡你這種特質,少将想必也喜歡。”

“恰恰相反,他很想抹除我的出身背景。”梅杜沙淡淡道,看見氯川臉色有些不對,他立刻換了話題,“老師,我們這是要前往南極嗎?”

望向航行速度越來越緩慢的軍艦周圍出現的大大小小的冰山,氯川笑了起來:“很顯然,這是你的那條人魚引我們來的。或許,那個遺跡已經被人魚們遺棄了,畢竟誰願意住在墳墓裏與怪物們共享家園呢?或許,南極才是它們真正的巢。”

“您就不怕,我們會全軍覆沒嗎?”梅杜沙看着他,他不相信氯川對人魚的危險性一無所知,何況,他們派去的軍隊剛剛才從遠洋基地幸存無幾的歸來。

氯川紅唇微彎:“你還不知道吧,梅杜沙,在你離開的三個月內,帝國天文局已經預測出來,下一次神泣,将在本世紀末之前降臨。我們可能長則還有幾年喘息的時間,短則兩三個月,如果不能獲得大量的人魚活體來研制疫苗,我們遲早都将面臨滅亡。比起死在暗潮的侵襲裏,我更願意死在人魚手裏。這種死法,起碼不會那麽狼狽,我最讨厭自己不漂亮的樣子了。”

——是嗎?

梅杜沙想到人魚遺跡裏那些士兵們的慘狀,他可不這麽認為。

氣溫越來越低了,他回到艙內,換了聲厚點的衣物,突然頭頂的燈光閃了一閃,然後持續閃爍起來。電壓不穩嗎?他有些不安地朝窗外望去,猛地一驚。

幽綠的極光……像是從空中垂落下來的一層簾幕,垂直懸浮在海面上,它的面積遠遠超過了正常的極光,高度從海面直達雲層,長度則覆蓋了整個海平面。

這是……

他推開艙門,匆匆來到甲班之上。甲班上輪班的士兵,與他一樣,因為目之所及的景象而瞠目結舌。軍艦緩緩朝極光幕駛近,綠色的極光逼近而來,他的心底突然湧出一種即将發生什麽劇變的預感。就在身體穿過極光層的剎那,他的雙眼驟然睜大。

身邊掀起一片驚嘆的聲浪。

軍艦的前方,突然憑空出現了數束逆流而上,湧向天際的瀑布……海面變成了一片璀璨的、半透明的、宛如銀河一般的銀白色澤,深藍的夜穹上,本該是日月懸挂的位置,出現了一個散發着藍色光暈的漩渦。

這是……他在夢中見過的景象。

“快看!那是什麽地方!”

士兵們驚呼起來,他環顧四周,發現右前方的遠處,竟然遙遙可見一座白色的城池,那城池的結構奇特極了,宛如一個巨大的碗,又像綻開的睡蓮,盛開在海面之上,在它的周圍,環繞着數道星軌狀的“橋”,托起了一個個行星狀的球形建築,圍繞着中央的碗狀建築移動着。即便是這樣遙遠的看着,也令人感覺那座海上城池的構造極為不符重力學,壓根不像人類造物。

南極什麽時候有這樣一個地方……他們上次來怎麽沒有發現?梅杜沙不可思議的心想着,周圍的人此起彼伏的驚呼起來:“人魚,快看,有人魚!!”

這一瞬間,他也看見了——

一群顏色各異,生着袖珍鳍翅的人魚們從右前方的海面上游過,他們上身裹着宛如白色絲綢的遮蔽物,長長的拖曳在魚尾後方,宛如從天而降的天使,其中那個被衆星捧月般簇擁着的身影最為醒目。

他束着長長的銀白色發辮,背脊上生着一對比周圍人魚都要大的銀紫色鳍翅,與鳍翅同色的魚尾也是最長的,蜿蜒游動着,不時露出水面的蝶翼狀尾鳍上環繞着一圈耀眼的光環。

想起那座人魚群像最高處的雕像,梅杜沙不禁屏住了呼吸。這是……那尊雕像的正主嗎?

“太美了,那條人魚太美了……”不少士兵像着了魔似的,紛紛走近船舷,梅杜沙也不由自主地靠近過去,發現軍艦也調整了方向,朝那個方向行去。

可那群人魚就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的這艘龐然大物,也沒有聽見聲響,一個也沒有回頭看。

梅杜沙微微皺眉,感覺到一絲奇怪。

別說是聽見極為發達的人魚了,就算是人類,聽到這麽大的動靜也不該毫無察覺才對。

“Keto Anaxi!”

一聲奇特的鳴叫突然傳來。梅杜沙循聲望去,看見一抹金色的身影突然躍出了不遠處的海面。

那小小的鳍翅在空中撲扇了幾下,又落回水中,盡管時間很短,他仍然在這瞬間看清了那身影有些畸形的尾鳍。那是一條年幼的金尾人魚。

“Keto Anaxi!”年幼的人魚高聲鳴叫着,似乎竭力想讓前方的那群人魚聽見。

梅杜沙朝那群人魚望去,就看見那條有着銀白發辮的美麗人魚身形一滞,回過頭來。距離很遠,他看不清他的面容,而下一刻,身邊另一條人魚就擡起蹼爪遮住了他的臉,似乎在阻止他注視那條小金尾似的,那群人魚末尾的幾條人魚也攔在了他面前,似乎不願讓他靠近。

短暫的滞留後,那條美麗的人魚就扭過頭去,再也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小金尾再次躍了起來,就在這剎那,數架飛行器從軍艦上方的平臺上直沖而去,一張大網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罩向了那群人魚,就要将他們一網打盡。

梅杜沙心下莫名一凜,攥緊了船舷,卻看見——那張網收起來的時候,裏面什麽也沒有。

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前方那群人魚已經游遠了,可那條的小小的金尾,卻在這一刻回過身來。

梅杜沙愣住了。

他與他的距離并不遠,令他足以看清,這條年幼的人魚那雙極光色澤的綠眸,和那張稚嫩的,卻依舊有些眼熟的面孔——那是……塞琉古斯,在他夢中出現過的塞琉古斯。可是,怎麽會……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似乎因為也看見了他,那條年幼的金尾人魚轉過身來,不知是吃驚,還是好奇,綠眸眨巴着,朝軍艦緩緩游了過來。

“還得靠你啊,梅杜沙,把他捉上來。”氯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一個束具砸在他的腳邊。

近處的一道船舷倒下去,變成了一道梯子。

梅杜沙回過神來,帶着這種不可置信的探究欲,拿起了那個束具,爬下了梯子。

幼小的金尾人魚游到了近處,他俯視着他,得以看清他身上幾乎遍體鱗傷,遍布着斑駁的抓痕與咬痕,一層疊着一層,拖曳在身後的魚尾也慘不忍睹,鱗片都是殘缺不全的,像是被生生剝掉了不少。

他的心髒莫名一疼,像被利爪抓了一下。

近處的綠眸好奇地凝視着他,端詳着他,似乎很想接近他似的,又游近了一點,怯生生的,把頭湊到了他的手邊,仿佛乞憐似的,想要尋求他的撫慰。

梅杜沙有些恍惚,這一瞬間他甚至不知道在想什麽,只是下意識地松開了手裏的束具,撫向了他的頭。

然而,什麽也沒有觸到。

手碰到了虛空。

他們是仿佛隔着時空的界限,在此短暫交錯。

心髒莫名一疼。

為什麽,他碰不到他呢?

年幼的人魚似乎也吃了一驚,但并不死心,又湊近了一點,小小的蹼爪攀上了他的腳。

似乎被靜電打到,梅杜沙渾身一僵,這一次,他感覺到了,真實的觸碰。他不明所以地猶豫着,彎下腰去,抱起了這條年幼的傷痕累累的金尾人魚。

幼小的人魚依偎蜷縮在他懷裏,好像,他是他賴以為生的整個宇宙。

這一刻,梅杜沙不知道為什麽,竟然生出了一種,似乎名為……失而複得的感受,就仿佛,這是他丢失多年的,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緣聯系的孩子。

突然,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叫聲從上方傳來,槍聲四起,他心下一驚,松開懷裏的小人魚翻了上去,卻迎面撞上一雙綠眸,腰間一緊,被滾燙的蹼爪握牢了。

他呼吸凝滞——完了,塞琉古斯竟然,掙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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