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碑影
第18章 碑影
山林裏, 江行風從樹梢高處落下,幾步走到樹蔭底下,“外邊已經封山了, 玄羽莊看起來很急,來了将近四艘靈舟。宿家想要分一杯羹,玄羽莊不給他們機會……其他勢力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現在東寰修道界恐怕都盯着這地方,我們再不走,可能就要暴露了。”
換作平時,暴露也無所謂,可偏偏……
江行風看向旁邊已然妖化的年輕人,不由得長嘆口氣,這可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你這妖血怎麽回事, 先前不都壓得好好的嗎,我答應我師尊一路護送你回顧家,你可不能在這給我出亂子。顧七,你有聽我說話嗎?”
“這山裏不止有那只鎮山獸,還有別的東西在。”
顧七垂眸細看着四周的路徑,地面上有淩亂的腳印,像是不久前有巡山的修士經過。
江行風不知顧七在看什麽, 循着他的視線看去,便瞧見劍修已然靠近更裏的一棵枯樹下。枯樹下方有處稍稍隆起的土堆, 周邊都是雜亂的落葉,看起來與旁邊沒什麽區別。
年輕的劍修兩指稍動, 地面的腐土就被他掀開,露出了裏面森白的枯骨。
江行風擡嗅捂臉, 忍着沖面而來的腥臭味,“你沒事幹嘛……?你該不會找的這東西吧?!”
話還沒說完,就瞧見劍修掀開的土坑裏,散着淩亂枯骨。
枯骨擺亂無章,不像是死後被掩埋,更像是人胡亂将枯骨掃至一坑裏。
“誰這麽好心,還将散亂的屍骨斂至一坑,你扒的該不會是他人所立……”
江行風捧手作揖,“我家年輕人不懂事,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說完口中已經念起了往生咒。
土坑周圍隐約有人痕跡,顧七鼻尖嗅了嗅,眸光停在側邊的樹根上,似乎聞到了什麽味道。
顧七一揮手,枯骨之下露出一件猩紅的血衣,血衣破破爛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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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了?不對。
成枯骨的屍首,應該是死了很長一段時間。
不是他。
江行風念叨着幾句往生咒,念還沒念完,餘光便瞥見顧七将那件破爛的血衣拿了起來,他阻止未及,就瞧見顧七将那血衣湊至鼻尖,那一瞬間,江行風看到顧七的耳尖動了一下,妖瞳微微斂起。
江行風看到他嗅血之舉,微微發麻:“顧七,我可沒聽說你妖化後有這癖好……”
“人在這附近,應當剛走不遠。”顧七說道。
土坑完好,這人扒了死人衣裳,換掉那身顯眼的血衣,試圖掩蓋氣息。
怪不得他一路追過來,都沒怎麽聞到氣息……顧七盯着地面雜亂的腳印,繼而看向遠處,便看到南界的修士已經在南塢山口封山紮營,那人既然要離開南塢山,也得過修士的審查。
走不了太快。
“我去顧七,你就這個樣子想進去啊!”江行風急忙拉住人,制止道:“我可跟你說,你這樣子出現在玄羽莊面前,那群禦獸師得瘋了不成,再者我們兩個行跡不宜暴露,再怎樣,你也得等天麓山的人……”
一件血衣被丢回江行風懷中,江行風一愣:“幹什麽?”
“你回神醫谷,幫我看看這上面是什麽血。”劍客說完,餘光斜斜看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齊家靈舟處,心思稍斂。
他想找的人,應當就在眼前了。
-*
齊家的靈舟離得不遠,抵達地方後,齊家人便将宿聿帶往齊家靈舟。
南塢山山口處停泊着數多靈舟,一路走來,宿聿感覺四周全是紛雜的靈氣,被包圍在期間的感覺很奇妙,聲音多了很多,各種各樣的氣味也多了起來。
路過時,還聽到其他人的私語。
“哎這沒辦法,聽說山裏有什麽鎮山碑碎了。”
“這南塢山太奇怪了,聽說之前還陰氣遍野,現在丁點不剩,聽着就滲人。”
“雖然不是坐化之地,卻好像也有大寶貝在,不然你看宿家,圖什麽?”
墨獸邊聽還邊應和——
“該死的劍修劈的,你們該去找那劍修。”
“陰氣,陰氣都被這小子吃了。”
“小爺我都不在山裏,還能留家當便宜你們,翻去吧,什麽都沒有!”
宿聿腦子裏全是墨獸叽裏呱啦的聲音:“你話很多?”
“我安靜,馬上安靜。”墨獸閉上了嘴。
安靜下來,宿聿才将注意力放在周圍。
比之南塢山裏的森冷與腥臭味,宿聿這才意識到自己換了一個地方。
宿聿凝神看向更遠的地方,便瞧見宿家靈舟表面的陣法要遠比齊家靈舟更精細,也更複雜,要說齊家靈舟僅有幾十道紛雜的靈氣,遠處宿家的靈舟成百上千道,尤其是仔細觀察之後,兩者間的差別更是立見高下。
靈舟本是靈氣紛雜之地,宿聿第一見宿家靈舟的時候,就看得眼花缭亂。鑲嵌在靈舟外部的靈石很多,一眼往去能看到靈舟到處都是靈氣流轉……他在南塢山裏,分辨陰氣容易是因為陰氣都是白色,稍有其它異彩,很容易就能看到。
可像這種異彩紛呈的狀況,他卻能一眼就分清哪一道靈氣來自哪裏。
宿聿不覺擡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不止如此,也沒有原先觀察時的幹澀感,而現在,眼睛能看到的東西更多更廣,哪怕在靈氣紛雜的人群裏,他也能清晰地判別出哪道靈氣屬于哪一個修士,好像一切變得更加游刃有餘。
這種變化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好像從丹田裏眼睛圖騰變大之後……他的眼睛也受到影響,視物識氣變得更容易了。
宿聿低着頭,內識中圖騰還在緩緩地轉動着,墨靈珠嵌于其中,但更像是受到圖騰的主導。
是這枚墨靈珠的原因嗎……還是圖騰?這雙眼睛還會變成什麽樣?
齊家修士瞧見他走神,于是問道:“怎麽了,有什麽不習慣可以跟我們說。”
宿聿駐足,斂去心思:“風聲。”
停駐的靈舟多,啓動靈舟陣法時吹着呼呼的風聲。
齊家修士循聲看去,就看到外邊宿家的靈舟。
見到宿家的靈舟,他不由得冷哼一聲:“就會搞些花裏胡哨的,生怕全東寰不知道他們宿家的靈舟最氣派是嗎?氣派又有什麽用,現在不還得看我們齊家的臉色,沒我們允許,他們宿家連南塢山都進不去。”
宿聿問:“宿家?”
齊家跟宿家向來不合,見狀喋喋不休地與他說道:“你現在記不清楚事,要是在這遇到宿家修士,記得離他們遠一點,那群人全是壞胚,你之所以會迷失在山林裏,全都是宿家修士所為。”
“他們的靈舟很強嗎?”
宿聿收了收往下掉的袖子,這身衣服對他來說太大,一走起路來,衣裳止不住地往下掉。
“是吧……”齊家修士雖然不想承認,但還是不得不說:“宿家就是靈舟術聞名東寰四海,但那群賣靈舟還摳摳搜搜,再強有什麽用,盡幹些背地裏的勾當。”
宿聿邊聽邊往前走,忽然間腳邊被絆着,一低頭發現那只妖獸又在自己的腿邊。
他往旁避了避路,那只妖獸又纏了上來,他看不見這只妖獸長什麽樣,卻能感到腳邊的柔軟以及揮之不去的香味,與那個齊家小少爺身上的味道一致。
“就一胖球,作為妖獸能吃成這樣真是丢了獸的臉。”
墨獸繼續埋汰,邊看邊咬牙切齒:“還吃,這一路上多少金靈果了……”
宿聿想到南塢山裏寸地陰草枯樹……再聞這只獸,充斥着一種昂貴的味道。
他皺眉退半步,小妖獸又黏了上來。
墨獸察覺到宿主的想法,頓時感覺自己廉價,龇牙咧嘴:“我以前也有百年基業!我的金靈果有兩座山那麽多!”
“小人參,別鬧。”齊衍不禁多看了宿聿幾眼,注意到他斂袖子的動作,餘光再次落在少年的眼睛上,若有所思地打量片刻。
其他修士還在說着宿家的閑話,齊衍搖了搖手中的扇子,不緊不慢地走在少年的側前方,語氣淡淡地補了幾句:“宿家這些年也不行了,靈舟術大不如前,十幾年前宿家靈舟術還算尚可,現在還想憑着靈舟這一生意與其他勢力往來,宿家是癡心妄想。”
說完,他華麗的扇子倏地懸在他的正前方,話鋒一轉:“你好像對宿家很感興趣?”
宿聿沒說話,眼睛對驟然襲至眼前的扇子沒有半點反應,眼底毫無波瀾。
這時候,零散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
齊衍正想繼續試探的動作一頓,扇子一收,偏頭看向聲音的來源。
似乎是齊家這邊出了什麽問題?
宿聿察覺到身邊的人走開,緊接着聽到些許嘈雜的聲音。
識海內,墨獸見宿聿好奇,慢悠悠地補充道:“好像是他們的靈舟出事了。”
宿聿沒應墨獸的話,他的頭微微斜着,看着視野中代表着齊衍的異彩走向一艘靈舟,他藏在袖中的手指動了動,似乎在考量着什麽。
南塢山口處,齊家修士們正待在靈舟邊上愁眉苦惱,幾個修士拿着靈舟圖正在細細探究靈舟的問題。齊家靈舟停在這裏也有半日,原先趕來的時候因為南塢山的封印尚存,靈舟觸碰到封印時被撞了好幾下,之前沒出什麽問題,可現在靈舟的防禦陣法出了岔子,半天也沒法啓動。
“靈舟出問題了?”
“怎麽會,先前停留在這時不都還好好的嗎?”
“該不會是宿家人搞的鬼吧?”
齊家的靈舟不像宿家靈舟那麽矯情,每艘靈舟上搭一個護舟人。
這次來南塢山出行緊迫,會修靈舟也就那麽幾個人。
“應當是提供靈力的靈石出了岔子。”修舟的修士擡手抹了抹額間的汗。
齊衍剛走過來了解事宜,擡頭看向敞着陣法的靈舟,皺眉問:“這個能修好嗎?”
“靈舟裏最繁複的莫過于靈力陣法了。”修舟的修士倍感頭疼,“小少爺,這東西說修确實能修,可靈舟的防禦陣法乃是一舟最重要的陣法之一,所銜的靈石多達上百處,每處靈石都有陣法供靈,這要修得從頭到尾細查一番,才知道被撞壞了哪處。”
“不能用探靈器查嗎?”齊家修士問。
“這難了。”修舟人說道:“要是小事,自然能用探靈器探查,可偏偏這壞的是防禦陣法,最熟悉防禦陣法的僅有布陣的修士,胡亂修改,很容易就讓這陣法廢了。”
齊衍皺眉看着眼前的靈舟,斟酌後問道:“多久能修好?”
“最遲也要五日。”修舟人說到這,不免看向遠處的宿家修士,“傳聞宿家修士裏個個都精通靈舟術,護舟人更是半日便能修好大半靈舟,要不……”
“你這什麽話!?”齊家修士急了,“我們自己修,要什麽宿家護舟人。”
不遠處有宿家修士經過,看到齊家在修靈舟,低言碎語的聲音傳來,讓在場的齊家修士臉上帶着幾分青色。
齊衍臉色冷了下來,他最樂意看到就是看宿家的熱鬧,尤其是宿弈氣得臉兒板青從他面前走過,他高興得想給那只攪糊了宿家計劃的鎮墓獸頌揚幾句。可這種看熱鬧,不代表要讓其他人看自己的熱鬧,尤其是在這緊要關頭,齊家更要趾高氣昂地踩着宿家。
要是等到其他勢力過來,齊家這靈舟派不上用場,那齊家就注定矮了宿家一頭。
“不就是修舟的嗎?傳我密信,讓最近的……”
齊衍正欲下令,忽然間看到什麽,手中的扇子停了下來。
“小少爺?”齊家修士疑慮,順着齊衍的目光看去,看到了獨自站在靈舟邊上的少年。
方才他們都被靈舟的事吸引了目光,忘了這位被他們從深山裏帶出來的傷患。此時這位少年站在靈舟邊上,他的手觸碰着靈舟外板的紋路,似乎順着正在摸什麽,其他齊家修士見狀想上前阻止,靈舟壞了已經夠亂了,要是讓這人碰壞了什麽東西,那豈不是亂上加亂。
齊衍卻微微擡手,攔住了其他人。
少年還是站在那邊,他那雙灰蒙蒙的眼睛向上,似乎在看更高處的位置。
靈舟表層陣法的繁複呈現在宿聿的面前,在看到這些靈力痕跡的時候,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跟着那些靈力往前推進,這種感覺很奇妙。
在不久之前,他看到丹田裏出現那個詭異的誅鬼手印時也有這種感覺,就好像天生就對這些陣紋過分敏銳,僅僅是順着往下走,他就能清晰地把這些印進識海中,甚至能從複雜的陣紋中,看到這些東西的來路及去向。
他正一路順着往前,忽然間眼前的靈力痕跡斷了。
“你發現什麽了?”旁邊忽然傳來聲音。
宿聿警惕地退後了半步,一偏頭看到代表着齊家少爺的靈力出現在身側。
他攏了攏袖子,與齊家少爺保持了稍許距離。
見到人警惕,齊衍眯了眯眼,“別緊張,以你的手勁碰壞不了什麽,只是見你看得出奇,以為你發現了什麽。”
等了許久,齊衍以為是自己錯覺,正欲走開時少年才緩緩開口:“這裏。”
少年指了指高處的某個位置,是防禦陣法其中的一個夾點,“我聽到了,那邊的風聲不對。”
風聲!?旁邊的齊家修士本就因為靈舟的事忙得腳不着地,以為自家少爺靠近對方,是因為發現了什麽重要細節,結果說到底來是區區風聲,這地方處于山口,風大是常事,一點風聲有什麽好說出來的?
原先陪着宿聿的齊家修士見他的退卻,解釋道:“沒有怪你的意思,師兄們只是以為你注意到什麽。”
其他人的質疑聲出來,宿聿稍稍退後半步,過了半晌才低聲說道:“……我聽到了。”
齊衍卻招來了修舟的修士,那修士有點不樂意,但還是幾下飛到上方,伸手将靈舟的夾板取下,“撞的地方又不是這,這一片夾板全卸了也需要時間,怎麽可能這邊出了……”他話還沒說完,忽然就看到什麽,頓時臉色大變喊道:“快,把下面的東西拿給我。”
其他齊家修士将東西遞過去,往上看時就看到——
在少年所指的位置處,被掀開的靈舟夾板下赫然碎了好幾塊靈石。
這地方與被撞之地離得很遠,誰也沒想到是這裏出了問題。找到了問題所在,修舟的修士忙碌起來。其他的修士看向宿聿就像看到奇人,打量的目光接二連三地落在少年身上。
“你天生耳力很好?怎麽判斷在那?”齊衍問。
宿聿沒說話,他的臉色帶着幾分蒼白,在齊衍靠近時不覺退後半步,“我也不知道……就直覺那裏有問題。”
察覺到少年的排斥與敏感,齊衍收回目光,與旁邊的修士說兩句,“他身體不好,先送他回去休息。”
這下齊家修士不敢怠慢,見小少爺吩咐,立刻就把人送回了靈舟裏休息。
只是當人走遠了,齊家小少爺打扇看向高處,眸光中的試探少了些許,看着身邊蠢蠢欲動的小人參,說道:“人家是病人,別鬧。”
小人參才嗚嗚後退兩步。
齊衍道:“奇了,沒見你這麽喜歡別人。”
回到靈舟內,齊家修士還有別的事忙,安置完宿聿就匆匆離去。
走廊人不多,看來很多修士都進了山,舟上高階修士不多。
“你怎麽把看到的告訴他們了?”墨獸不覺得眼前這人這麽好心,短暫的相處它清楚地明白這個人族小鬼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自私的人,對他毫無用處的事物,他一個眼神都不會給,現在居然還有耐心說自己。
“他懷疑我。”宿聿在榻上坐下,聽到送他來的修士匆匆出門,才接着往下道:“一路上那只妖獸一直在我腳邊,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喝止,便是一直在觀察我。”
瞎子,失憶,沒有明顯外傷。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直覺告訴他,這樣的借口在齊家這種大氏族裏,能取信的人有限,更別說那位金丹巅峰的齊家小少爺,這一路走來,對方就一直在觀察他。
“一個柔弱迷失在山裏的低階修士,和一個能力不凡,卻意外遭受伏擊失憶失明的修士,後者更容易令人信任。”宿聿低着頭,識海中不斷回憶着剛剛看到的靈舟防禦陣紋,“所以需要取信他,我有價值或是能力,才能讓我在南塢山裏遭遇成真。”
墨獸沒想到短短時間內這人考慮得這麽多,果然是個狡詐的小鬼。它詫異地問道:“所以你失憶是裝的嗎?可我先前碰你的時候,你的識海裏明明是空……”
“你探過我識海?”宿聿忽然道。
墨獸注意到自己說漏嘴,用尾巴捂住了自己的嘴,又見丹田裏的陰氣靠近,急忙開口道:“我說我說,就先前你在山裏那會,我原本想誘騙你過來,誰知道你的識海裏東西太少了,我想弄個幻境騙你都被你掙脫了!”
宿聿卻記住了墨獸剛剛說的話,他的識海裏記憶是殘缺的。
那麽當時在霧潭裏浮現的記憶就不是墨靈珠引起的,而是他丹田裏的圖騰。
誰推他掉落南塢山的,他與宿家什麽關系,之前他經歷過什麽。
這些東西還有待探究商榷,現在需要做的,得先離開南塢山,找到陰氣充足之地,緩解體內所需,再去查探其他事情。
以齊家人的說法,再過不久這裏來的修士只會越來越多,他身體裏帶着的這只墨獸無疑是與南塢山的秘密有關,障眼法未必能騙過一些高階修士。
丹田裏的陰氣撤回了,墨獸被吓得渾身炸毛,确定宿聿沒有進一步動作後,它才松了口氣,繼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宿聿:“我的障眼法自然是不凡,你只要不暴露體內的陰氣,他們只會以為你是邪祟入體,我辦事,你放心。”
宿聿聞言皺眉,正想多問一點。
而就在這時候,丹田中忽然傳來一股燒灼感。
下一瞬,一聲敞亮的咕嚕聲就出現在宿聿的耳邊。
這一聲咕聲打斷了宿聿的思緒,熟悉的饑餓感從腹中蔓延開來,他的唇齒間不由自主地發酸,像是在催促着他去進食。
丹田裏的陰氣所剩無幾,圖騰半睜着眼睛,鑲嵌在圖騰上的墨靈珠此時渾實幽黑,正散着若隐若現的龐大墨氣,與不久前在南塢山中截然不同,丹田裏所有的陰氣都被墨靈珠吃了。
宿聿語氣一凜:“墨靈珠怎麽回事!?”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那顆墨靈珠就是鎮山碑啊。”墨獸急忙後退幾步,躲在墨靈珠的旁邊說道:“你開始修鎮山碑,那就不能停止啊,墨靈珠能吃的只有你丹田裏的陰氣了……它不修好,怎麽給你提供精純之氣啊。”
宿聿總算知道精純之氣是怎麽來的,陰氣進入萬惡淵循環後确實能給他提供精純之氣,但前提是這個萬惡淵自行運轉的陰氣得足夠,不足夠,這東西就會反過來抽他的體內的陰氣亦或者精純之氣。
原先他給墨靈珠提供陰氣給它修築萬惡淵的鎮山碑,這一開始修築就不能停了,只要萬惡淵需求的陰氣不夠,就會源源不斷地從他體內抽陰氣,滿足萬惡淵的需求。
“也不是一直抽……”墨獸小聲道:“抽夠了就不抽了,而且它進階對你有好處啊,你能得到的精純之氣也多了,就是進階需要的陰氣有點多……”
宿聿臉色難看,這東西根本就是個賠錢貨。
且不說它需要多少陰氣,這樣下去他身體內的陰氣會被完全吸幹。
殘餘的陰氣被調動,一下就将墨獸壓至圖騰上。
“嗚嗚嗚我說,你別動手啊。”墨獸這次真被挾持得動也不動,明顯感覺到宿聿的殺意已經沒入它的四肢,才顫悠悠地開口:“墨靈珠跟我原先的家當都用來修複你的傷勢了,再加上你一直動用靈眼去觀察,施展障眼法需要靈力啊,你體內沒有靈力,能調用的只有精純之氣……我也沒想到丹田裏的陰氣會耗得這麽快。”
天生靈眼,丹田裏凝聚着精純的陰氣,血液堪比靈血,這一身體質出奇得很,看似很弱,實則很強。
這些陰氣靈血不止能養人,還能養魂,墨獸只是在他的丹田裏待着的這段時間,都能感覺到自己被劍修劈傷的傷口正在緩緩愈合……這等景況,于鎮山碑的修複可以說是極大的助力。
可這人體質特別,消耗陰氣也比常人快了數百倍,按理說它跟墨靈珠抽陰氣用用,剩下的陰氣也夠宿主用半個月,誰知道這宿主耗起陰氣來這麽快……才抽多久,這就快空了??
宿聿沒去聽墨獸的狡辯,他緊緊捂住腹部。
……現在的饑餓尚且可控,需要及時止損。
察覺到宿聿的想法,墨獸急道:“你不能這麽做……鎮山碑已經有雛形了。”
這時候,墨獸拼了命從宿聿的挾持下掙脫開來,尾巴撞向圖騰中央的墨靈珠。
墨靈珠被碰撞的瞬間,四周凝聚的墨氣立刻散開,強大的墨氣朝着宿聿的識海襲來,被墨氣遮蔽之際,宿聿的識海中同時出現充滿濃霧的一隅之地。
什麽東西……?
濃霧密布,陰氣覆蓋,景況像極了此先的南塢山,好似一個縮小的南塢山就這麽出現在他的識海內。與濃霧齊來的還有龐大的陰氣,頓時就讓宿聿感受到一股刺骨的疼痛,像是龐大而複雜的東西湧進了他的識海中。
“我本想讓鎮山碑成碑再讓你看,現在沒辦法了。”墨獸的聲音帶着幾分委屈,“墨靈珠所屬的萬惡淵,本就是依靠着天地陰氣所存,我的勞工兇祟全跑了……但是放心,只要鎮山碑初具雛形,那麽鬼衆就能讓萬惡淵……”
什麽鬼衆?
宿聿頭疼欲裂地塵埃撐在床榻上,識海中的濃霧越來越清,墨獸的聲音卻斷斷續續,越來越遠。
忽然間,濃霧一寸寸散開,最後留了一塊不大不小的地方,那地方上出現了兩個身影,兩個身影正在勤勞地開墾着什麽。
“南塢山野鬼兇祟雖然都跑光了,但也不是毫無所獲。”墨獸的聲音忽大忽小,說道:“當時我沖進你的體內,發現有與你氣息相接的小鬼……就近抓了兩個。”
抓了兩個……?宿聿識海中的痛感消散不少,兩個身影也逐漸清晰。
一個渾身氣團稀薄快要淹沒在白色的陰氣裏,另一個則是黑白斑駁充斥着死氣。
熟悉的感覺呼之欲出,詭異而又的荒謬的景況——
張富貴和那具活屍……此時全在他的識海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