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小孩
第59章 小孩
傀儡最後還是到了白使的手中, 甚至宿聿交給他的時候,周圍不明所以的修士還試圖看清那傀儡是什麽,只有跟着白使跑過一圈的煉器盟修士退後一步, 順帶拉着自家長老,離熱鬧離得遠遠的。
顧七認出那個陣法就是當時毀了城西街道的巨人樹,只是每次見到的巨人樹都與金州鎮的有所不同, 城西時用的是靈石布陣,到這邊的時候,對方已經将陣法與卷軸靈石結合,用在了小小的傀儡之上。
他精通變陣。
其他修士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麽啞謎,可前院沒有幻象跟來,對他們來說就是好事一件。
一進入後院,他們才發現此地比之原先的前院,要更加蕭條一些……一眼望去, 似乎沒有其他幻象的存在。
經過這麽幾重秘境,現在他們已經完全不敢輕視不見神明,每次當他們以為有所進展的時候,卻變成了不見神明給他們設的局,整個幻境詭谲又奇特,與其說他們是在破幻境,更像是他們在與這個幻境博弈。
“這陣法就跟活了一樣。”有個修士道。
陣師盟副掌事道:“不排除活了的可能, 宿家不是說,他們先前入此秘境, 沒有這麽多事嗎?”
聽到此處,其他人看向旁邊緊緊跟着衆人的宿家長老, 先前與他們說的指引等等,似乎都與這個秘境對不上。
而且這個幻境竟然會出現天元城……這是陣師盟副掌事覺得最奇怪的地方, 按理說這個不見神明布陣的時候應當是千年前萬寶殿崩塌後,隕落的洞虛強者布下的陣,那時候的天元城也就是個小城,此陣若是千年前所布,絕無可能會出現這麽繁華的天元城。
“你說這陣,是近百年所布?”有個修士問道。
陣師盟副掌事搖頭:“我聽說過上古陣法存續時間過長,很有可能會誕生靈智,也就出現陣靈……如若只是簡單的上古幻境,那我們現在看到的東西應該是那位洞虛強者讓我們看到的,可是沒有,見到的是熟悉的天元城。”
這樣的狀況,根本無法用典籍所記載的上古幻境不見神明去理解。
只能推斷……此地的上古幻境,或許已經強大到生出靈智,它才能如此自由地組合他人的記憶,誕生一整座幻象天元城。
“若是這樣,我們破陣豈不是更難。”煉器盟修士越聽越迷糊:“不見神明想變就變,破都破不了。”
副掌事說道:“确實如此……如果是這樣,我們想要破陣的陣眼應該就是不見神明本身了,要找到不見神明的陣靈。”
墨獸聽到這裏,擺了擺尾:“還別說,這些修士是有點本事的,沒見到靈,卻能推出靈,這麽快就找到關鍵點了。”
它說完,發現宿聿又沒理它,正欲叨叨兩句,就看到宿聿一動不動,一雙眼睛正冷靜地觀察着四周。
宿聿偏頭看向四周,其他的記憶假象,在被他們摧毀後就已經消失了,可唯獨蜃樓天元城還在緩慢地修複着,就仿佛此地與那些假象完全割裂開來。在前面兩次摧毀幻象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個問題,不見神明确實很特殊,但它也沒強到無法抑制的程度。
小鬼說過,不見神明想要自由,但這個秘境就是它最大的束縛。
秘境裏還有其他東西……因為這個東西的存在,不見神明才會想方設法地阻止他們。
“你在想什麽?”墨獸問。
宿聿回過神:“想宿驚岚與這個秘境是什麽關系。”
宿家,宿驚岚,沉虛葫以及不見神明。
“你們應該快要找到不見神明了。”墨獸趴着,漫不經心道:“你們進入宿家別院後,它好像就一直跟着你們。”
宿聿:“?”
“我确定不了它在哪。”
墨獸嗅了嗅鼻子,“但應該離不遠,它快沒有手段攔住你們了。”
一群人走進後院,後院的修士幻象僅有零散幾個,衆修士想到剛剛陣師盟副掌事所說的話,看着周圍景況不敢掉以輕心,私闖他人後院……這後院乃是宿驚岚的院中,該不會還有幻象吧?!
“大小姐身邊有護衛,但是不多。”戚老聞言說道:“她不太喜歡被人跟着。”
那就是後院裏即便有幻象,應當也是不多的!
其他人:“……”
再多能多多少啊!前院那一群幻象,說沒就沒了!
安靜的荒院裏,走起來有種詭谲感覺,其他人沒有停留,循着院子尋找宿驚岚的住所。
走的時候,他們特意避着後院中出現的修士幻象,前院因為被幻象記憶注意的經歷他們還歷歷在目,不是萬不得已,不宜再驚動院中這些沒有主動攻擊他們的幻象,以免另生事端。
“按理說我們都走到別院的後院了……宿驚岚的住所不就在這附近嗎?”齊六巡視四周看着,似乎他們走過好幾個院子,周圍的景況似乎都沒有明顯的變化。
齊衍道:“可能又有幻象了,這次要是再來幻象,我們也沒得東西去消滅幻象了。”
“等等?那是小孩?”有修士注意到什麽。
其他人望過去,這個宿家別院裏出現什麽他們已經不驚奇了,不見神明簡直就是把所有死在此地之人的記憶雜糅在一起,組成幻境,就算是見到宿驚岚本人,他們都不奇怪。
只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在這裏見到一個小孩!?
衆人下意識地看向年紀最小的小鬼。
小鬼否認:“那不是我。”
他的幻象應當已經在天元城的時候被毀掉了。
那是一個小孩,穿着衣物老舊破爛,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膚上帶着稍許的青紫,像是磕絆所至的傷,他像是沒看到周圍修士的存在,靜靜地站在半人高的雜草邊上,靜靜地,仿佛是在看着這邊。
齊衍一頓:“這後院中怎麽會有小孩?”
“宿家的孩子?”齊六問道。
宿弈不解地看着,試圖從記憶中找到些許蹤跡:“我在宿家沒見過這個孩子,可能是旁系的小孩。”
顧七看着那個孩子,注意到了雜草之中,緊緊握在孩子手上的東西——
棍子……?不對,像是盲拐。
盲眼的小孩?顧七一頓,看向身邊人。
萬惡淵裏,墨獸看到那小孩的臉,驚愕道:“小子,那不是你記憶裏……”
宿聿看着那個小孩的臉,面無表情的臉上多了一絲郁氣。
……這是他記憶裏,那個小孩的臉。
小孩站的地方離他們還有段距離,所有修士都沒敢上前,在這秘境,一個小孩他們也不敢掉以輕心。
一行人中一路來寡言不多話的戚老,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那個孩子,渾濁的眼睛中帶着幾分不解與愕意,不是因為別的,是因為那個小孩的面容……稚嫩的孩童面孔蒼白,額發淩亂,髒着灰跡的面容精致,眉眼間有種說不出的昳麗張揚,與他記憶中某張面孔尤其相似。
“不該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在一行人中,唯有宿家的長老臉色難看地看着那個孩子。
其他修士正對他的話生疑的時候,一向穩重的戚老卻反手掐住了對方的脖頸,“你說什麽?你知道這個孩子。”
戚老突然的發難,讓周圍衆人都沒反應過來,一路上戚老幾乎都是順着宿家人舉動而行,也沒有反駁過宿家的長老,這還是衆人第一次見到這位好脾氣的老先生,臉色這麽難看。
“戚老先生?”
戚老沒理其他人,而是緊緊地抓着對方的脖頸。
而宿長老見到戚老的神情,隐隐生出一些懼怕之意,“放…放開我。”
“戚老先生,你這麽抓着,他也說不了。”
“是啊,戚老先生,有什麽事,先讓他說清楚。”
“旁系的一個孩子。”宿長老捂着脖子,目光閃躲:“家主他,經常将這孩子養在別院裏。”
散修盟白使凝目看向他:“一個旁系的孩子,會讓不見神明特意幻化出來?”
“我知道的真不多,我只是三長老屬下一個外門管事之人,見到這個孩子,也只是與三長老來過幾次別院。”宿長老捂着脖子,忍着脖頸的疼痛接着說道:“每次三長老都會帶着這孩子去見家主,之後又讓其他人将其送回別院,關在…別院的後院裏。”
宿家城西別院,宿驚岚的舊居,可此刻展現出來的景況卻不如外人所知那樣。
院中處處皆有雜草,前院老舊未曾修繕,說明這舊居已經少有人居住,這樣的環境,住着一個年幼的小孩?
宿弈皺眉,揭穿宿長老的說法:“在天元城,無論主家還是旁系,幼年時應當都去過宿家的學堂,我對宿家的同輩人都有印象,沒有見過這個孩子。”
修士們看向宿長老的眼神中帶着不信任,對他的話存疑。
宿長老是真沒說話,他害怕其他人把他丢下,急忙将自己所知的情況說出,“早年是上過學堂的,後來才被送到旁系那邊,因為這孩子眼盲,三魂殘缺……是個傻子。”
這件事是他轉到宿三長老麾下時才知道的,那時候他剛剛接觸到的這個孩子,這孩子尚且年幼的時候,在宿家無人管顧,瞎子還三魂殘缺,普通凡人都無法自理生活,家主卻只是讓幾個老婆子看着他,似乎是放任這孩子自生自滅。後來好似是這個孩子七八歲的時候,家主突然又對他關心起來,先是找人查他的眼睛,又是細查他魂魄一事,醫師說這孩子難醫,家主才将這孩子遣送到別院。
只是每年總會有幾次,宿三長老将這孩子帶到了宿家祠堂,隔日才送回來。
至于發生什麽,就不是他這個級別的長老能知道的……
宿長老這一路來已經沒有任何話語權了,宿家利用修士的事,他一出去也将會受到來自四方的譴責,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為何這裏的記憶中會出現這個小孩,他也不知道這孩子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這:“這孩子應當已經不在宿家別院了……宿三長老前些時間還大發雷霆,因為這孩子失蹤了兩個多月了。”
他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看向戚老,見到對方的眼神陰沉得可怕。
四周的修士聽完他所說,各自疑惑,宿家後院的事就不是他們外人能探究。
而現在問題是……這個小孩出現在這裏很奇怪,若這孩子出自宿三長老或其他人的記憶幻化,那與這秘境有什麽關系?
“诶等等!那孩子是不是要走了!”煉器盟的修士喊道。
一句話,讓止步不前的修士驟然停住了商議,紛紛看向那站在院中的小孩,見他轉身欲走,其他的修士一下反應過來,事出反常必有妖,得跟上那個孩子!
“他或許跟這個幻境有關系!”陣師盟副掌事急聲道。
“不見神明究竟在搞什麽,他怎麽偷窺你的記憶造出那個幻象的?!”墨獸作為一個宿聿丹田的常駐民,都不知道那麽多事情,還有這個幻象跟宿家人有關,“你真是宿家人!?”
“它既然能雜糅那麽多記憶幻象出來,這裏死了那麽多宿家人,想要在記憶中拼湊出這樣一個小孩來,對它而言不是難事。”宿聿的聲音沒有任何波瀾,看到那個小孩的時候,他內心格外地平靜,從南塢山墜崖之後他的記憶有空缺這件事他一直都很清楚,從心底裏壓抑不住的對宿家的厭惡感便可得知他與宿家這個龐大家族有分不開的關系。
只是沒有預料到,不見神明會窺探他的記憶,造出這樣的幻象。
其他修士見狀,一個個急忙跟上去。
顧七原本正欲往前,一偏頭卻看到宿聿還停在原地,對方的眼睛似乎還在“看”着遠處越走越遠的小孩,過分平靜的臉色沒有任何情緒,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而就在這個時候,小鬼的一句話打亂了顧七的思緒,一回頭就見小鬼幾把小刀飛了出去,攔住了齊衍幾人。
遠處,小孩剛剛走過回廊口竟然在無聲無息中變成了一堵牆,連同那些跟在小孩身後的修士全都随着回廊消失了,一時間留在此地的,僅有沒來得及跟上去的齊衍與宿弈。
“幻象,不見神明故意的,它在分散我們!”
小鬼一把将齊衍幾個人拉回,一拉回來,四周景況似乎在悄無聲息的變化着。
顧七看向前院的方向,原先被宿聿利用傀儡摧毀的景況似乎在緩慢地恢複着:“它在拖延時間。”
“那我們應該到他陣眼附近了。”小鬼厲聲道:“他在拖延時間,好讓前面的幻象恢複。”
若是他們沒有快點找到宿驚岚的住所,那群要人命的幻象可能會卷土重來。
“宿驚岚的住所在哪?”齊衍問。
宿弈:“後院的地形發生改變了,我沒辦法很快确認。”
“我知道在哪。”小鬼知道宿驚岚的住所,可偏偏現在地形受幻象影響,他無法區分出正确的路,按照記憶中的路去走,未必也是對的!
叮鈴——一個清脆的鈴響。
聲音宛若仙樂,像是敲擊在衆人的耳邊,小鬼內心的焦躁随着這一鈴聲被扶平,他愣然擡起頭,哪來的鈴聲。
這鈴聲不像是前面所見的古銅鈴,而是更溫柔的,仿佛一下就敲到衆人的心中。
“這邊。”
說話人正是宿聿。
原本焦躁的衆人回過神來,見到少年已經走到了牆邊。
少年從一開始到現在都沒說話,站在牆邊時,他的手上凝聚着一股無形的陰氣,觸碰牆面時,從牆面穿了過去。
在他穿過牆面的時候,院中的雜草似乎随着那聲短暫的叮鈴聲開始瘋狂生長,瘋了似的朝着衆人的方向沖去,小鬼幾把小刀割裂了疾沖而來的雜草,只是院中的雜草比他們預料得還要多:“牆是對的!不見神明在阻止我們!”
齊六把自家少爺往後一推,雙手一凝,近距離的陰火朝着疾馳而來的荒草沖去。
陰火火舌迅猛,眨眼就将周圍雜草吞噬。
“你這……”齊衍驚訝。
齊六:“少爺你快跑!”
跟人遠距離鬥法,齊六着實不太行,在萬惡淵裏經由這段時間的修煉,他每天耳中聽到最多的一句訓斥,就是鎮山獸罵他,既然他無法控制火系靈力精準進攻,為何要跟正統的道修那樣去修習精确的術法,這種抑制不住的火氣外洩,一個拳頭打出去的攻擊要遠比他原地搓個啞火術法要更實用。
撕開幻象的牆壁所用的陰氣要比宿聿想象中要多,一只手撕開牆壁,便能感到四面八方湧來的靈氣,重如千鈞壓得他的手臂幾乎擡不起來力氣,就在這時候,他的手被身後的人拉住,幾道劍訣從間隙的地方沖過,将他的手從那重如千鈞的牆面中拔了出來。
一閃而過的間隙裏,顧七看到宿聿的單只眼睛中的圖騰似乎越來越顯,那只眼睛像是能洞破一切虛妄。
洞悉幻象的眼睛……顧七明白過來了,此人會洞悉術。
顧七的手格外穩重,他将宿聿拉後一步,兩手凝立的劍訣非常快,在牆面撕開的縫隙縫合前,劍訣已經将裂口完全撕開。
“你找,我來開。”顧七道。
宿聿偏頭看他,“我不給你付酬勞。”
顧七一頓,似乎才意識到此人所說的酬勞是指什麽,“……不用。”
顧七體內妖氣穩定後,劍訣凝立的速度非常快。
散修盟白使是個化神巅峰,而眼前這個劍修,也是個化神巅峰。
有人幫忙,宿聿沒必要浪費體內的陰氣,當即退後一步,把開路的活給了顧七。
遠距離的雜草被小鬼的兵器割斷,近距離的雜草有齊六把關。
齊衍跟宿弈只能看向前方,撕開的幻象後,他們兩個第一時間沖過去,小人參不知何時已經恢複過來,連同宿弈的水系靈術護航,它一往無前地往前沖,擋在了最前面的位置,方便後方的人快速地轉移到另一個地方。
“你的水系法術控制點!”齊衍道:“別把六子的火澆滅了。”
宿弈:“……我沒弱連招式都控不住!”
幾人接連破了數個別院,在鬼打牆似的後院當中,離得越近,衆人越能聽到那清脆的響鈴。
終于在撕開十個牆面時,他們擡眼看到了高處一座閣樓……別院閣樓上,一串風鈴挂在了窗沿,似乎有無形的風吹動着,發着令人心曠神怡的鈴聲。
“這鈴聲……應當是喚魂鈴。”小鬼擡頭看去。
衆人一頓,喚魂鈴,不就是那群高階修士費盡心思想要得到的東西嗎?
喚魂鈴能招魂,也能安魂。
一路走來這鈴聲,是喚魂鈴在穩定他們的心神,不受幻境的左右。
宿聿看到那窗沿邊的風鈴時,腦海中浮現的就是記憶當中,女人抱着他,去碰觸挂在高處的風鈴。
那時的風鈴,似乎也與此時挂在高處的風鈴一模一樣……
‘到最裏面去,那裏有你想要的東西。’
忽然之際,四周的幻象像是驟然奔湧,雜草與碎石比先前的進攻要更激烈,強大的靈力從四周湧來,齊六的陰火被一下掃退,顧七察覺到周圍環境的變化,幻象的速度更快,它迫于阻止其他人的外入,雜草越變粗壯,捆住了所有人的腳。
顧七幾道劍訣斬開雜草,動作利落:“進去!”
小鬼瞥見顧七身後的驚雷劍,在那把劍出鞘的時候,他身周的小刀都隐隐震動着,似乎受到了對面的影響,他只是重重看了顧七一眼,一下鎖定前往宿驚岚閣樓的路,反手拽住了宿聿的手,帶着人一下沖進了那個閣樓的門內。
齊衍幾人正欲跟上,可就在那兩人進入的瞬間,本不該出現的門突然出現。
後來的幾人晚了一步,沖過去的瞬間撞在門上。
衆人:“?!”
離譜吧!怎麽還帶突然關門的!
閣樓內,小鬼帶着宿聿重重地摔落在地,身後的無形的門應聲關上。
砰地一聲響,四周頓然安靜下來了,外面的喧嚣頓時剎止。
“其他人沒能進來。”小鬼虛弱地站了起來,“去二樓閣樓。”
宿聿站了起來,小鬼一瘸一拐,卻比他的速度要更快地走上二樓。
樓內沒有任何幻象,閣樓處僅有一個房間。
屋內簡單平凡,沒有多餘裝飾,書櫃上放着陣法的典籍,案桌是還未來得及收走的卷軸紙與靈墨。
窗戶沒關,徐徐的風吹進來……此地就像是個無人打擾的靜地。
宿聿看到的是挂在窗沿上的風鈴。
陳設簡單的閣樓房間裏,沒有多餘的東西,可宿聿走進來的時候,他就察覺到四周澎湃的靈氣,比外面任何地方都要充裕的靈氣,此時全然聚集在了此地,生生不息地萦繞在周圍,漸漸地彙集到閣樓的最中間位置。
閣樓的正中間,是一幅巨大的畫像。
畫像中屹立着一座山巅的殿宇,長階陡峭崎岖,沿至山腳時,是無數朝拜在地的人。
“萬寶殿……”宿聿忽然道。
墨獸一頓:“啊?這畫裏的玩意就是那個千年前坍塌的萬寶殿。”
“不對,你怎麽知道啊?”
宿聿沒說話,目光下移,看到了畫像下方。
屋內的小塌上,此刻正擺着兩樣東西……一把斷了的劍,以及一個挂在劍上的葫蘆。
葫蘆上的禁制玄奧繁複,那把斷劍殘缺無靈。
葫蘆的模樣,宿聿見過,在天元城幻象中,那個幻象小鬼身上背着的就是這個葫蘆。
只不過彼時的葫蘆巨大,而此刻的葫蘆,一手便能握住。
萬惡淵中,墨獸嗅到了氣息:“宿聿,那葫蘆的氣息很強。”
“這種氣息……都快趕上上古靈器了,不對,上古的器修未必能鍛造出這樣的葫蘆。”
小鬼的目光緊緊看着那個葫蘆,微微張口:“師父。”
墨獸原本還在糾結這葫蘆,乍一聽到小鬼的話有點懵:“什麽意思?這小鬼的師父是那葫蘆!?”
等等?這小鬼不是被人殺了嗎?
這葫蘆又在秘境裏,這一人一葫怎麽扯上關系的!?
墨獸唠叨半天,宿聿一言不發。
張富貴小聲說道:“道長好像在看別的東西。”
房間裏最令人注意的就是擺在案桌上葫蘆,應當就是那個小鬼所說的沉虛葫,而這小子只是最開始看了一眼,沒看屋裏,反而在看窗外。
“有風。”忽然間,宿聿沉聲道:“卻沒風鈴聲。”
墨獸聽到這話的時候,眼前的人速度更快,凝聚着陰氣的手掀開了什麽,自幻象的虛空破開,掩藏在房間裏的數道恐怖的陣紋徹底暴露在他們的面前,小鬼的腳步稍頓,才注意到他的正前方此時就是數不清的靈氣。
幻象的虛僞在這一刻才被完全撕破,墨獸的急呼聲卡在喉口,房間裏的景況在瞬間退去,黑暗與靈氣覆蓋而來,如同張開獠牙大口将要把宿聿與小鬼吞沒。小鬼猛地退後數步,第一時間選擇保護宿聿,可他的四肢卻像是沒入黑暗當中,完全感應不到自己的手。
更深的黑暗當中,潛伏在暗地裏的東西如游蛇迅猛攀進,凝成的冰冷刀刃鎖定了宿聿那只充滿金絲的眼睛。
墨獸感覺到了無盡的殺機,“宿聿!!”
黑暗當中,一張小孩的面容逐漸顯形,他的手作刀刃,一下竄到了宿聿的面前。
千鈞一發之際,幻象凝成的利刃頓然停住,懸在了宿聿靈眼之前。
小孩眼中帶着驚愕,手中的利刃如風消散。
他目光微微下移,看到了一只手。
而此時,宿聿掐着小孩的脖頸,聲音冰冷至極——
“頂着別人的臉,玩得開心嗎?”
“不見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