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乘風

第68章 乘風

漸漸入夜, 城東散修盟內。

一個白色的身影緩緩落在了盟中,他行色匆匆地走至了散修盟後院。

靜谧的小院子靈植生長着,緩緩運行的催生陣法點染着其中的生機, 中年男人穿着樸素的布衣,背手站在院中池塘邊,和藹的臉孔上帶着平易近人的氣息, 宛若一介布衣凡人。

“低階卷軸是嗎?老齊這個大兒子還真會做事。”

“造福修士的低階卷軸,是件好事。”

白使靠近小院時撤去了輕功,落地敲門。

聞聽裏面一句‘進來’,他才輕手輕腳地進入,遙遙朝着遠處的中年男子作揖。

中年男子揮了揮手,禀告城內消息的修士沒入月影當中,消失在白使的面前。

“盟主。”白使拱手道。

散修盟,在一山四門裏雖無排行, 卻也是東寰第一大盟。

有這麽大的底氣,也是因為散修盟的盟主乃是現今東寰修道界中十大宗師之一,他不與宗門流派有所幹系,獨一人撐起了四海散修,讓散修盟屹立如今地位。

十大宗師之一,散修盟盟主——孟開元。

白使入散修盟時是四百多年前,那時候散修盟就已經在了, 幾百年下來他們盟主還是當年的容貌,可修為已經看不出深淺……更有人提過, 他們盟主是千年前浩劫留下來的人,可這一切都無從得知。

他知道的, 就是他們盟主算無遺策。

金州鎮是,現如今虛妄山林也是。

不遠處的中年男人回過頭, 見到白使,便笑道:“這麽快回來,如何講?”

“喚魂鈴确實問到了一些事情,正如您先前猜測那樣,金州鎮以及虛妄山林一事,宿家未必就是幕後主使。”白使這幾天從齊家那要來喚魂鈴,查的就是這些事,原以為喚魂鈴是個突破口,卻未曾想能問到的東西尤其有限。

“盟主,如此一來我們的線索就全斷了。”白使皺眉。

“你可曾想過,為何接連兩件事都與宿家有關,卻始終查不出幕後主使。”孟盟主不緊不慢,将目光放在面前的盆栽上:“要麽宿家與幕後人交往深切,要麽宿家就是被利用了。”

宿滄這個野心,沒有足夠的手段和實力去支撐。

想要撐起一個宿家,可不是單單憑借野心就可以的。

“陣師盟跟宿家也是撕破臉皮了,煉器盟也快了。”

孟開元放下澆水壺,往外丢了幾顆魚餌,池塘內靈魚游了過來,“小白……想要讓魚浮出水面,總得要推一把的。”

這個局不亂,就不會有魚浮出水面。

有人丢餌,那就是好局。

“你這兩日,是不是沒上門去送禮了。”孟開元突然問。

提起送禮,白使身上就有說不出的黴氣。

虛妄山林裏差點被炸,去齊家送禮險遭雷劈,他寶貝傀儡前兩天才剛剛修好,這事邪門得很,跟那個陣修碰面就沒有一點好事,他堂堂一個化神期巅峰的強者,不去幹點別的,整天盯着一個金丹期修士,連齊家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對勁,要知道,齊家那群修士最八卦了。

孟開元卻仿佛洞悉了他的想法:“這可不是黴運。”

白使這才看到放着澆水壺的旁邊,正放着好幾個陣法卷軸,而這些卷軸,有最開始的木系藤蔓卷軸,也有齊家的卷軸,擺在那裏,仿佛已經被翻閱了好幾遍。

他心頭一怔。

“禮該送還是得送……”

孟開元重新丢餌進魚塘,“你看齊家,這不就快乘風而起了嗎?”

-

拓印石板交給齊家之後,齊家在天元城就開設了店鋪,這些細枝末節瞞不過宿家的探子。前陣子宿家探子在齊家宅邸被雷劫劈至重傷,最後被齊家大搖大擺送至宿家門前,将宿家一衆長老氣得半死,還得掏錢交贖金給對方。

聯系到先前宿家店鋪的事情,這滿城的卷軸,一看就知道是齊家跟那個陣修的手筆。

只是齊家嚴防死守,關于那個陣修的所有情況全都被壓下,他們宿家根本沒辦法從齊家的手中得知與他相關的消息,而現在齊家又跟對方協作,分明是沖着他們宿家來的。

天元城近日事情越來越多,可偏偏現在他們根本無暇去處理這些事。

自從虛妄山林秘境一事之後,宿家在天元城的名望已經大打折扣,更有一些平日裏被他們壓着的勢力開始反抗,接連在宿家事情上使絆子,而且雷劫的消息傳來,那個陣修竟然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渡劫,還是紫光天雷……

“家主……”

屋內,各種靈器藥材被砸了出來。

宿家長老不敢出聲,先前之所以那麽迫切地去碰虛妄山林,宿三長老冒險利用陣師盟,除了想要拿到宿驚岚留在秘境裏的東西,還有的就是他們家主的身體……他們家主半年前強行突破失敗,身體底基被傷,若是順利,他們本該拿到生靈果,只要有生靈果,家主便可一舉突破洞虛中階,達至高階。

現今東寰,邁入大乘期的強者已然是十大宗師。

齊家之所以這麽嚣張,那是因為齊家中有洞虛中階強者坐鎮。

……但凡他們家主進入洞虛高階,何嘗需要把這些小勢力放在眼裏。

“還沒查到秘境的事?”宿滄的怒意伴随着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

“一些低階陣法,就讓你們失了分寸,宿家只是少了宿驚岚的派系,又不是沒有陣師了。”宿滄悶咳幾聲,搭在座椅上的手滿是青筋,“齊則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齊家裏沒幾個陣師,就想做陣法生意,他們真覺得陣法生意那麽好做?”

是,他們擔心什麽。

宿家又不是只做低階生意,大不了放棄這些,中高階陣法市場,還是在他們宿家的手中。

宿家的基業還在,哪會因為這點卷軸,而鬧出問題來。

要比底蘊,齊家剛入卷軸市場,而他們宿家還有靈舟術撐着。

“還有少主那邊……”宿長老問道。

提到宿弈,宿滄的臉色更冷:“關着他,一個胳膊往外拐的逆子,讓他長長記性。”

宿家主閉門,幾個長老冷着臉出來。

一個修士小聲道:“可是靈舟術……宿家現有的靈舟已經不多了。”

“這事是你管的嗎?”宿長老冷聲:“當務之急,是查清秘境的事,想辦法重新找到秘境的入口。”

秘境裏有靈舟術相關之事,宿驚岚身隕前,究竟把宿家傳承的東西放哪了。

更何況,齊家做的這種陣法傾銷生意,動的可不是他們宿家的根本,而是天元城大多陣師的利益,哪怕陣師盟對他們宿家有氣在先,可涉及到陣師盟那麽多陣師,陣師盟那幾個掌事不可能不管不顧,不會讓齊家嚣張太久的。

商會長上門的時候,宿家長老便是這樣說的。

可是隔了幾天,非但沒見陣師盟出來主持公道,城內的陣師更是半點怨言也無。

市場混亂,最先沖擊的就是天元城的商會,商會後悔得腸兒都青了,原先還只是小板車,虧就虧了,本想找人道歉賠罪,結果人沒找到,現在齊家還下場了,要知道齊家最不差的就是鋪子,整個天元城誰不知道齊家最會做生意,這讓他們來做低階卷軸生意,他們商會哪還能分點羹湯。

“拜帖,齊家不收嗎?”

“不收!”

商會長:“那位陣師呢!”

下屬:“那位陣師就在齊家……齊家修士說他閉關了。”

在陣法這一路,商會合作最多就是宿家跟陣師盟。

原以為陣師盟會跟自己同仇敵忾,誰知道商會長上門的時候,陣師盟掌事正忙着在跟齊家的修士詳談。

低階卷軸确實會影響陣師們的生計,但齊家做生意卻沒有趕盡殺絕,而是向陣師盟的陣師購買低階卷軸的陣紋,只要是成色可以的卷軸都可以跟齊家合作,齊家會支付一筆酬金。

酬金的價格高昂,比陣師們絞盡腦汁去買賣卷軸賺得多,而且他們買賣自由,可以自己賣自己,也能将陣法陣紋賣給齊家,從中獲益。

這對陣師盟來說,是一件好事,現在的修士主要想的是怎麽創新去畫陣法,陣師能力有了不小的提升。這段時間裏,陣師盟出現的新卷軸,就已經多了出數倍,陣師也不是得過且過,還有幾位因此考過了中階陣師。

可慘的就是商會以及宿家一派的陣法鋪子了,商會本來就幹着壟斷控價的生意,經常從中博取利息,還收商會裏商鋪的金錢。宿家旗下的陣法鋪子,是天元城最多的,以陣法符箓起家,宿家裏養的陣師不少。

宿家各個長老掌事聽到這事時,都氣得手抖:“齊家沒動?”

“沒動,齊則養病為由,不見客。”宿家修士道。

即便這些年宿滄發展別的生意,可陣法到底還是宿家立根之本。

這段時間天元城內各大勢力明裏暗裏對他們施壓,這下齊家跟陣師盟加進來,還有這麽多陣法,對宿家而言,打擊可謂之不小。做低階材料的陣法鋪子,接連倒了好幾家,還有一些老字號的鋪子,更是接連幾日無人問津。

齊家這樣的大世家一下手,商會一系的店鋪,全都只能另謀出路,完全不将商會以及商會身後的宿家放在眼裏,紛紛找上了齊家。

背靠哪個大世家不是靠,齊家都沒收他們保護費,還一視同仁呢!

“長老,不止如此。”宿家修士擔憂道:“齊家跟陣師盟合作後,推出的卷軸特別多……”

齊家最不差的就是錢,這讓他們在購買陣師盟陣師們的卷軸格外豪邁。

每個陣師對他們贊不絕口,而且因為這件事,前段時間他們宿家好不容易壓下去的事情,也被其他陣師拿出來翻舊賬的。

“陣師死亡的事我們好不容易壓了下去,但因為這件事,現在重新被翻出來當談資了。”宿家修士道:“不知道是哪裏的陣修冒出來,說與宿家合作風險極大,動不動就被利用,還有可能喪命……還讓他們關注前陣子虛妄山林一事。”

齊家只是占據了低階市場,可是帶給宿家的損失卻不止是失去低階市場那麽簡單。

令宿家沒想到的是,他們選擇放任,以降價以及利用中階市場的方式去打壓齊家,非但沒起到半點作用,反而讓齊家的生意借此被推上了高點,齊家确實只是做了個小生意,可現在陣師盟站在他們後面,連同一些原來受宿家雇傭的陣師,也接連倒戈,跑去與齊家合作。

這樣一邊倒的局勢,俨然不是做生意那麽簡單,而是有背地裏的勢力,借着這場風波下手了。

宿家損失一點生意不傷根本,可積攢多年的名望受損,那絕對是傷筋動骨的事。

-

短短半個多月,天元城內的低階市場就恍然變了樣。

東西交給齊則後,宿聿就沒再管外面的事了。

每天做最多的事情就是在修煉,鞏固修為。

實力不精進,報仇都得傷筋動骨。

“我就說,讓我們齊家人做生意就是好事啊!”齊六非常欣喜,他現在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去少爺那串門,給修煉的少爺解解悶,薅到點好東西就回萬惡淵,順帶給宿聿帶來天元城的各種消息。

比如齊家卷軸生意大好,能分多少多少錢。

再比如,宿家的名聲突然之間在天元城內臭得一塌糊塗……

宿聿每次只是聽聽,平靜得有點讓其他小鬼沒反應過來。

更多的時間,他還在修煉,這人自從雷劫後似乎對修煉的興致更高,每天就兩件事,一是到萬惡淵裏逛一逛,二是躺在院中搖椅上,邊曬太陽邊修煉。

而小鬼沉雨瞳這幾天做最多的事就是在搞拓印石板,對宿聿的動向一無所知。

看似對方只遞給了齊家拓印石板,這種東西想要撼動宿家肯定不行,她原以為此人還有後手,卻沒想到就一個拓印石板,半個月之內,外面的風聲完全變了一個樣。

她知道,宿家原本已經快把各種傳聞壓下來了。

結果就這拓印石板一出去,天元城的局勢一下又變得腥風血雨起來。

宿聿道:“最近安靜了。”

墨獸看着院外:“你要不,我讓齊六給你揮揮劍?”

“周圍是不是沒別的探子了。”宿聿沒理墨獸,而是問了一句。

齊六不懂:“這都到齊家本家了,哪個探子不長眼還上來,贖金沒交夠嗎?”

“齊師兄!”小院外,有人過來喊齊六了。

齊六轉身就離開萬惡淵,臨走前還不忘交代鬼們好好幹活。

只是齊六出去的時候,墨獸發現宿聿的眼睛似乎在看外面。

但是過了半會,後者就揉了揉眼睛,拿着那條有點髒的禁制帶往眼睛上一捆,閉目養神了。

“你留着這作甚?”墨獸問。

宿聿:“好用。”

“你有沒有聽過一把劍。”宿聿忽然問到。

墨獸:“什麽劍。”

宿聿沉默半會,道出一個劍名:“好像叫踏雪劍。”

劍器這東西,墨獸哪有時間去了解,又不能吃,而且這名字也不像是上古的東西:“不認得,你問這個幹嘛?”

是啊?問這個作甚,是因為這幾日沒聽到劍聲嗎?

怎麽這幾日,總會想起那把劍。

宿聿道:“你回頭讓齊六給我揮劍。”

墨獸:“!”剛才人在你又不要!

“你不修煉了?”墨獸見對方不動彈,好像在睡覺。

“漲。”宿聿所說的是經脈很漲,這段時間他閑下來了,一直在修煉,只是越是修煉,他的丹田裏那些墨靈珠的虛影就越來越多。

原來是四顆珠子,他鞏固修為半個月,珠子已經變成六個了。

随着珠子的增加,宿聿明顯感受到了體內精純之氣的增長,這些增長……長得有點太快了。

這種快,以至于有些陰氣反哺被宿聿推了回來,差點将好不容易建好的房子推翻,使得鬼們都不敢把房子建得太靠近鎮山碑,就怕幾日心血毀于一旦。

而這種陰氣積攢太快的後果還帶了另外的影響,在某次半夜的時候,宿聿甚至有點控制不了體內的陰氣,當即引起了齊家內修士的警覺。

幾個醫修連夜被齊家修士搖起,當場宿聿就被灌了兩大碗辟邪湯藥。

這之後,墨獸總算看出了問題,是因為萬惡淵第一次駐紮在人體內。

世外之地的範圍有限,那麽大的地方,陰氣已經滿載,萬惡淵就只能源源不斷地輸送給宿聿,可宿聿畢竟只是一個人族修士,還只是金丹期,體內能存儲的陰氣有限,那個靈眼又是該死的機靈,危害到宿聿身體的陰氣,全被它排斥出來了。

這還只是開始,要是接下來萬惡淵進階了,淵內還有兩個小靈脈,這種陰氣過載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

要麽宿聿趕緊進階到元嬰擴充丹田內府……不然放任陰氣老胡亂沖擊,這小子不僅修為難以鞏固,還有可能引起這天元城裏修士的警覺。

墨獸道:“其實還有個辦法。”

宿聿剛被灌了兩碗驅邪湯,眉頭郁氣很重。

墨獸小心翼翼——

“陰氣太多,只能讓萬惡淵地盤擴充,你丹田裏肯定是沒辦法了。”

“你考慮過——”

“占山為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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