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他現在确實好騙, 丢下那麽大個公司自己千裏迢迢到西班牙來,又是買冰淇淋又是做雞尾酒。他不是林從沚騙來的,全程都是自己騙自己。

林從沚吃飯慢, 家裏養成的習慣。

蕭經聞吃飯快,也是家裏養成的。

看着蕭經聞吃飯一大口接一大口,不是狼吞虎咽的那類型,有點像以前學校裏期末周時候的學長,趕緊吃一口回去趕進度。

他五年前就這樣, 即便那天沒什麽緊急的事,無論吃的火鍋還是法餐, 蕭經聞吃飯都特別快。往往林從沚這份還沒吃到一半, 蕭經聞已經吃完了。

林從沚還記得頭一回跟他在外面吃飯。他愣怔怔地問蕭經聞:你吃這麽快是……是有什麽急事嗎?

言下之意,你幾口就吃完了,不想跟我多待一會?

當時遲鈍的蕭經聞茫然說:我沒事,你慢慢吃, 我等你。

林從沚當時心下一涼, 心說完了,這大直男。後來蕭經聞才知道,自己吃飯太快讓他誤以為自己想早點擺脫他。他解釋說因為從小就這樣, 家裏比較注重做事效率。父母會在吃飯的時候說‘吃完飯要做什麽什麽’, 所以下意識的就吃得很快,最後就習慣了。

其實現下想想,那樣的教育方式培養出蕭經聞這樣的工作狂也很合理。

林從沚繼續吃飯,蕭經聞在他對面繼續處理公司的事情。他們坐在落地窗邊,可以看見外面熱鬧的人群, 但林從沚在看玻璃上映出的蕭經聞的側臉。

印象中他總是很忙的,以前現在都是。所以他提前了幾天到西班牙他很詫異, 林從沚叉起一片火腿塞進嘴裏,打量着他。

很久沒這麽近距離安靜地觀察他了,這些年蕭經聞有變化,眉宇間成熟了很多,好像也壓抑了更多東西。

他揪下來一小片面包,蘸了蘸海鮮飯裏的湯汁,酸酸甜甜的。

對面的人忽然鎖屏手機,放下來,擡頭說:“不好意思啊,網拍的合作支付方忽然要提高手續費扣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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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林從沚反應了一下,“喔,沒事啊,你忙你的。”

有那麽一瞬間好像什麽都沒變,蕭經聞以前也是這樣,專注狀态下什麽都看不見聽不見,然後陡然如夢初醒般先跟他道個歉。

“吃不下了?”蕭經聞見他在用叉子戳着盤子裏的裝飾花。

“有點。”林從沚躲閃了下他目光。

“給我吧。”蕭經聞伸手把盤子端到自己面前來。

蕭經聞剛端走盤子,林從沚手機蹦出來一封新郵件。他并非故意看他手機,只是剛好端盤子的時候瞄到一眼,那是一封很惹眼的提示郵件,但不妨礙視力不錯的蕭經聞看出來了‘預訂成功’的标語。

他和林從沚對視了下。

有點尴尬,按理說他沒立場詢問前男友預訂的是什麽,它看起來相當的……蕭經聞找不出形容詞,花裏胡哨?

林從沚順着他的視線也看向手機,說:“一個畫展。”

“喔。”蕭經聞點頭,又問,“和……誰去?”

又一波跳着舞的人群跟随着抱着樂器彈唱的樂手們小跑過去,林從沚在一牆之隔的明快音樂裏說:“你有時間嗎?後天上午。”

蕭經聞愣神了一下,似乎是有點不敢相信。

他們曾經一起去畫展的回憶并不美好,林從沚還記得,他當時在一幅畫前端詳了良久,看畫面的筆觸。然後蕭經聞幽幽地說了句:這家藝術館展示的都是贗品,他們請畫家仿造真畫繪制出仿品,這樣來保證真品的安全。

——平心而論,蕭經聞的話是實話。

但并不影響這讓細細看畫的林從沚像個小醜。

于是就‘真品’與‘仿品’衍生出的‘藝術品價值’話題又在兩人之間爆發,一路吵到回家吵到床上。

五年前在一起的時間裏大約可以總結為,一半時間在吵架,另一半時間在做/愛。

像現在這樣安靜坐在一起吃頓飯平和地聊天,放在五年前竟是少有。

“有。”蕭經聞說,“有時間,在哪裏?”

“截圖給你了。”林從沚放下手機,“後天見?”

“好。”

林從沚住的這間酒店距離塞維利亞皇宮不遠,游客很多,西班牙人很熱情,有些當地人會跟外國人打招呼,大笑着招手說“Hola”。

第二天林從沚到媽媽和Hannah那裏吃了個午餐,說外婆姨媽和舅舅明天會過來塞維利亞一起籌備婚禮。林從沚想一起幫忙,媽媽說不用,說蕭經聞一年到頭難得休假,一起去逛逛。

席間說到蕭經聞,林泠玉說前兩天蕭經聞到塞維利亞後,過來和她聊了幾分鐘。

那天在停車場,蕭經聞捏着婚禮請柬,在車裏呆坐了許久。

婚禮日期在下禮拜,地點是塞維利亞的某個小公園。

蕭經聞在車裏交待了助理接下來的工作,網拍的事情交給一位副總經理盯梢着,然後買機票訂酒店,幾乎是跟着林從沚後面的航班抵達西班牙。

他是在林泠玉和Hannah喝酒的酒吧旁邊買水,碰巧遇上了她們。在路邊聊了幾句。

聊到以前分手的時候,蕭經聞捏着礦泉水,林泠玉問他分手後有想起過阿沚嗎。他難得地回憶了一下那段時間。

他說:“剛分手的那段時間總是反應不過來,半夜床上沒他,我以為他摔下去了,瞬間吓清醒了去開燈,然後才想起已經分手了,難過……很難過,接着又覺得還好他沒摔地上去。”

說完又覺得不妥,怎麽能當着人家媽媽的面說什麽床上的……可話都已經說出口了,只能跟着說一句‘抱歉’。

林泠玉沒覺得有什麽,他們都是成年人。但這番話委實讓她聽得不是滋味,但她也說不出什麽寬慰的話,時間已經過去了這麽久。

接着蕭經聞祝她新婚快樂,她告訴蕭經聞,林從沚住在那邊那條街上,這個時間可能醒過來了會去買冰淇淋。

林從沚聽完,慢慢地端起水杯,喝光了整杯水。

他有點失态,站起來的時候差點把桌布扯下來,一桌子酒杯碗碟啷啷響了一陣。

“不好意思。”林從沚說,“我…我想出去走一走。”

他跟Hannah說了聲抱歉,逃似的從他媽媽那裏出來了。

接着一個人在城市裏心不在焉地走着,這個季節路上的藍花楹都開了,有的在往下落。

走到廣場中間的噴泉,嘆了口氣。

其實到塞維利亞沒有辦手機卡還有個原因,就是用這種物理方式來限制自己胡思亂想,比如此時此刻他很想給蕭經聞發個消息,說噴泉這裏還挺涼快的。

但這個時候他需要自己單獨呆一會兒。

畫展那天,林從沚早早起來了。

在行李箱裏翻出一套質地輕盈的襯衫和褲子,站在鏡子前發現頭發有點長,這沒辦法,自己抓了抓,像個頹廢藝術家。

蕭經聞就等在酒店門口,他住的這間酒店沒有常規上的大堂,只有一道像居民房一樣的木門。

“嗯?”林從沚見他已經站在門邊了,“你……來這麽早?”

蕭經聞收起手機:“剛到。”

畫展在十點,去藝術館之前吃了個早餐。

這家藝術館說來還有些淵源。到了之後掃電子票進場,進來後在走廊裏拿介紹手冊,林從沚說:“去年這家藝術館的老板聯系過我,問我願不願意來這邊畫幾幅仿畫。”

蕭經聞也拿了一本介紹冊,笑了下,說:“這不應該是保密的嗎?跟我說沒問題嗎?”

“啊。”林從沚偏頭看他,“那你能保密嗎?”

“可以。”蕭經聞點頭,和他并肩向展廳裏走,“然後你拒絕了?”

“嗯。但我發現……我已經不會像以前那樣義憤填膺,展出怎麽能挂假畫,這樣拿畫展當什麽了。”

蕭經聞并不意外,他只淡淡說:“你長大了。”

他的确長大了,已經不會沖動又耿直地去批判。歲月教會他的一句話是,共存并非是妥協,妥協也未必是低頭。

以前他總想要蕭經聞低頭,拼命想證明自己是對的。以至于他有時候會忘記他們是愛人,愛人之間不必如此。

這次看展,蕭經聞相當沉默。

搞得林從沚有點愧疚:“你可以評價一下的,我不會說你。”

蕭經聞直接順杆爬:“真的嗎?”

“請吧。”

“咳。”蕭經聞清了下嗓子,他俯些身,靠近他耳邊說:“你左邊第三幅,《被蟒蛇纏繞的水晶吊燈》,是假的,真畫在我那裏。”

“……”林從沚一愣,先看向左邊。

畫展挂假畫的事情并不算罕見,五年前他們因為畫展挂假畫的合理性争論的時候,蕭經聞直接說盧浮宮裏的《蒙娜麗莎》。那究竟是不是真品,這個問題在全世界沒有任何蓋棺定論的答案。

從陰謀論來講,《蒙娜麗莎》已經從一件藝術品成為了一種符號——只要懸挂于盧浮宮的牆上,那麽它就是唯一的《蒙娜麗莎》。

林從沚走向他左邊第三幅畫,果然,畫框右下方貼着“不售賣”的标志。

蕭經聞接着說:“上個月我收到郵件,是申請使用仿真品展出,我同意了,原來是這家藝術館。不過剛才進來的時候,第一幅的法翁也……”

“好了你住嘴!”林從沚直接上手捂住他嘴,警告的眼神盯着他,“不要再說了!萬一這裏有人聽得懂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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