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透明的雞尾酒杯被冷凍過, 杯子上蒙着磨砂一樣的冰霜,抵進他唇縫的時候被冰了個狠的。然而随後雞尾酒傾倒入口,蕭經聞的手極穩, 即便他還在撫摸着蕭經聞手腕上的那塊羅傑杜彼腕表。

第二杯,伏特加,碎冰,青檸汁,少許青梅酒, 檸檬片裝飾。

蕭經聞又一次喂到他嘴邊,這次林從沚仰起頭, 半眯着眼看他, 指尖敲了敲他表盤,說:“這塊表挺好看的,品味不錯啊。”

此話一出,不知觸着蕭經聞哪根筋了, 他将酒杯一撂, 裏邊半杯酒晃蕩了幾個來回。正喝得舒服的林從沚莫名其妙,瞪他。

然而下一秒他氣焰消弭,蕭經聞直接取下手表, 朝他手裏一塞:“這是你給我挑的。”

說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林從沚心道不好, 握着表,低頭仔細看了眼,還真是。五年前6月22號蕭經聞生日那天,剛剛畢業無收入的林從沚看着櫃臺裏這塊羅傑杜彼的圓桌騎士看了半晌,嘆自己囊中羞澀——那可不羞澀嗎, 二百來萬的東西,他剛畢業, 又不可能跟他媽媽一張嘴就要二百萬。

當時蕭經聞直接付錢,說:幫你買了送給我。

這邏輯聽起來真是無懈可擊。

結果這廂把它給忘了。

12個微雕的圓桌騎士立于12個時間上,當時林從沚是真喜歡啊,他覺得這太适合蕭經聞戴。

“不、不好意思……”林從沚捏着這表,有點不敢擡頭看他。

“……”蕭經聞沉默着。他在吧臺裏面,只感覺一股濁氣憋在胸口,眼睛裏盛着太多情緒,氣得不行——怎麽能忘呢,怎麽能忘了呢,還若無其事地誇自己品味好,自己有個屁的品味。

又委屈又氣,還憋悶。

蕭經聞在吧臺下邊掃視了一圈,拎出一瓶礦泉水。旁邊酒保想提醒這水雖然看上去平平無奇但挺貴的,蕭經聞直接從褲兜裏掏錢包,把裏面幾張歐元掏出來遞給酒保。酒保錯愕了下,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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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經聞抄起個空杯子,往裏面倒了半杯冰,礦泉水加滿,自己咕咚咚灌下去。看得林從沚瑟縮了下,這會兒自己說什麽都像個渣男,只能先靜觀其變。

其實這個時候林從沚隐隐萌生出了‘是不是要哄一下’的念頭,他偷看了眼蕭經聞,自己默默把雞尾酒挪過來,自己端起來抿了一口,誇贊道:“很好喝,都比Coco做的要好喝了。”

心念道:這樣可以嗎?

再看他,好像表情緩和了些。

又解釋:“哎剛剛那個,這個,這個燈它太暗了,我沒看清,這麽看就…就看清楚了,确實是我選的,十二圓桌騎士嘛。”

還是心虛,因為确實是自己忘記了。

蕭經聞一杯冰水灌下去,像吞了根冰錐。好處是冷靜下來了,酒吧裏換了個音樂,震得杯子都要裂了,他開始給林從沚做第三杯雞尾酒。

雖然被氣到了,但酒還是要調的,這位總裁向來公私分明。

青檸汁混麥芽威士忌,只給他加一滴糖漿,以及大量的青檸汁,林從沚看着都覺得酸。抿了一小口,更酸了。

剛要擡頭指責他小心眼,下一刻糖漿兌了進來,蕭經聞從背後果盤裏用竹簽戳了顆草莓丢進去,說:“自己攪攪。”

“哦。”

因為是同性婚姻合法的國家,而且是挺早一批通過了同性婚姻法,酒吧裏的客人們多有同性戀人舉止親密。

越晚客人越多,坐在林從沚右手邊的一對男性戀人已經纏吻起來了,兩個人在吃同一顆橄榄。搞得林從沚有點尴尬。因為他左手邊也有一對。

林從沚收回視線不亂看,垂眼端詳着這塊手表。

其實事情想起來之後就能回想起很多細節,蕭經聞生日那天他送了一枚維多利亞時期的胸針,并不貴重,做工比較粗糙,是他賣了兩幅畫買的。買回來後他自己動手改良了一下,那是個經典款式的玫瑰胸針,林從沚把玫瑰的部分取下來,在玫瑰背後加了一柄騎士劍。

他細細看着這塊表裏的十二個圓桌騎士,騎士們面向表盤中心。

人越來越多,酒吧本就不大的空間開始擁擠,幾乎每個人都要先說一句‘不好意思讓一下’才能挪動地方。

林從沚直勾勾看着手表的時候,背後一個金發碧眼的男人察覺他可能是獨自一人,兩側都是黏糊糊的情侶,他孤寂清瘦的背影十分顯眼。

起先是一股濃烈的香水味,接着一只手擱在他肩頭,手指撥動了一下他卷起的發梢。林從沚吓一跳,差點從高腳凳摔下去。

金發男人笑了下,收回手,向吧臺裏的蕭經聞擡手,指了下林從沚,用英文說:“給這位男士買一杯‘曼哈頓’。”

林從沚默默看向蕭經聞,他有點想要表達‘我是無辜的’,但蕭經聞沒在看他。

蕭經聞将東西一放,用英文說:“我下班了。”

然後他手虛握了個拳,遞到林從沚面前:“麻煩你,幫我戴上。”

還補了句:“謝謝。”

故意用英文說的,旁邊金發男心下了然,對裏面蕭經聞點點頭表示抱歉。

蕭經聞從吧臺繞出來,走過林從沚背後的時候用手指點了點他肩膀,林從沚把最後一口酒喝下去,跟着他離開酒吧。

三杯雞尾酒喝下去當下沒覺得有什麽,等再過會兒後勁上來了才會感到醉。

林從沚會比較享受等待醉意的這段時間,夜晚的塞維利亞依然很多游客,街邊亮着路燈,林從沚看見了他媽媽說的那種被修剪的方方正正的樹冠。

蕭經聞的手機堆積了不少消息,都是工作上的。從嶼城過來到現在他一條消息沒回複過,這時候不得不處理一下。

他低頭看手機,就跟着林從沚走。恰好迎面一群當地衣服色彩豔麗的年輕男女,跟着手風琴歡快的節奏小跑着跳舞。

人群湧來的瞬間,林從沚想拉一下蕭經聞,叫他避開一下。結果是熱情奔放的西班牙人直接包圍他們,用西語快速地七嘴八舌地說了一堆話,像一群蜜蜂包圍一朵花嗡嗡好幾聲後又一齊飛走。

來得快去得也快,林從沚聽得懂西語,但僅限于日常交流,譬如‘多少錢’或‘我要這個’,他依稀聽出大約是他們在歡迎,還唱了幾句歌詞。

可等他反應過來,發現他剛剛想伸手拽蕭經聞的時候,對方已經快速伸出胳膊把他摟緊了。

一直低頭看手機的蕭經聞以為是什麽瘋狂群體,下意識地将他拉進懷裏,肌肉記憶式的保護動作。

林從沚經常不按時吃飯,瘦條條的。而且林從沚下身是短褲,皮膚緊貼着蕭經聞的牛仔褲,且蕭經聞摟得緊,第一下沒退出來。

“搞什麽的。”蕭經聞維持着回頭的姿勢看着那群人。

“就…就當地的一些……活動吧?”林從沚也不太确定。

“吓我一跳。”蕭經聞說,說完低頭看了他一眼,“我以為組團搶劫的。”

“……哪兒那麽誇張。”

“畢竟歐洲。”蕭經聞說。

說完便松手了,沒有任何尴尬,也不摻多餘的情緒。他們繼續往前走,蕭經聞還是在手機上回複郵件和消息。

目的地是這條街上的一家餐廳,塞維利亞這城市裏,許多餐廳的2人桌都是小小的。一盤海鮮飯端上來就占掉了桌子一半。

“這麽大一盤。”林從沚捏着勺子,擡眼看對面。

對面的人還低着頭在手機上打字,眉宇嚴肅又專注。以前常常這樣,以前蕭經聞多是瑣事,那時候Gleam剛剛開始做網拍項目。線上拍賣當時在國內并不盛行,很多東西都是新嘗試,他焦頭爛額。

現在應該也是有很煩的事情,人就是這樣,每個階段都有各種各樣的麻煩。

林從沚挖一勺飯塞進自己嘴裏,時不時擡眼看他。服務員繼續端來他們點的菜,有一道芝士,服務員見他們是外國人,推薦他們試試用芝士蘸果醬。

林從沚覺得很詭異,但還是嘗了一下。

服務員很期待地看着他等他的評價,林從沚實在找不出形容詞,它并非傳統意義的難吃,只是吃不慣。

他又蘸了一下,遞到蕭經聞嘴邊,說:“張嘴。”

蕭經聞看都不看就張開嘴,林從沚将蘸過橘子醬的芝士條塞進他嘴裏。

對方嚼嚼嚼那麽幾下然後咽下去,頭也不擡。

這下連服務員都看不下去了。這算什麽,兩口子出來玩,就顧着玩手機,事事無回應,喂他吃東西也不擡頭,就盯着那破手機。

服務員感覺這男人沒救了,搖搖頭,順勢對林從沚投去一道憐憫的目光。

“呃不是……”林從沚想解釋,但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接受服務員的目光,自己抿唇點點頭表示謝謝你關心。

“這什麽玩意。”已經咽下去的蕭經聞終于感覺不太對勁,擡頭看他。

“芝士橘子醬。”林從沚說。

顯然,這東西超出了蕭經聞的理解範圍,他本就是單眼皮,擺出細細思索的神情時特別認真。

于是林從沚看了他一會兒,想看他能說出什麽話來。

半晌,他說:“有水嗎?”

林從沚“噗呲”笑出來,然後忍不住了,哆嗦着肩膀笑了好一陣。笑了會兒才叫來服務員,要了瓶水。

蕭經聞順下去大半杯,蹙着眉,說:“這東西你自己吃了嗎?”

“吃了呀。”林從沚故意說,“我覺得還不錯,口感挺清新的,你再試一下?”

蕭經聞半信半疑,盯着那盤芝士,說:“那我再嘗一個吧。”

“哎。”林從沚說,“別了,我騙你的,我也覺得有點怪。”

蕭經聞又看向他:“變善良了,放以前,你會騙我把這盤都吃了。”

林從沚點點頭:“你還是以前好騙。”

“我現在也好騙。”蕭經聞放下手機,開始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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