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File.055
File.055
最開始會感覺毛巾漸漸濕潤。
然後水會滲透下來,溺水的感覺逐漸加重,能攝入的氧氣減少……
馬爾貝克被牢牢綁縛住的手和腳卻開始劇烈掙紮,他在毛巾底下嗚咽、試圖發聲求救,然後發出劇烈的嗆咳聲和窒息到的咕嚕聲。
赤井秀一沉默着繼續按住馬爾貝克臉上的毛巾。他很清楚現在自己在做什麽——某種程度上,即便現在躺在他面前的是組織的代號成員,他也情不自禁地希望槻野龍之介能盡快吐露他們所需要的信息。
這有一部分是他對眼前這個人産生了輕微的憐憫。馬爾貝克敢這麽對自己,就證明他有應付這種刑法的自信——這必定是曾經多次經歷、遭受折磨才鍛煉出來的可怕能力。
——從面容上看,馬爾貝克今年不過二十歲上下。而水刑,就他所知,通常會給承受者帶來嚴重的心理創傷。
另一部分就是單純的因為這種刑訊手段實在太殘酷、也太不人道。所以他在車上看到馬爾貝克所寫的劇本時都無法完全保持鎮定。
——太奇怪了。
他想。
——一名組織的代號成員,為什麽要為了任務做到這種程度?要拿到槻野龍之介手裏的情報很簡單,想要讓他繼續活下去提供更長期的訊息也很簡單。槻野只是個普通人,綁架他、威脅他拿到答案之後就此把他留下來……但馬爾貝克選擇了對自己下手。
赤井秀一難以理解這份劇本存在的原因。
——非要說的話,就好像馬爾貝克試圖把所有的傷害都留在自己身上。
——可他難道要承認組織內有善良到試圖避免傷害別人的代號成員嗎?每一個獲得代號的人手上都或多或少沾染了無辜者的鮮血。馬爾貝克能以如此年輕的年齡就獲得和琴酒同等的地位,他一定非常危險。
赤井深吸了一口氣,以平複自己劇烈跳動的內心。
或許是因為現在在做的事情有些超出他的接受範圍,他感受到了輕微的動搖。
——但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做什麽,将要做什麽。所以他的眼睛閉合、睜開,裏面的少許動搖已經徹底消失,轉為冷酷無情的漠然。
*
新裏曉的掙紮越發劇烈起來。
他沒有辦法移動自己的手和腳,只能嘗試着轉動腦袋來躲避更多的水澆下去,但綁匪按住了他的腦袋,他的嗚咽聲逐漸轉為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哀鳴。
“——夠了!”槻野龍之介終于無法忍受,“停下來!停下來!你們要知道什麽我都說——停下來!停下來!”
倒水的綁匪動作利落地停下了手。
但按着毛巾的人沒有動:“等你說完,我就放開他。”
被按住的年輕人的胸膛劇烈起伏。槻野龍之介大喊:“你先放開他!他要喘不過氣來了!”
按着毛巾的綁匪冷酷無情地轉頭看向倒水的同伴:“繼續吧。槻野先生顯然還沒意識到,主動權在我們手裏。”
槻野龍之介倒吸一口冷氣。
——對不起,織方,但無辜者的安危更重要。我不知道你想要我留下的是什麽東西,但我必須把它們交出去了。
“別——你們要的是一份報紙包裹起來的手稿文件!”他不顧一切地喊出聲來,“它就放在我家三樓收藏室內的保管箱裏!密碼是063789!織方把它們塞在海綿寶寶的填充玩偶裏了!”
“……很好。”
按着毛巾的綁匪松開了手,新裏曉濕漉漉的臉龐終于重新被露了出來。年輕人依舊在咳嗽、劇烈地喘息,他的眼睛緊閉着,面容上呈現出劇烈的恐懼來。
“新裏君、新裏君,你沒事吧?”槻野急切地探頭過去,想确認同伴的狀态,但下一秒,他感覺有人從背後按住了他的脖子,針紮的疼痛傳來,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注入,他迅速失去了知覺。
*
上辻直到确認槻野龍之介重新陷入昏迷才睜開眼睛。
審訊組的成員條件反射地想把他解開。上辻又咳嗽了一會兒,把進入體內的水大致都排出,才搖頭拒絕:“後面……要怎麽做……不是,都……寫了嗎。”
他其實知道要怎麽應對這種刑訊方式能讓自己更好過一些,也不會真的因為溺水的感覺而産生恐慌。但這種刑罰能有百分之八十的屈服率是有原因的。哪怕有充足的準備,承受它的人也會感受到強烈的痛苦和心理動搖。
——但上辻祐希的耐受阈值比旁人要高很多。
他的心跳依舊劇烈,卻依舊能理智地下達指令:“諸星。”
“文件的位置我會發給蘇格蘭。”諸星回憶了一下計劃,立刻回答,“然後開車把你和槻野帶去沒有監控的郊外空地,用一次性的電話報警通知他們來接人。”
上辻點頭,然後閉上眼睛。
他依舊不能放棄警惕——他在劇本最後叮囑了諸星要在附近的高樓用瞄準鏡确認來接人的是警察帶隊的人、其中還有蘇格蘭才能離開,真的遇到意外他也有在這種狀态下反擊的能力——但,之後他還要在獲救後模拟出一點受創的狀态,如果能稍微恢複一點體力會更好。
——不過這個結果不壞。
他想。
——至少真正無辜的人除開被欺騙、失去想要隐藏的東西之外,沒有受到更多的傷害。
*
槻野宅。
被專門空出來的小隔間內,伊達航和這次被喊到的金發黑皮服務生對視了五秒鐘。
然後後者嘆了口氣,臉上端着的“服務生表情”也迅速垮掉:“——班長,好久不見啊。”
伊達航:“确實。看到你和諸伏我真是吓了一跳……所以這件事和‘那邊’沒關系吧?”
降谷零:“如果我說完全沒關系你信嗎?”
“我相信其中有一部分沒關系。”伊達回以誠懇的笑容,“畢竟如果這件事完全就是‘那邊’的安排,那也輪不到我們警視廳下轄警察署來處理這個案件了。所以你能告訴我的有多少?”
他的這個提問相當有趣。處在刑警的身份上,伊達航當然希望降谷能把所有他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但他理解降谷有另一面的事務需要處理,所以他選擇暫時不問。
……等下次和這家夥見面再徹——徹——底——底問個清楚好了。
一臉正直的刑警先生在心底轉過幾個會讓昔日的同期露出大驚失色表情的念頭。
降谷沉吟了片刻。他知道現在不是敘舊的時間,所以飛快道:“有人想對槻野龍之介下手,玻璃杯是我的同伴扔的。一只砸到了對方手中的匕首,另一只砸到了那個人身上。照明恢複之前,應該沒有綁架犯以外的人離開這裏。”
——他在黑暗中也只能看到最近距離的那些東西,然後正好目睹了馬爾貝克從自己的托盤上拿走酒杯的動作。結合之後發生的事情,他已經大致猜到了一點真相。
伊達航得出結論:“所以你目睹了綁架案的發生,還可能摻了一腳。”
降谷:“Need Not to Know。”
伊達:“那我也不會輕易忽視掉其他疑點,窗外進來的那枚子彈也和你們有關吧?”
降谷零:“……”
他舉起雙手做出讨饒的姿态:“班長,別問了。也別查太仔細。後續我的同事一定會插手的。”
伊達嘆氣:“如果對案件的疑點視而不見,那我還算什麽警察啊?”
降谷零:“你也可以當被我或者Hiro收買的黑警。”
伊達的表情微妙起來:“喂喂——”
他面前的金發同期笑了一聲:“開玩笑的……照着你正常的習慣去查案就好。”
“——剩下的部分,我們會幫忙關注的。”
伊達航也跟着笑了起來。
“那就拜托你們兩個啦。”
*
伊達航問完一圈出來,剛好撞上亮眼放光揮舞着手臂沖過來的岩坂。
“伊達!你說得沒錯啊!我們找到了那件東西——是挂在宴會廳雕像手裏的金屬錘子,那個居然是可以拆下來的!另外衣服上有木頭碎屑殘留的男人也确認了,是槻野先生請來的服務生——”
岩坂話沒說完,正好看到伊達背後那個同樣是服務生大半的年輕人。
他的話語頓了頓,不知為何感覺有種被注目的感覺,下意識地擡起手摸摸後腦勺,笑道:“不過當然不是你背後的那位先生啦——”
伊達航:“找到了?我現在就過去。安……室先生,感謝你剛才的幫助,也一起回去現場确認一下真相吧?”
*
宴會廳內。
被指認制造破壞和響動的是外來服務生中一名壯實的高個子男人。他衣服上的木屑經過對比已經确認和損壞的圓桌邊上的一致,證據确鑿,服務生只能戰戰兢兢地承認是自己做的。
周圍的其他服務生“唰”地一下全部退開,一個兩個都覺得這是和綁架犯相關聯的可怕人物。
“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名服務生舉起手,緊張地大喊,“是槻野先生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這麽做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宇江警部補:“槻野先生出錢讓你協助綁架自己?撒謊也至少找個合理一點的吧?”
“宇江警部補,我想他說的不是槻野龍之介先生。”伊達将目光投向了邊上臉色驟然蒼白的槻野正義,“要知道,槻野龍之介先生的兒子也是槻野先生啊。”
被點名的槻野正義:“……”
他轉過頭,看上去在絕望地尋找一條可以逃生的道路——可惜宴會廳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後,正門和側門都守着身強力壯的安保人員。
看起來可能已經有三十多歲的成熟刑警望着他,仿佛威脅一般地用自己的左手手掌包住右拳。
——逃、逃不掉了!
他發出一聲驚恐地叫聲,然後腿一軟,跪在地上:“我、我什麽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