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難言的愛
難言的愛
下了公交車，康哲和康娜的家在村子的另一頭，他們去反方向。揮手告別後，蘭粲和蘇澈并排慢慢往家走。
陽光很好，曬在身上有點熱。二人很默契地都沒開口，一步步踏着瀝青公路走回家。
蘭粲感受到熱氣從地面升上來，她的思緒也跟着這股熱浪被帶出了很遠，飄向公路的盡頭。
蘇澈的肩膀偶爾與她相碰，衣料摩擦，傳遞熱度和響聲，她有點分不清這熱浪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了。
她不知道的是，蘇澈偶爾用餘光偷偷地看她，陽光映在她臉上，幹淨又純真，微微發着呆，又微微笑着。
他的嘴角也逐漸上揚，二人就這樣走着，感覺真的要走到公路的盡頭，真的要一直走下去了。
到家之後，蘭粲徑直往家門裏走，蘇澈叫住她，她回頭，看着他微微紅的臉。
他輕輕地說：“再見。”
她點點頭。
蘭粲回家上樓，書包随手一扔，倒在床上，目視前方，恍然間好像看見天花板上好像有一個圈圈，一直轉啊轉，轉得她頭暈
她翻身，手打到書包。
硬硬的，她拉開拉鏈，把手伸進去，拿出了那本《我的阿勒泰》。
封皮是微微磨砂的質感，她輕輕摸了摸，随手翻了幾頁，放到胸口上抱住，閉上眼睛。
陽光，集市，汗水。
她的眼皮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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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料，桔梗，書。
書抱得更緊，她把頭埋進被子裏。
不知不覺睡着了，等醒來已經到飯點，康娜端着飯碗，對樓梯上的蘭粲招手：“姐姐，下來吃飯呀！”
蘭粲下樓，拔了雙筷子，走到飯桌前坐下，夾了一口菜放進嘴裏，問康娜：“你怎麽在來了，你哥呢？”
康娜看了一眼正在吃飯的蘭爸，低下頭夾菜：“我哥就在家呢，我今天想找你一起睡嘛。”
蘭粲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吃完飯後，二人在廚房洗碗。蘭粲把碗沖幹淨，放進碗櫃裏：“你實話說，你哥怎麽了？”
康娜看了看四周沒人，附在她耳邊小聲說：“我阿媽回來了，和我哥吵架呢。”
“啊？那你阿爸知不知道。”蘭粲驚道
“你小聲點。”康娜着急地輕拍了一下她的手“我們上樓說。”
康哲兄妹的媽媽在他們還小的時候，嫌棄他們阿爸沒錢，和一個外地打工的跑了，近兩年總有傳聞說她過得不好。
康哲是個牛脾氣，雖然不說，但每每有消息都假裝不在意地打聽。
她們二人上樓先洗澡，沐浴完後，康娜擠進蘭粲的床，抱住她：“我哥今天偷偷哭了呢。”
她的神色裏有些悲傷：“阿媽不知道阿爸這兩天不在家，就開口向我哥要錢。我哥哪裏有錢，拿不出，阿媽就罵他沒用。”
她的頭蹭了蹭蘭粲的肩膀，聲音慢慢激動起來：“我哥就大吼：你但凡有多養我幾年，才配說這樣的話！”
“後面才知道，她來過很多回了，每次阿爸都偷偷瞞着我們給她錢，我阿爸真傻”康娜嘆了口氣，嘆掉一滴淚，流進耳朵裏。
她輕輕擡手撫去，繼續說：“阿媽要不到錢，就走了，我哥偷偷躲在後院哭，不過再生氣，他也沒有罵阿媽一句無恥，他和我阿爸是一種人。”
“家裏的氛圍很差，我不想呆在那。”蘭粲也嘆了口氣，摸了摸她的頭，把她抱在懷裏。
她能想象康哲的樣子，看起來毫不在意，吊兒郎當。但蘭粲是見過他柔軟一面的人，無論是對親人，還是對朋友。
平複了一下心情，康娜轉頭，看見放在床頭櫃上的書，随手拿起。蘭粲見狀急忙奪過，有點心虛的樣子。
康娜反而好奇了：“一本書，怎麽了嘛。”蘭粲掩飾笑笑：“我夾了書簽，怕弄掉了。”
康娜表示很懂地點了點頭，躺了下來。蘭粲把書放在自己的床頭櫃邊上，掀開被子躺在康娜身邊，關上了燈。
山裏的夜晚很亮，蘭粲給窗簾留了條縫，透進來的月光使得房間不那麽昏暗，像輕紗一樣聖潔。
沉默良久，康娜忽然開口：“姐，你那寶貝書是蘇澈哥送你的吧。”蘭粲本來有點昏昏欲睡，聞言驚醒：“嗯？這個…”
康娜轉身面對蘭粲，聲音有少女的狡黠：“好～，我明白。”蘭粲的臉發燙，轉身背對康娜：“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麽。”
康娜搭着蘭粲的肩膀，把蘭粲又拉回來，與她對視，月光淡淡的，掩飾不了少女的心。
康娜看着蘭粲的臉：“姐姐，你知道什麽是愛嗎？”蘭粲的臉更燙了：“你說這個做什麽？”
康娜翻身看向天花板，有點難言的情緒：“我忽然不知道什麽是愛了。”
蘭粲疑惑：“你難道有喜歡的人了嗎？”
“不是喜歡的人，是我想知道愛是什麽樣的。”隐隐約約地，蘭粲覺得康娜好像一下子變得沉靜。
“我以前覺得愛就是你挂念他，想和他說話，想和他生活，但現在發現這只是喜歡。我想，或許我阿爸對阿媽是愛，他不在乎阿媽愛不愛他，也不在乎她是不是惡語相向，阿爸只會生悶氣，和她吵架，然後再給她錢。”
康娜把手蓋在臉上，聲音悶悶的：“他這樣的愛一定很辛苦。”
蘭粲知道她在哭，她抽了張紙巾碰了碰她的肩，康娜接過紙巾，不再忍耐哭聲，小聲抽泣起來。
蘭粲的內心好像也壓了塊石頭，擡手蓋在額頭上，開始回想：
母親生她的時候難産去世，從此她再沒有媽媽，父親也沒有再娶。他很少提起母親，但蘭粲知道他的房間某一處始終放着他們的合照。這大概也是愛吧，很沉重的愛。
六歲的時候奶奶因病離世，姑姑也在外地，她的生長環境缺少女性細膩溫柔的關懷，好在蘭爸還算體貼溫和，她沒有成長為一個假小子。
可她确實不懂，她也害怕這種感受。莫名的情愫像酸澀的果子，渴望卻也膽怯。每每這種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很陌生，頭腦很混亂，只有手在不斷摩擦，以及反複抿住的唇。
蘭粲閉上眼，切斷思緒，摸摸康娜的頭，發現她已經睡過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