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畫展

畫展

大約八點的時候，康哲拉着妹妹也來到公交站，這時候太陽已經有點大，二人額頭上都冒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過了幾分鐘，公交車準時到站。

四人先後上了車，蘭粲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康娜坐在她旁邊。

車子開動了，窗外的景色飛速向後移動，把具象的花草樹木，變成混着陽光，顏色鮮亮的紅和綠。

這還算是第一次，她和朋友一起出門去縣城。原本她已經想好這兩天要做什麽，但聽到康哲說，自己心裏好像也挂念着什麽，就莫名其妙的同意了。

康哲兄妹在興奮地聊着天，蘇澈閉目養神，她倚靠在窗戶上，不肯放過沿途一絲的風景。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的路越來越開闊，店面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多。

公交車一個拐彎進了站臺，穩穩停下。車上的人一哄而起，拿包的拿包，拄拐的拄拐，女人拍着男人的肩，小孩子拉着女人的腿。

蘭粲跟在他們身後下了車，不說縣城有多麽繁華，但她确實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這麽多的人了。

這麽多自然的，生動的，臉上帶着笑意的，具有煙火氣的人們。

蘭粲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好了準備，轉身興奮的對他們說：“走吧！”

畫展十點鐘開始，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供他們自由安排。

康哲興致勃勃地進了網吧，又被未成年人不能進的理由給趕了出來。有些沮喪，他撓了撓頭，擡手招呼三人：“只能去大賣場逛逛了。”

這兩天剛好湊上趕集，大賣場的大門口放了一個紅色充氣拱門，貼滿了喜慶的标語迎賓。

蘭粲很少出門，進了大賣場，她有些好奇地四處打量。

Advertisement

店面是一家挨着一家的，一層是生活用品區，二層是賣衣服的，門口還有一街鋪子是賣些雜貨。

四人邊走邊看邊摸，康哲也不客氣，看到些喜歡的就問價格，砍價不下後也不惱，和和氣氣放下走人，似乎買東西不是他的目的，找人拌嘴才是。康娜則流連在衣服區出不來。

蘭粲背緊了小書包，漫無目地走。人漸漸多了起來，四處都是人頭，她一回頭，發現人都不見了。

心中一涼，逆着人流往來時的方向走，可惜太艱難，她伸長脖子也沒看到半點人影。

忽然一股力拉着她的手臂，把她拽出人群，她一驚，朝手的方向看，是蘇澈。

沒等她來得及說話，蘇澈笑着對她說：“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那種笑蘭粲從未見過，有些興奮，同時眼睛裏又有一絲孩子氣，像小時候發現新奇的事物一樣。

蘇澈拉着她的手腕，輕輕包裹住。她的手腕很細，很白，稍微用力一些就會有痕跡。

他們遠離喧嚣，遠離人群，蘭粲跟着蘇澈不管不顧的往前走，她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好，不知道目的地的行走，本身就含有一種特別的情愫。

看着蘇澈的背影，很高大，也很安心。她低下頭微微笑着。

拐了幾個彎，他帶蘭粲來到一處圖書角，這裏低價售賣圖書。與剛剛擁擠的狀況完全不同，這裏顯得清閑而又安靜。

蘇澈走上前，拿起一本書遞給蘭粲：“這個送給你，就當作早餐的回禮。”

蘭粲笑笑，接過書，仔細撫摸封皮，一字一句讀出書名：“我的——阿勒泰。”她擡頭看着蘇澈：“這本書講了什麽？”

蘇澈拿過書，仔細回答：“阿勒泰是新疆的一個城市，這本書是作者自述她生活在阿勒泰時的所見所聞，她是如何去愛，去生活，去感受，以及——”

蘇澈看着她的眼睛：“去受傷。”

蘭粲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

他重新把書放回蘭粲手裏：“前兩年讀這本書的時候，它治愈了我，我覺得我該把這份治愈傳遞給你。”

蘭粲看着蘇澈，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感覺，她低下頭重新撫了撫封面，輕輕地道謝。

臨近中午人越來越多，找不到康哲兄妹。二人決定直接去畫展會合。果然，康哲兄妹已經到了。康哲很沒形象地蹲在門口

“人太多啦，還是我們的小村好。”

康娜手裏拿着兩瓶水，遞給蘭粲和蘇澈，轉頭對譏諷哥哥：“要來的也是你，覺得不好的也是你，要求真多。”

康哲不服氣地小聲嘀咕，瞥了一眼康娜，卻不敢說什麽。沒兩分鐘畫展就要開始了，他們來的早，排隊也早，搶先一步進入。

畫展在一座高大的木房子裏舉辦，有些年頭。走進去，木制的地板會發出醇厚而又沉重的悶響，畫就挂在牆上，暖光打下，閃着瑩潤的光。

蘭粲走得很慢，一幅幅仔細地看，像走馬燈一樣，偶有幾幅令她印象深刻，于是更加沉浸地去感受。這是她以前很難接觸到了，這種體驗像是一滴水滴入了她的胸口，潤入她心裏的縫隙。

場館不大，大約半個小時，畫展就逛了個七七八八，蘭粲下樓找自己的小夥伴。在轉角處，看到蘇澈正和穿着西裝的場館人員聊天，神情自若，偶爾有動作比劃，看起來自信又張揚。

這又是蘭粲沒有見過的一面。

她摸着欄杆，在樓梯的轉角處蹲下，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藏住，也小心翼翼地窺探着。

蘇澈似乎聊得很愉快，他的眼睛亮亮的，嘴角一直帶着笑意，說着一些比較專業的名詞。場館人員點頭附和，拍拍他的肩。

蘭粲感覺很陌生，她低頭倚在欄杆上，看看自己沾上了泥土的小白鞋，一下子覺得自己變得好小好小，小到塵埃裏，甚至有點不敢站起來。

康哲兄妹在二樓閑逛得差不多了，走樓梯看到轉角有個黑影，吓了一跳，走近些才發現是蘭粲。

“怎麽？你肚子痛啊”康哲碰碰蘭粲的手臂。

蘭粲擡頭，猛地站起來，掩飾般整理整理頭發，勉強笑了笑：“感覺有點累了。”

知道她身體不怎麽好，倆兄妹馬上理解地點了點頭，帶蘭粲下樓。蘇澈和工作人員也聊得差不多了，他跟上三人的步伐，拍拍康哲的肩：“我們回去了嗎？”

康哲點頭，搭上他的肩快步走：“回家喽，班車要趕不上啦——”

回程的路上，蘭粲依舊靠在窗戶上，心情卻比來時更複雜，窗外流動的光影灑在她的臉上，難言的心事埋在她的胸口。

搖搖晃晃的公交車像是通往夏天的隧道，她擡頭望向窗外，卻被陽光刺了眼，伸手擋住，只看到一只飛鳥從指尖的縫隙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