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斷聯
斷聯
初春來臨的時候,青鎮上初雪微融,枝頭已有綠意浮現,但氣溫依舊很低,冷風吹來還很刺骨。
蘭粲做完手術已一月有餘,但仍舊被剝奪了出門的權利。悠閑地坐在窗邊,玻璃被她呼出的熱氣染的模糊。
姑姑拿出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蘭粲略有些抗拒:“哎呀,我不冷。”姑姑不容拒絕:“病人說了不算。”
蘭粲覺得暖心又好笑,低下頭,扒拉扒拉手指,面上沒什麽表情,心裏突然湧上來一股失落。
姑姑坐在病床上,邊喝着水邊看看蘭粲,沉默了一會。聽到蘭粲突然開口:“來信了嗎?”
姑姑又喝了口水,頓了一下:“還沒有。”站起身走到蘭粲身後,拍拍她的肩:“說不定還在路上呢。”
“沒事。”蘭粲低下頭,伸出手牽住姑姑的手,轉頭看向姑姑,“我已經沒那麽想要了。”
等不到信也沒關系,她要回家了。
她不等了。
十二月底的時候,蘭粲沒有等來那封信,說不失落是假的,但也是懷着一股對信的期待,勇敢地上了手術臺。
麻醉的那幾個小時像一生那樣長,她做了許多個光怪陸離的夢,夢見爺爺還活着。夢見爸爸沒有因為媽媽難産去世而難過,夢見自己沒有得病,夢見奶奶……
像是在洗衣機裏把一切都卷過一遍後又吐了出來,事情都被打亂,可有的篇章卻又過分清晰,在這種混亂裏她忽然想起蘇澈,想到那次在江邊他們倆互訴心事,想到他送自己的桔梗花标本,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
她覺得心的某一處很痛,痛的無法呼吸,有兩滴淚順着她的眼角流下來。
手術結束後,她被推入病房裏。蘭爸和姑姑被告知手術完成得很不錯,蘭粲需要術後好好休養。
二人都松了口氣,約莫幾個小時後,蘭粲漸漸蘇醒了過來,她的麻醉勁還沒過,腦袋還有點暈沉沉的,有點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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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恢複過來後,她姑姑要了杯水潤潤嗓,艱難開口道:“來信了嗎?”
姑姑一愣,扭頭看站着的蘭爸,蘭粲也跟着看過去,但蘭爸聳了聳肩,表示沒有。
蘭粲眉頭一跳,感到很奇怪。過了兩天,她恢複的還可以,就開始給蘇澈寫信:
親愛的蘇澈:
展信安,最近過的怎麽樣?
……
她照例興致勃勃地等了幾天,但是一直沒消息。
蘭粲覺得肯定是自己太心急了,畢竟高三課業很忙。
大約又過了幾天,等不到,她又開始寫:
親愛的蘇澈:
見字如晤,近來還好嗎?
沒有空回信嗎?
……
蘭粲在醫院一天一天的等,心情雖然很失落,但也總有一股期待的勁,總有一點僥幸的心理。
她的身體恢複的還不錯,醫生說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蘭粲很想把這個消息告訴給蘇澈,可是他為什麽不回信呢?
蘭粲又寫了一封信。
親愛的蘇澈:
展信安,我快要出院了,你有空可以回複一下我的信嗎?
……
還是沒有回複,投出的信像石沉大海一樣,蘭粲覺得前幾個月的美夢像泡沫一樣易碎,她不知道為什麽蘇澈會突然不回信。
蘭粲時常坐在窗邊翻看蘇澈之前的來信,她默默地讀着,回想着,試圖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她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但是…
但是。
今天醫生來查房,說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回家了。姑姑和蘭爸都很高興,蘭粲坐在床上,攥着衣角,她決定給蘇澈寫最後一封信。
蘭粲展開筆墨,坐在桌子上,才開個頭,就覺得特別艱難,文字有時候就是特別冰冷,特別冷漠,讓她感到很痛苦,但她不得不繼續寫着:
親愛的蘇澈
展信安,我時常相信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是那樣淺薄,或許光是相遇,緣就已盡了,只剩人為。
可能我們的緣分就在相遇的那一瞬間,但緣分終究是緣分,會被消磨光的,與你相遇就像是我夏夜裏做的一場夢,短暫朦胧,晦澀而又美好。
現在這樣或許就很好,保持對彼此最難忘的回憶,像珍藏夏日的寶石一樣永遠停留在那個充滿茂盛生命力的樹林中,永遠映着五彩的玻璃珠光,永遠生生不息,永遠美好。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沒有回消息,我知道你不是會給別人難堪的人。我猜想一定是有人阻攔了你,而那個人一定對你來說很重要。
這樣也很好,這樣也很好……
蘭粲頓了頓,這封信她寫得異常冷靜,偶爾鼻頭有點酸澀,但沒有掉眼淚。
……
最後,她寫下一句:
但是,出于我的私心,如果可以的話,給我回最後一封信好嗎?
蘭粲把這封信放進了牛皮紙信封裏,在信封的背面,她回想着,畫了一個有着一雙好看眼睛的小男孩。
三月上旬,蘭粲出院,和蘭爸一起回到了青鎮。天氣真的非常非常好,蘭粲閉上眼,觸碰到的新鮮的空氣和自由,陽光熱烈,而她的心也滾燙。
剛好在下午,康娜和康哲也來接她。他們幫着蘭粲收拾東西,洗衣服,晾衣服。蘭粲感覺真好,真鮮活,生活真是來之不易地美好。
幸好她是容易滿足和感恩的人,一切都重新開始吧!
收拾完大件行李後,蘭粲和康娜上樓,把個人物品擺放好,康娜幫她把書從書包裏拿出來,忽然有一張小紙條從她的日記本裏掉出來。
康娜拿起來瞅了瞅,看到有字跡,對蘭粲說:“姐姐,這個掉出來了。”蘭粲扭頭看了看,笑容愣住,她拿過紙條,沒有展開,放在手裏摩擦了一下,走到垃圾桶旁扔了進去。
康娜沒在意,邊整理邊問:“那是什麽呀?不要了?”蘭粲撩了一下頭發,繼續手裏的活:“那張紙上是蘇澈的地址,你哥給我的,沒用了。”
康娜一噎,默默轉頭看向垃圾桶,又轉過頭,小心翼翼觀察着蘭粲的臉色。
少女看起來漫不經心,好似什麽都不在乎,但是手上的動作卻越來越重,好像在發洩什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