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尖尖
尖尖
蘇澈一手接過她手裏的管子,另一只手把她半環抱在懷裏,蘭粲幾乎半個身子都軟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累。
他們進屋,蘭粲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蘇澈耐心地幫她把大了一圈的手套取下來,拿兩張紙給她擦汗,再從櫃臺裏拿了瓶水遞給她。
蘭粲拿着水看了看,一瓶水沒什麽,但是後山進貨比較難,看她有點不忍心喝的樣子,蘇澈忍俊不禁道:“算我的。”
蘭粲這才有點小機靈地看了蘇澈一眼,打開瓶蓋喝了口,發出滿足的感嘆。蘇澈套上手套,問她:“你一下午都在搭那個棚?”
“是啊,可難搭了。”蘭粲搖搖頭,皺眉道。蘇澈聞言,不以為然地朝她笑笑:“等着吧。”這語氣中有些許少年意氣。
而且這一笑好明亮,不像是二十五歲的蘇澈,而是十七歲的。讓蘭粲的心突然被揪了一下,心情變得奇怪起來,一下子感覺沒勁了。
天黑之前,蘇澈就把棚子搭好了,活幹得又快又漂亮,蘭粲想招呼他一起吃飯,蘇澈婉拒:“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清了清嗓子,壓住笑意:“以後我們還做鄰居。”“?”蘭粲一驚,突然想起來隔壁是蘇奶奶的房子,等回過神蘇澈已經出門左拐回家吃飯了。
蘭粲心中暗罵:這麽大還啃老。
接下來的幾天,在蘇澈的幫助下,蘭粲提前過上了老年生活。每天在躺椅上聽聽歌,吃吃東西,招攬招攬顧客。
蘇澈和蘭粲加了微信,偶爾手機上會聊幾句,但大多數時候他們都靜靜地坐在各自的家門口,也不講話,但就是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蘭粲一個女人當家,再怎麽要強也總有很多需要幫忙的地方,蘇澈好脾氣,她自然也就不會浪費這個免費的勞動力。
為表達感謝,蘭粲會留蘇澈吃飯,有時候自己下廚,吃大雜燴,有時候就吃方便面。蘇澈一點都不嫌棄,他對蘭粲的生活很好奇,蘭粲能感覺到。
蘭粲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甚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感覺,不過沒有過分的想法那大家就還是朋友。至于以前的舊事早就該忘記了。
蘭粲雖然留在青鎮,但是還是對外面很向往,她會用店裏的東西和外來的游客交換一些紀念品,即使虧本也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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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澈看着她又一次和別人交換未果,突然想到了什麽,回身上樓,半晌後出現在樓下,手裏多了個黑盒子。
他朝蘭粲慢慢踱步走過去,把黑盒連同手都背在身後,手中反複摩挲盒子的表面,眸中帶着一絲忐忑和沉默。他知道這份禮物有點不合時宜。
蘭粲看到他走來,笑了一下:“怎麽了?”蘇澈也笑:“我這有一個紀念品可以和你交換一下。”
蘭粲來興趣了,她今天紮了個丸子頭,露出光潔的額頭,幾縷碎發垂下,顯得青春又有活力:“我看看!”
蘇澈把盒子從身後拿出來,将黑盒子打開後,還有個絲絨袋子,上面有燙金的英文字體。蘭粲伸出的手縮回,她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蘇澈打開,裏面躺着一條瑩光飽滿的珍珠手鏈,間隔串着橢圓珍珠,上面彩繪圖案,是鮮亮的飽和色彩。
這條手鏈對極了蘭粲的胃口,但它明顯不像是紀念品,倒像是一個珍重的禮物。她擡眼看了看蘇澈,有點不懂他的意思了。
蘇澈知道她明白不對勁,沉默了一會,開口解釋道:“其實這本來就是給你的禮物,那個時候我在英國讀書,一眼就看中了它。但一直沒機會遇到你,久到我自己都忘記了它的存在。”
蘭粲聞言,低頭不語,她看了看這串手鏈,擡手把盒子蓋好,還給蘇澈:“我不會收的,如果它是承載着那份感情,那麽我不喜歡。”
蘇澈的目光一滞,欲言又止。
二人不約而同想起了七年前的那個夏天,解釋的話在他嘴裏盤旋,但最後也只點點頭。
氣壓一下子變得很低,遠處康娜大聲喊:“嘿——你們在幹嘛!”
二人擺好表情,假裝正常,一起招呼康娜。
康娜沒察覺出什麽,她拉着蘭粲說:“姐姐,鎮上新開了家旗袍店,今天人少,你和我一起去試試。”
蘭粲下意識想拒絕,但是康娜和康哲一樣會發動狗狗眼攻擊,只好同意。
蘇澈轉身就要回家,康娜也拉着他:“一起去一起去,給我倆參謀參謀。”
旗袍店不大,衣服琳琅滿目,康娜一進去就挑花了眼。蘇澈略過那些布料,看着裁縫的背影感覺有些眼熟。
等裁縫轉過身來,蘇澈驚喜:“周叔叔,你怎麽在這?”被稱為周叔叔的老裁縫和藹地拍了拍蘇澈的肩。
蘇澈畢業後,曾經在周叔叔的旗袍店工作過,沒想到現在店面竟然開到青鎮來了。沒有過多敘舊,周叔叔幫康娜量體。
人手不多,見還有一位女士等着,順便丢給蘇澈一把軟尺,讓他自己動手,蘇澈不自在地挑了挑眉:“但願我還記得怎麽量。”
蘭粲本來擺擺手,表示自己不需要,但大家都很熱情,她只能硬着頭皮上。
于是,她和蘇澈,兩個正在鬧別扭的人非得湊在一起。
量體是很親密的活動,蘇澈的身形很高大,在她身前覆下一層陰影,手指很修長,有時會貼到她的皮膚,冰冰涼涼的。
蘭粲很緊張,有點不自覺的縮脖子,蘇澈會輕拍一下她的手說:“別動。”聲音輕輕柔柔的,“馬上就好了。”
環過她腰部的時候,蘭粲能感覺到蘇澈身上的熱度,他的鼻息,以及二人衣料摩擦的響聲。
太太太……太近了。
略帶侵略性的姿态,偶爾對視,但不帶占有欲的眼神。
好不容易量完,蘭粲感覺自己出了一身汗,很尴尬,但是心卻跳的特別快,而且腦袋暈暈乎乎的。
蘇澈看起來面不改色,背過身時悄悄喘了口氣。
很奇怪,整整七年,真的會有人對彼此有這麽強烈的吸引力嗎?
最後康娜選擇了一款黛色布料做旗袍,蘭粲則很遺憾沒有喜歡的料子。
回程時,蘭粲和蘇澈并肩走,誰也沒有開口,心事爬上樹梢,照見各人的月。
走了一段,氣氛實在尴尬,蘭粲主動開口:
“記得你以前不是說想當老師的麽?怎麽當裁縫去了?”
蘇澈不答,偏頭看她,笑得很溫柔,反問到:“那你以前不也說要當作家,現在怎麽沒實現?”
二人相視一笑,世間事,哪有這麽容易和簡單。
蘭粲伸出手,比出一拃寬虛虛丈量腳下的土地,透過陽光的縫隙,眯着眼說:“可我不後悔,我對生活難言的熱情,我已付諸行動去走過,并且已經通過我的心流入大地。”
“而且,我寫日記呀,對七年前來說,我覺得我過得還不錯。”
他們之間的不愉快好像被一筆帶過,蘇澈也不在意。
他跟上蘭粲的腳步,輕輕笑了一聲:“那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