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成德

秦見山此前設想過許多次,東方不敗在黑木崖上居住的地方,應該是什麽樣的。

他以為東方不敗會講排場,以為他住的地方雕梁畫棟、仆從成群;然而當他由湍急的猩猩灘向北行,走過兩側石壁如牆的五尺石道,經過三處山道再沿着石級向上,穿過三道鐵門,再坐着竹簍上了崖,想到往日東方不敗一人上崖、住得這樣高,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孤寂。

成德殿之後的青玉院便是東方不敗的住處,一座算不得豪華的院子,除卻會客廳、書房和一間卧房,前院還有幾間屋子空着。中間是寬敞開闊的天井,地上有不少各種兵器留下的印跡,想來是東方不敗日日練功時留下的。通往後院的門鎖着,東方不敗許多年沒踏入過後院一步,只有院裏的掌事照看後院的人。

東方不敗帶着秦見山四處轉了轉,經過通往後院的門時看也沒看一眼,惹得秦見山不住地好奇追問。

“都說了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人,你就不要再問了。”

“可是東方,關于你的一切我都想要知道;院裏要是住着些意圖對你不軌的人,叫我怎麽能放心?”每次秦見山深情款款地看着東方不敗都讓他受不了,恨不得把世上的一切都捧到這個有着深邃眼神的男人面前,只要他想要。

不過這次,東方不敗出奇地執拗,就是半個字都不肯透露,還威脅秦見山不許好奇跑去偷看。

“啓禀教主,風雷堂下楊蓮亭求見。”東方不敗和秦見山正穿過回廊準備走回卧房,一個穿着暗紅色外袍的仆從便迎面走來,跪在地上畢恭畢敬。日月教的其他教衆一般穿黑袍,不過東方不敗不喜歡,所以青玉院的仆從都不穿黑色。

“楊蓮亭?”

“前些時日逆賊作亂,他和童堂主一道極力阻止他們進入成德殿,混戰中還受了些傷。您下山之前說,讓他傷愈之後來見您。”

東方不敗記起是有這麽個人,但是叛亂平息沒兩天他就下山了,這件事也就忘了。“讓他去會客廳等着吧。”

“是。”

“見山,我去處理些教中事務,你……”

聽到有人維護東方不敗,秦見山對對方也有些好感和好奇,“我和你一起去?”

東方不敗好像有些意外,不過還是馬上點了點頭,“好。”

等在會客廳裏的是個年輕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穿着一身靛藍長衫,身形挺拔魁梧。更重要的是,那人竟然與秦見山長得有兩分相似,惹得東方不敗多看了他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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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參見教主!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起來吧,你就是楊蓮亭?”

“是。”

“你前些時日受了傷,現在可好了?”

“多謝教主挂念,屬下已經無礙,一聽到教主回了崖上,便馬上趕來進見。教主大恩大德,屬下永不敢忘。”

楊蓮亭出口盡是溜須拍馬之言,秦見山聽得心中不耐,不過東方不敗倒是欣然受之,想來平日日月教的教衆對他說話也是如此。

東方不敗坐在主位上,秦見山站在他旁邊。楊蓮亭說話時一直以極為熱切的目光注視着東方不敗,對旁邊的秦見山卻是看也沒看一眼;心上人被人這樣觊觎,秦見山心中有些不舒服。

“你入教時間雖不長,武功也只是平平,但對我總算忠心耿耿,我便升你做風雷堂的香主吧。你跟着童堂主,讓他多提攜你。”

“多謝教主提攜!屬下武功低微,原不敢奢望,但是屬下更想留在這院中,伺候教主左右。”

東方不敗愣了愣。不管是因為他的武功也好、因為那些丹藥也好,這日月教中忠誠的人不少,但是只想忠于東方不敗這個人的卻是不多見。這個楊蓮亭年紀輕輕,只是風雷堂下的一個小小教衆,武功也很低微,不過要是真的全心全意忠于自己,加以時日能在教中有所作為,對自己是再好不過了。

“好,待會兒你便去找掌事萬福,讓他給你安排些差事。”

楊蓮亭又躬身拜了拜,“多謝教主大恩,能侍奉教主,是屬下畢生大幸。屬下必定盡心竭力,以報教主恩德。”

“下去吧。”

“是。”

楊蓮亭退出了會客廳,東方不敗随手翻了翻放在案上的文書,見沒什麽緊要的事情,便丢下這些,轉過身拉住秦見山的手,“我們回房吧。”

秦見山面色并不好看,東方不敗拉他出去,他卻動也不動。

“怎麽了?”

秦見山哼了一聲,東方不敗一頭霧水,正要再問,卻被秦見山使力拉了過去,秦見山手下力氣很大,勒住他的腰,兩人緊緊貼在一起,東方不敗稍一動作,便被秦見山按住了。

“你把那個楊蓮亭留在院裏做什麽?讓他去風雷堂不是更好?”

“他前些日子立了功,我看他對我忠心,留在我身邊為我所用不好嗎?”

“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對,你一點也察覺不到?把對你有意的人留在身邊,你把我置于何地?”

東方不敗愣住了,難怪他臉色這麽難看,原來是在吃醋。“可是我并不知道你說的那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乎的人只有你而已。”

因為留下楊蓮亭讓秦見山很不高興,東方不敗對着他便有些小心翼翼,因此當秦見山再一次問後院到底住了什麽人的時候,東方不敗只好老老實實地說了。但是結果和他猜的差不多,秦見山聽到真話反而臉色更黑了。

“自宮前的妻妾……”秦見山感覺自己的腦子仿佛在嗡嗡作響,“七八個,東方,你可真會享齊人之福啊。”

東方不敗委屈地站在秦見山旁邊,一雙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望着他,咬着嘴唇不說話。要不是今天秦見山問起後院的事情,他早已忘了自己曾經的妻妾還住在這裏。本來想先瞞着,盡快讓萬福遣散了他們,沒想到又出了楊蓮亭的事情,東方不敗不敢再瞞,這下可是了不得了。

其實若是東方不敗早知道今時今日的自己會愛上一個男人,又怎生會留下這樣的糊塗賬,他倒寧可躲在鄉下默默練武,只等着這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抱歉,見山,遇到你之前,我就已經變成了這樣。以前是男人,娶了這些妻妾鎮日胡鬧;現在卻變成了這樣,不男不女、不人不鬼。”這些話都出自東方不敗真心,他聲音還是有些怪異,說着這樣示弱的話就更顯得可悲又可憐。

秦見山看着他,看着他眼角邊淡淡的淚痣,心中一痛,抱住東方不敗只是嘆氣。

下午秦見山說要出去走走,東方不敗自是由着他去。待秦見山出了院子,東方不敗立刻找來萬福,吩咐他把後院裏那些他曾經的妻妾都送下山去。

“送下山去是否要……”萬福一邊問一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必了。以後定期派人去看看,送些錢銀。”

“是。”

莫說殺人了,秦見山連東方不敗撒謊說偷了別人家的雞都要把銀兩給人送去,要是讓他知道自己殺了那些人,免不得他又會生氣。

再說秦見山。出了青玉院他本來沒什麽目的,這裏他也不熟,本來只是想随便走走冷靜冷靜;但他剛走沒多遠,就看見前面站了個年屆古稀的大漢。那人雖然頭發花白了,但是卻精神矍铄,面色紅潤。

“你就是今天跟東方兄弟一起回來的秦兄弟?”那人聲音洪亮,中氣十足,邊說邊朝秦見山走來。

“是。”

“嗨,我今天聽兄弟們說東方兄弟帶了個人回來,就想着來找你切磋切磋。你可不知道,東方兄弟這幾個月總是不在黑木崖上,要見他一面可不容易。哦,對了,老夫是風雷堂童百熊。”

東方不敗跟秦見山提過一次童百熊,說道兩人向來是過命的交情。

“在下秦見山,切磋不敢當。”

“我也是随便說說,走,咱們倆喝酒去!”童百熊說完也不管秦見山答應不答應,拉着他穿過了成德殿,坐着竹簍又原路下了山。

其實秦見山也想知道關于東方不敗更多的事情,所以即使童百熊不說,他也會找個由頭會一會他。

“在黑木崖上有諸多規矩和不便,我還是喜歡到山下來喝酒,痛快!”

“東方說跟童大哥是過命的交情,不知是為何?”

童百熊聽到秦見山稱“東方”時愣了一下,但馬上掩住了自己的情緒,望着天回憶了一下。“東方兄弟老是說我們是過命的交情,其實那些也算不得什麽。我和他相識時他才剛十一歲,我看他全家太過可憐,便每年救濟他們。後來他父母過世,喪事也是我幫着料理的。那之後他一人孤苦伶仃,我就引他見了教主入了教。”

“原來如此。”

“後來在太行山時,潞東七虎趁他練功未成,向他偷襲,他深受重傷之際我救了他的性命。哎,罷了罷了,都是些舊事,不提了,不提了!”童百熊自斟自飲了幾杯,想來是沉浸在舊時的時光裏。

秦見山聽說東方不敗的那天起,他已經是日月教教主、武功天下第一,但是他經歷過哪些艱險、受過哪些傷,卻是無從知道。其實很遺憾,沒有早一點遇到他。如果他不練《葵花寶典》,如果他不是日月教教主,不知道現在又會是怎樣光景。

“對了秦兄弟,你是如何結識東方兄弟的?”

秦見山避開重點,簡略說了兩人相識的過程。

“這麽說來,你不是我教中人?”

“不是。”

“那倒是奇了。”

秦見山後來又問了許多關于東方不敗的事情,童百熊心直口快,不涉及日月教機密和東方不敗私隐的事情都說了,兩人直喝到了月上梢頭才分手。

“我住在山下,就不送秦兄弟上去了,你上崖可小心着些。”童百熊步子有些晃,聲音卻越加洪亮,“改日再喝,咱們,結為兄弟!”

“童大哥擡愛了。”

秦見山眼前也像蒙了一層霧,自己慢吞吞地回到崖上。

東方不敗穿着單衣,孤零零地站在院門口,清亮的月光拉長了他的身影,顯得他更加孤單。秦見山遠遠地看到他,心中還是有些郁悶,不過卻覺得眼前開闊了起來。

“去哪裏了?這麽晚才回來?”東方不敗上前幾步,扶住秦見山;喝醉的人都比平常要沉,加上秦見山本來就比東方不敗高大,此刻扶着他竟然有些吃力。

“去和童大哥喝酒了。東方,我聽童大哥說了你的事情。”

“你要聽什麽我不能告訴你?還要去問別人?”

秦見山只是吃吃地笑,沒有答話。東方不敗将他扶進卧房放在床上,替他除去外衣和鞋襪,又端來熱水替他擦了臉,秦見山一直閉着眼睛好像睡着了。東方不敗無奈地嘆氣,知道他心裏不痛快,自己卻無法消解他的怨氣。

東方不敗正要轉身去放毛巾,秦見山突然抓住了他的手,緊緊地捂在胸口。

“東方,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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