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吃藥了
我吃藥了
沈青山靜養這幾天,霍止遲又去了太守府幾次,只不過因為第一次的打草驚蛇,太守府戒備森嚴了不少。
盡管霍止遲武功高強,但也幾次無功而返,以那個神秘黑袍人的謹慎程度,想必留有什麽線索也被抹滅七七八八了。
後來他幹脆就不去了,住在客棧裏,盯着沈青山的目光裏,含了幾分探究。
不知道是不是沈青山的錯覺,他總覺得這道目光裏除去探究,還有幾縷喜悅。
具體表現為,每次出門回來,手裏都會提着一疊糕點。放下糕點後,視線會靜靜的落在他身上,似乎在等待什麽。
沈青山:“……?”
沈青山拆油紙袋的動作一頓,快速瞥了他一眼,“霍兄,我吃藥了的。”
言下之意,他尚在病中,他可不能翻臉動手昂。
沈青山不愛喝藥,苦的很,尤其是這大夫見他身體虛空得厲害,哐哐給他加了好幾味補藥,補則補矣,撈一起後苦度翻倍。
昏睡時,他的身體牢牢記住了大腦下達的指令,湯藥死活咽不下去,灌了也會吐出來。
沒辦法,霍止遲只能勞煩大夫施針,先穩住傷勢。
待沈青山醒後,霍止遲每天都會來一趟,親自盯着他喝藥。如此說來,沈青山有些懷疑糕點是對他喝藥的補償?
沈青山實在受不了湯藥的味道,便跟系統要了制作藥丸的法子,跟大夫一起商量着搞成藥粒的形狀,吞下去起碼沒有那麽苦。
這時候,沈青山就無比想念葉聽了。
葉聽給他的藥從來都是水果口味的藥丸,泛着絲絲甜味,吃起來跟糖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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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山下意識摸了摸懷中的瓷瓶,葉聽給他的保命丸還在,事情就還有轉機。
忽然他聞到空氣中一閃而過的血腥味,眼睛瞪圓了,“霍兄,你、你受傷了?”
霍止遲垂下眼睑,長睫的陰影灑落,眉間一點黑痣為他增添了一抹破碎感。他擡手輕輕捂住腹側,“嗯,無礙。”
沈青山也顧不上吃糕點,忙彎下腰湊過去,發現他腹側的衣裳都濡濕了,一摸一手的血。
“可是霍兄武功高強,世間又有幾人能傷到你?”
沈青山這話不假,霍止遲少年時便從軍了,一手槍法耍的出神入化,如今的一身榮耀都是憑借自己的能力贏來的。
沙場屍骨重重,他硬是靠一身蠻力撕開一條道路,從屍海裏爬出來。一轉頭,就看見兩張同樣髒污狼狽的臉。
是沈青山和解表。
三道目光相視,片刻後齊笑出聲,爽朗的笑聲盤旋布滿鮮紅雲霧的戰場上。
随後三人爬起來,互相背對着背,選擇将自己不設防的後背托付給剛認識的人。
在那一刻,目光相對之時,他們已經各自确認了對方有着跟自己一樣,強烈的生的念頭。
他們都在賭,賭自己沒有看錯人。
事實證明,他們賭對了。
霍止遲的視野裏,沈青山蹲在自己腿邊,烏發未紮,綢緞般垂落背後,其中有一根呆毛晃來晃去。
偶爾擡起來的臉龐裏,眼眸是藏不住的擔憂。
他摁下自己想要伸手壓平呆毛的念頭,聲音淡淡的,“太守府不簡單,有人替他們賣命,目前還不知幕後主謀是誰。不過能培養這樣的武士,我想也就那麽幾位。”
“哦。”
沈青山一點都不感興趣,他退休一半而被迫營業,沒有怨氣就不錯了。
再者,他現在的身份不适合知道些什麽,萬一招致霍止遲懷疑他就完蛋了。
想了想,沈青山跑到床邊,打開那裏一個木箱,這是他自制的藥箱。
掀開衣袍,沈青山更加佩服霍止遲的忍耐力了。
腰腹間的傷口深可見骨,暗紅的鮮血染了一大片,看起來觸目驚心。而且似乎沒有得到及時處理,有些發炎了。
沈青山替他上藥時,霍止遲也是一聲不吭。若不是手背忽然沾上一滴溫熱的汗水,他都以為這人冷酷到失去了痛覺。
他撩起眼皮瞥過霍止遲,動作下意識放的更輕。霍止遲一言不發,蒼白着臉,眼底卻含着一抹溫柔和懷念之意。
沈青山随手扯了下衣服,撕出長條的形狀。雙手繞後,十分認真的替他包紮傷口,打了個完美的蝴蝶結。
結束後他剛站起來,眼前突然一黑,起猛了。
沈青山下意識伸手去找一個支撐點,手心傳來一陣的觸感,濕熱溫潤的。
視線恢複後,兩只交握的手映入眼簾。
霍止遲伸手接住了他,指尖微動,順着手心滑到了手腕處。寬大的手掌,完全包裹住那一抹皓霜。
*
川流不息的京城。
楚望凝視案上如小山堆積的奏折許久,書房內燃着靜神的香,可楚望只覺得煩躁。
翻開第一個奏折,他一目三行看完,直接甩了出去,啪一聲砸在門板上。
楚望眸底閃過淩厲如寒星的光芒。
看來是朝堂平靜太久了,某些人坐不住了,竟然又打起了在他身邊安插眼目的想法。
說什麽後宮虧虛,還不是妄圖貪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也罷,既然他們想找死,自己何不成全一下呢?
楚望冷笑一聲,卻見門被推開。葉聽一襲白衣清雅脫俗,裹挾着冬夜的寒意,緩緩踱步至禦案前。
衣袖垂下,方才還凄涼被丢棄的奏折重新出現在案前。
“陛下,可又為何事憂心?”
楚望擡眼,将奏折移向一邊,“近日大臣頻頻啓奏,讓朕早日充盈後宮,為皇室開枝散葉,先生以為如何?”
“哦?”葉聽先前忙着幽州一事,無暇顧及楚望。如今一聽說,感覺十分新奇。
從前他見到楚望時,還是一個剛到他腰間的小屁孩,天天黏着沈青山,還喜歡跟人拌嘴。
這次再見,竟已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葉聽再次感嘆時間流逝之快,也不知主公得知會不會有種欣慰的感覺。
家有吾兒初成長什麽的,葉聽莞爾,“陛下喜歡便可。”
楚望睫羽輕顫,又道:“先生以為,若朕納霍家二小姐為妃,又該如何?”
或許姓霍的人不少,但能被楚望在意的霍家人,無非是臨安霍氏,也正是霍止遲的家族。
霍家二小姐進宮,在旁人眼裏,便是默認了霍止遲站在楚望這一邊。
大臣們希望楚望納妃,只是想安插眼線,并非真心實意讓他壯大。
他們好不容易才熬到沈青山死去,又怎會容許權力的再度失去。雖說現今大司馬獨大,但他正直,一心忠于皇室,不喜玩弄權術。
不過想要走到萬人之上的位置,大司馬便是一座高山,擋在世人面前,堅不可摧。
葉聽沉吟半晌,眼波蕩漾,“陛下,此舉不妥,其中利害一時難以講清。最明顯一點,他們并不希望陛下真正強大。此事怕是難成。”
楚望幽幽一笑,“先生多慮了,朕并非真心想納妃。”
葉聽一愣,恍然大悟。
原來這孩子不是情窦初開,而是想以退為進。只是……
葉聽道:“陛下可曾想過,若霍家信以為真,鐵了心要将霍二小姐送進宮。陛下又非真心喜歡,豈不蹉跎了霍二小姐一生?”
楚望又道:“以先生之見,朕當何如?”
葉聽一笑,“國事未除,談何家事。陛下可借幽、涼兩州之憂回絕。”
說到這,葉聽總算提起了自己來此的目的,“陛下,許曠已松口,糧草一事将成。不知押送糧草前往幽州之人,陛下可有想法?”
楚望試探般道出一個人名,“白洵?”
“不妥,白洵乃大司馬心腹。倘若他離京,旁人若認為大司馬有所動作,京城怕是又一陣腥風血雨。”
楚望道:“彼時請大司馬露面即可。”
葉聽一陣為難,“大司馬已作僞裝,潛入幽州有段時間了。”
“大司馬可是單槍匹馬?”楚望眼中閃過一束暗芒。
“非也,還有位小友陪同。”葉聽想了想,“不知陛下可否派江奕統領與臣一同前往?”
楚望一驚,“先生何故要親自前往,大司馬已在幽州,此慮不足挂齒。再者,若先生離去,朕該找誰解憂?”
聞言,葉聽也品出些不妥來。
楚望剛上位,羽翼未豐,衆人畏懼大司馬的威望,故不敢輕舉妄動。再者,他在京城,多少也表明了南陵葉氏的态度。
倘若他貿然離京,幽州又遠在千裏之外,沒有奔霄、赤骥這樣的神駿,他無法快速在京城和幽州來回奔波。
葉聽只怕他離京後,無法及時關注京城,一旦有心人鬧事,楚望威望不足以威懾,沈青山多年的努力便會付之東流。
葉聽斂着眉,淡然若水,“那便懇請陛下派江奕統領,秘密押送糧草至幽州了。”
*
霍止遲發現一件怪事。
最近他帶回來的糕點,沈青山是看都沒看一眼,還時常托着下巴眺望,但實際上什麽都沒看進去。
莫非他發現自己在試探他了?
霍止遲蹙眉,現在還不是打草驚蛇的時候。他暗自壓下拆穿人皮面具的沖動,無聲無息站在遠處觀察。
不過,這次是霍止遲想多了。
沈青山不吃糕點,單純是因為牙疼。
剛開始他還不在意,直到有天夜裏,突然被牙疼鬧醒,點亮了燈,往鏡子裏一看。
他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就像是裹在一塊布裏的圓球,鼓鼓囊囊。
沈青山面無表情,幽暗的火光下,凹凸不平的鏡面反射出一張臉,恐怖如修羅惡鬼。
他譴責037,“你怎麽不早告訴我,糕點吃多了會長蛀牙。”
037明白沈青山只是無能狂怒,但他還是忍不住吐槽,“這不是常識嗎?”
沈青山仍舊面無表情,“你這樣會讓我認為,你是故意要引起我的注意。”
037:“……”
那天夜裏,一人一統搗鼓了許久,直到晨旭升上水平線,第一抹陽光照射進屋時,沈青山才堪堪讓臉消腫了。
否則,他這次是真沒臉出去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