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冒牌貨

冒牌貨

沈青山和霍止遲剛用完晚膳,便聽見樓下傳來嘈雜的吵鬧聲,腳步聲淩亂,卻越來越近。門被大力推開,“開門!搜查逃犯!”

掌櫃緊跟身後,一邊安撫客人,一邊偷偷給官兵塞銀子,“這……官爺,我們客棧向來守法,絕不會私藏犯人。”

官兵掃了一眼他手上的銀子,沒接,反而正義凜然道:“有沒有私藏我們搜查完自有結果。掌櫃的,我們也是奉命辦事,請不要為難我們。”

見狀,掌櫃也沒有強求。反正他只是做個樣子,這銀子無論官兵要不要,他都賺。

畢竟這銀子不是他的。

沈青山貼着門板,細細聽着外面的動靜。甫一得知官兵沒要銀子,微微有些吃驚。随即無奈的望向霍止遲,聳了聳肩。

他心想,大家都傳田良文是優柔寡斷的性子,手下的官兵也是提不起幹勁,一般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是最好。

也正因為如此,他推翻恒帝那會,田良文并沒有一起叛亂,給他省了不少事。但沒想到如今一見,謠言果真是謠言。

從醫館回來當晚,霍止遲迎面找上了掌櫃,又給了他三錠銀子,當作封口費。

沈青山阻攔不及,雖感覺不妥,但霍止遲也不是一個無腦之人,便随他去了。

按照他們原本的計劃,應該夜探太守府時會得到一些線索,卻沒想到中途暴露了蹤跡,沈青山也為此受了傷。

現在太守府已經戒備森嚴,加上黑袍人也不是省油的燈,想來常規之法已經無效了。

再者,沈青山沒有阻止,還有一個考量。

倘若在準備充分的前提之下,自動暴露行蹤未嘗不是個辦法。兵家上稱之為,引蛇出洞。

霍止遲古井無波的目光投來,他身形颀長,背闊胸寬,只靜靜立在那裏,森冷的壓迫感迎面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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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山伸出一半的手僵在半空,須臾轉個彎,悻悻摸上鼻梁。

有錢人真了不起,出手大方,一來就是三錠銀子。

掌櫃權衡之下,覺得如果眼前這兩人真是罪犯,那麽他窩藏犯人便是知法犯法,生意做不得。

然而霍止遲還是放下了銀子,淡淡道:“你且照例行事,若官兵不收,銀兩歸你。總之那天,需得做個樣子。”

轉上樓,沈青山叫住了霍止遲。糾結了許久,他還是忍不住想問,“霍兄,你可知解表已經失蹤了?”

霍止遲觑他一眼,想到之前解表義無反顧遞上辭呈的樣子,墨色的眸子暗了暗,“他去陪倚宜了。”

“死了?!”沈青山驚心裂膽,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去,不明白解表怎麽就死了,“可葉先生只說,他失蹤了?!”

疑惑爬上霍止遲眼中,“非也,他遞上辭呈後,便去守着倚宜的……墓冢。”

本來以沈青山的罪名,應該抛屍亂葬崗,但解表任司隸一職,天牢是他的地盤,保不住沈青山的性命已經是個意外了,斷不能讓他的屍體再無去處了。

于是,解表親手替他立了一個墓冢,石碑上卻一片空白。

照解表的意思,世上沒有人能随便評論沈青山,他也不願暴露他的歸處,讓他死後都不得安寧。

立墓冢那天,霍止遲也在,可解表不讓他碰。哪怕靠近一點,解表就雙眼赤紅瞪着他,十指間鮮血淋漓,指甲蓋中填滿了泥土。

霍止遲遂不再動,靜靜的站在原地,眸光沉下去,垂落的雙手握緊了。

後來他也來過幾次,但解表寸步不離守在那裏,頭靠着石碑,眼裏一片茫然,仿佛是一層烏雲,剎那飄起了大雨。

……

得知解表沒死後,沈青山松了一口氣,但大起大落之下,他還是感到胸口一陣隐隐的疼痛,“那為何葉先生道,解表曾來過幽州,又失蹤了?”

霍止遲臉色漸漸凝重起來。

他想到自己好幾次給解表飛鴿傳書,可書信都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他原本以為解表是因為怨恨他,故而不想理他。

如今聽到沈青山的說辭,一種恐怖的念頭浮上腦海,莫非解表不理他不是因為不想,而是不能?

霍止遲心底焦灼,恨不得現在立馬趕去墓冢那邊,好親眼确認解表的安危。

但幽州一事還未解決,他也放不下心留沈青山一個人。

盡管他有很大把握,确定沈問我和沈青山是同一個人。雖然知道沈青山有自保能力,但他不确定當年那杯毒酒對他身體傷害多大。

如今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怕是留下了不治的隐疾。

霍止遲遲疑了一會,并沒有把這個消息透露給沈青山。

他決定等自己确認之後,再做打算。

*

雖已到了寒冬的尾聲,風依舊冰冷刺骨,夾着碎雪漱漱而落。

窗外傳來翅膀拍打的聲音,很微弱。黑袍人凝眸望去,靜默幾秒,方才行至窗邊抖落風雪。

暗紅色的爪子搭上窗邊,灰色鴿垂頭理了理沾雪的毛發,背上挂着一個迷你圓筒。

黑袍人取下,裏面有一張字條,行筆潇灑,烙下寥寥幾個字。

“夜長夢多。”

黑袍人銷毀字條,給灰色鴿喂了些吃食。吃飽後,灰色鴿毫不留戀撲騰一下,展翅飛走了。

他關上窗,正思索着字條是什麽意思,卻聽見門外有人咚咚敲門。黑袍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着裝,發現沒有什麽纰漏後,嗓音喑啞,“進。”

田良文推門而進,滿臉憂愁,“将軍,糧倉糧草不足了呀!再遲恐怕有變故。”

黑袍人沉吟片刻,冷笑道:“我倒是想快速解決,可你敢出兵劫營麽?”

“這……”

幽州太守一陣躊躇,從前糧足兵富之時,他也只是堪堪擋住涼兵的第一波攻勢,如今人困天冷,他實在沒有把握,也不敢冒險。

黑袍人顯然明白他的顧慮,眉宇間凝起陰霾,“也罷,把思清帶過來罷,有件事需要她去辦。”

幽州太守喜上眉梢,事情總算有解決的辦法了。

“可她要是不願意,該何如?”

黑袍人無動于衷,“殺了便是,世上總不會缺她一人。”

田良文心下一駭,深感自己此舉無異于與虎謀皮,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回頭路了。

“那日夜闖的人抓到沒有?”

幽州太守抹了一把汗,“尚未。”

*

很快,那些官兵就要查到沈青山他們的房間了。沈青山想了想,決定先讓霍止遲躲到窗外,挂一會,等解決了再進來。

霍止遲一開始并不同意,但是沈青山笑眼盈盈,“霍兄,難不成你也想男扮女裝不成?”

“……”

須臾,霍止遲開了窗避嫌去了。

官兵推門進來時,沈青山戴着那頂白色幕籬,鵝黃色的裙擺層層疊疊散開。他支着頭側向門外,指尖勾着一塊令牌。

“思……”

為首的官兵似乎認出這塊令牌的主人了,但沈青山擡起食指,示意他噤聲,又朝他眨了眨眼睛,“私自闖女孩子的閨房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哦。”

沈青山的聲音本就較為清雅溫柔,如今壓低了也是如清風過耳,缱绻纏綿。

霍止遲手一滑,差點沒抓穩。眼簾垂下,窗下是一處偏僻的小巷,耳尖染上緋紅。

很快,屋內的腳步聲漸行漸遠,轉而歸于寂靜。

霍止遲覺得有些不對勁,雙臂一用力,撐起身子一看,屋內一個人影都沒有。随後他一個跳躍,踩上窗子邊緣,輕飄飄落地。

茶盞下似乎壓着什麽。

霍止遲移開,一指寬的白色布條,被人留下了血字:勿念。

他一怔,沈青山的傷勢開始複發了。

沈青山混在那群官兵當中,瞞着霍止遲離開了。

不是他不願意帶着霍止遲,只是他要披馬甲,不好多帶一個人。

前陣子他牙疼,想找大夫要點麻沸散,結果路上遇見一位姑娘。如果普通的姑娘,他倒也沒什麽所謂,只是他這一關注之下,發現那個姑娘長得極其面善。

他還特意向037确認過了,“037,也許你會覺得這是一個蹩腳的搭讪借口,但我還是想說,她長得好像我一位故人。”

037:“……”

037:“你直說她長得像你的馬甲思清就好了。”

沈青山道:“那不一樣,世上沒有相同的兩個人,或許只是相像罷了。”

哪知,他遲疑的視線頓時引起了姑娘的關注。

那姑娘一衫鵝黃色的長裙,烏發間別着桃花簪,眼光流轉間透出一股靈動的美。

她看見沈青山的裝扮,眼睛噌一下就亮了,忙提起裙擺一路小跑過去,紅唇微張,輕輕喘着氣,“思清姐姐,你不記得我啦?我是秀兒呀!”

啊?

沈青山怔然,他現在是沈問我的馬甲,按理講秀兒是不認識的,但他在安排許曠的去處時,不小心跟秀兒撞過一面,不得已才胡亂編了一個借口。

比如思清女扮男裝,要闖蕩江湖去了。

先前他和霍止遲抵達幽州時,小二便跟他提及過思清,他想過這個身份是被有心人利用了,但沒想到假冒之人是秀兒。

此刻他只能慶幸,自己謹慎,時常帶着白色幕籬行動。

沈青山無奈,又壓着聲音,“秀兒你怎麽會在這裏?又怎會頂着我的臉?”

秀兒滿臉通紅,垂着頭,眼中滿含羞憤,她不甘的咬了咬下唇,卻始終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要她怎麽解釋?

難道她要說,自己是貪戀思清那張臉的美貌?是羨慕亦或嫉妒許曠對思清的愛慕?

她易容成思清,本想上京尋許曠,讨個好生活,沒想到半路被人截胡,甚至還威脅她,不在刀尖上讨生活,就當劍下亡魂。

“我……”秀兒微微擡眼看了看沈青山,可惜一片雪色擋住了她的窺探。

想了想,秀兒最後只道:“我是被人逼迫的。他們讓我假扮思清姐姐你,想把我送給涼州太守。他們還讓我借美□□惑,最好能引得涼州太守樂不思蜀。”

思清确實有一張好臉蛋,明眸皓齒,風姿卓越。細長的柳眉略微一颦蹙,直教人心碎,恨不得連天上的月亮都摘下來,只為讨她展顏一笑。

沈青山道:“他們是誰?”

“幽州太守和……”秀兒看到沈青山并未怪罪她,知道自己說到了重點,不由得松了一口氣,“一個黑袍人。”

同時心裏默默祈禱,祈禱沈青山最好又同情心泛濫,替代她回去幽州太守府。

她實在不想過刀尖上的生活了,她想在金堆玉砌裏,十指不沾陽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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