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逢生篇2
逢生篇2
霍止遲刀刃晚了半秒,穿過他空蕩蕩的雙臂,轟然掃起一片黃沙。
沈青山長劍指着他,“解表在哪?倘有半句虛言,我要你生不如死。”
哪怕此刻還是田良文那張臉,氣勢卻渾然不同,充滿了危險和壓迫,壓的人喘不過氣。
章遠哈哈大笑道:“他在地獄啊,當時他可是被李傑寸寸碾碎了那身傲骨……啊!”
沈青山又斬斷了他一條腿,冷目灼灼,鋒芒畢露,“你也不想體驗這種滋味罷?”
章遠咳出血沫,癫狂的笑着,“這種待遇,解表享受過就好了啊。”
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咬斷了舌頭自盡。沈青山晚了一步,沒攔下人,唇線緊抿成一條直線。
徐雄看着他驚魂不定,此人方才就在自己身後,倘若對自己起了殺意,恐怕此時自己早已人頭落地。
徐雄想也不想,手揮長劍劈砍過去。沈青山格擋,腳步深陷黃沙帶出痕跡。
霍止遲轉身策馬而來,欲要回救。沒想到徐雄幾招下去,已經打上瘾了,招招致命。
徐雄當然興奮,經過這番交手,他已經認出來眼前人是誰了。
本該中毒身亡的沈青山,如今又活過來了。
照目前看來,雖然他不知用什麽法子躲過了那杯毒酒,但落下了病根。徐雄正處于上風,巴不得借此機會徹底除掉沈青山。
徐雄笑道:“哈哈哈哈沒想到啊,沈青山,你還會有這一天。死在我手上,你該感到榮幸!”
當時沈青山躲在他後面是為了挑釁章遠,沒想到這會反倒限制了他的發揮,尤其是徐雄根本不講武德,自己占着上風,還派兵一起圍攻他。
Advertisement
沈青山招架的狼狽,徐雄一劍下去,眼看就要落在他頸間,卻見沈青山忽然勾唇一笑。
警鈴頓時響起,徐雄扭頭,控制戰馬往旁邊閃去,霍止遲那張冷如閻羅的臉猛然出現,佩刀正劈在他耳邊。
徐雄驚魂未定,遇見沈青山的驚喜沖昏了頭腦,竟然忘記了霍止遲同樣棘手的人。他抹去側臉傷口滑落的血滴,眼中兇光四射。
徐雄冷哼一聲,來的正好,他正好将他們一網打盡,彼時看還有誰敢阻攔涼軍的鐵騎踏過幽州?
霍止遲帶的人不多,是靠鐵燕營本身的強悍以及出其不意,才能一路直上。如今深陷涼軍中心,倒像是自投羅網的鳥雀。
霍止遲将沈青山拉上馬,左手越過他的身軀握住缰繩,右手佩刀一橫。他垂下眼去看沈青山,低聲道:“等會打起來,你趁亂帶赤骥先走。”
沈青山何苦不知這一走意味着什麽,走不出這個包圍圈,就必死無疑!
可他何曾懼怕過死亡,何況哪有士兵拼命,将帥先走的道理。他微微仰頭去看,甚不贊同道:“這般只會讓軍心潰散,要走就一起走,否則我只會戰死。”
見他堅持,霍止遲也不好說什麽,只嗯了一下,“赤骥給你。”
“大哥!”
沈青山伸出手,霍止遲的衣角從他指縫滑落。黃沙一揚,他眼睜睜看着霍止遲沖進了烏泱泱的涼軍裏。
局勢刻不容緩,等不了他的多愁善感,徐雄已經策馬奔來。
沈青山咬了咬牙,并沒有跟他正面對上,而是迂回,尋找徐雄的破綻。
這回霍止遲帶的人不多,要破局,就得擒賊先擒王!
他不能讓霍止遲白死在這裏。
徐雄對他們是勝券在握,不由得多享受了片刻貓捉老鼠的快意,見沈青山不跟他正面對上,便晃悠悠後退,在人潮中站定,好整以暇的看沈青山和霍止遲兩人掙紮。
霍止遲身手矯健又如何,終歸雙拳難敵四手,尤其涼軍也不是吃素的。當即身上多了無數傷痕,佩刀都砍出了豁口,依舊擋不住金戈的風雨。
沈青山知道自己再等下去,局勢只會更糟糕。他剛想準備背水一戰,就見涼軍前後方都出現了滾滾黃沙,黑沉沉的士兵如烏雲壓來。
徐雄一驚,生怕自己像被包餃子一樣拿下,趕緊揮師撤退。
然而,已經晚了。
葉聽和楚望分別帶兵,從前後方包圍了涼軍。
此前徐雄本就不信任沈青山,并沒有将全部部隊都帶來高淩長崖,沒想到此舉卻讓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沈青山趁徐雄驚慌那一瞬間,運足了氣,腳尖輕點,越過赤骥和殘敗涼軍,一劍霜寒,直朝徐雄項上人頭而去。
當年,他曾以一劍擋住了百萬雄師,哪怕現在身體虛弱了,拿下徐雄也不成問題。
大勢已去。
沈青山将劍搭在徐雄頸間,高聲喝道:“放下兵器投降者,可饒不死;冥頑不靈者,殺無赦!”
*
徐雄及剩餘涼軍都成了戰俘,綴在大軍後面,一路往幽州去。
江奕駐守在幽州,一見前方出現“霍”字旌旗,連忙到城門口迎接。他先給楚望行了禮,又跟葉聽打招呼,最後視線落在沈青山身上。
沈青山高坐赤骥,腰間攀着一雙強有力的手臂,身後霍止遲虛弱的靠在他肩上。即便身受重傷,他眼神仍舊犀利。
再怎麽說,霍止遲也是為了救自己才落到這般地步,沈青山實在不忍心讓他帶傷獨騎一匹馬。
萬一途中暈倒了,又摔下馬背,傷上加傷,沈青山覺得就是把自己賣了也買不起這麽多藥給他治。
咳咳。
接收到江奕怪異的眼神,沈青山搔了搔鬓角,假裝沒看見。
他雖然也覺得有些奇怪,可他大哥都不在意,他還扭扭捏捏,實在說不過去,總感覺在避諱什麽。
上馬前,他撐着霍止遲渾身是血的身子,看了看赤骥,又扭頭看他,“大哥,你确定要與我共騎一匹馬麽?”
霍止遲嗯了一聲,眼皮掀起,明明是疲憊吃力的神态,沈青山總從中看出一絲懶洋洋,以及期待感。
沈青山心道:最近還是太累了,都看出了幻覺。
霍止遲捏了捏他的肩膀,“我救了你,你要棄我于不顧麽?”
沈青山道:“呃……大哥不嫌棄我就好。”
霍止遲緩緩靠過來,頭擱在沈青山肩頸上,語氣淡淡的,“嗯,不嫌棄。”
沈青山不敢讓他坐前面,那樣就更奇怪了,便勞煩葉聽和楚望幫他把霍止遲搬到馬上,自己僵着身子緊握馬缰。
溫熱的身軀覆上,心跳聲錯亂響起。
沈青山一時分不清,這般激烈的心跳聲到底是從誰身上傳來的。
旁邊的楚望道:“哥哥,幽州已經到了,還是先讓大司馬去治傷罷。”
霍止遲沒動,沈青山以為他疼暈了,結果垂眼望去,直接撞進他眼底。
霍止遲眼睛一眨不眨的,定定凝視着他。
沈青山道:“大哥,你感覺怎麽樣?”
霍止遲輕輕晃了晃頭,“難受,走不動路。”
楚望突然沉聲一道:“江奕,傳軍醫!大司馬乃我朝重臣,傷勢刻不容緩,便直接在城門治傷即可。”
江奕得了令,立馬轉頭進城,心裏還在懊惱,怎麽忘記把軍醫帶出來了,自己這一進一出,又浪費了不少時間。
葉聽撫了撫嘴角,仍舊雲淡風輕,明明同樣奔波了數日,旁人疲态盡顯,他卻如谪仙般一塵不染。
他道:“主公,許久不見,甚是想念。”
不知為什麽,沈青山總覺得葉聽在故意拱火。因為他話音落下後,楚望立即下馬奔向他,然後……
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沈青山:“……”
無數目光聚集而來,沈青山感到壓力山大。
他背後靠着霍止遲,大腿被楚望抱着,葉聽一臉笑吟吟。
不雅,實在不雅。
沈青山彎下腰,輕聲細語道:“陛下,您貴為九五之尊,天下共主,怎能做出如此不雅的行為呢?快些松手。”
楚望怎麽可能松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人,這是他失而複得的珍寶,他不可能、也絕不會放手。
他垂下眼,手中力度又緊了幾分,緊緊挨着他,泫泫欲泣道:“哥哥,你不在的日子裏,我好想你。你留我一個人,他們都欺負我。哥哥,你這次回來了,就不要走了好不好?”
沈青山剛要應聲,腦海中的037陰陽怪氣也喊了一聲,“哥哥,他們都想得到你,不像我,看你一眼就心滿意足了。”
沈青山:“……”
他感到一陣頭疼,還好楚望上來抱着他那會,葉先生已經先一步率領大軍進了城,否則他這張老臉都不知道往哪擱。
霍止遲總算從沈青山肩頸處擡起了頭,只是身子還斜斜緊靠着他,神情散漫,“陛下,您已經到成家的年紀了。”
言下之意,不要像沒斷奶的小孩一樣,糾纏沈青山。
說時遲那時快,楚望眼眶迅速蓄滿淚水,顆顆分明滴落下來,“哥哥,他們只想往我身邊安插眼線,每天監視着我,我甚至睡不着。”
他仰起頭,淚痕濃重,嗓音越來越輕柔,“今晚,我能跟哥哥一起睡嗎?我真的好累啊。”
沈青山看着,心一下子軟了,覺得這孩子确實可憐。不說當年小的時候,受盡了冷嘲熱諷,拳打腳踢,如今長大了還要處處看旁人的眼色。
他剛想松口,霍止遲猛然咳嗽了幾聲,沈青山只覺得肩頸處一熱,忙轉頭去看,霍止遲果然吐了血。
沈青山顧不上其他,伸手拍了拍楚望的腦袋,“陛下,我們先進城罷,大哥傷勢複發了。”
這時葉聽又策馬出來,眼底閃過一絲憐憫,他凝聲道:“主公,讓陛下照看一會大司馬,我有事同你商量。”
沈青山應了一聲,低聲詢問霍止遲能否自己坐穩,如果不行可以讓楚望扶着點。霍止遲冷酷拒絕了,并表示自己非常行。
楚望眼神陰郁,目不轉睛目送沈青山和葉聽走遠。
*
葉聽把沈青山引向了糧倉。
沈青山下意識捂住鼻子,卻發現臭味散去許多,沒有他第一次來糧倉那麽刺鼻。
他揮了揮袖子,拂去空中的惡臭,不解的看向葉聽,“葉先生,田良文曾在此處藏過屍體,以充當糧草。”
葉聽面容凝重,緩緩點頭,“猜到了,但還有一件事,我需要向主公确認。”
他帶頭走進糧倉,像是聞不到空中的臭味,神情非常之淡然,如果表露的嚴肅忽略不計。
葉聽邊走邊道:“我們在處理糧倉時,在裏面發現了一具屍體,死了相當長一段時間,已成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