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春蒐篇4

春蒐篇4

随着春蒐的臨近,京城愈發熱鬧,各州諸侯攜家眷而來,閑逛南禦街。

許是知道沈青山死而複生的消息,但具體情況未明,他們并不想當出頭鳥,故而難得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

沈青山剛拉開門,便見葉元思蹲在那棵枯萎的桂花樹邊,若有所思的盯着它,偶爾低頭,在小本本上不知道寫着什麽。

那會沈青山剛跟葉聽提及要搬回将軍府,他就好像早預料到這一刻,貼心的替沈青山收好了細軟,笑眯眯道:“主公請便。”

沈青山:“……”

他完全有理由懷疑葉先生是嫌棄他了,巴不得他快些走,虧他在來的路上還那麽戀戀不舍。

沈青山幽幽地望着葉聽,“葉先生你真無情,好歹我們同吃同住了一個月,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要把我趕走。”

聞言,葉聽輕詫一聲,含笑道:“原來主公也舍不得明之,也罷。”說着他就要把細軟往屋內搬,“主公安心住下便是,大司馬那裏由明之來說。”

“!”沈青山一驚,忙伸手去攔,他剛答應霍止遲要搬回去,轉頭就放他鴿子,他膽子還沒有這麽大……

微涼的指尖擦過沈青山的掌心,他不禁抖了抖。

葉聽側目而視,莞爾道:“主公不是舍不得我麽?怎麽又不願了?”

突然他長聲“哦”了一下,眼中笑意更甚,“原來主公是要我們三人一起住?”

沈青山:“……”

他怕再多等一會自己在葉聽眼中的形象就變成了萬花叢中過的浪蕩子,忙開口道:“不是,我身份暴露之後會危險重重,繼續待在這裏怕會連累你。”

“是麽,主公以為明之是貪生怕死之人?”葉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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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是,只是我不願意你受傷,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朋友了。”

“……”

葉聽這句話的聲音很輕很小,沈青山壓根沒有聽清,疑惑道:“什麽?”

葉聽莞爾,沒有繼續重複,反而叫來葉元思,将沈青山的細軟遞給他,“得遇主公,實乃明之之幸。元思就跟着主公一起過去罷,他也略懂些醫術,照料主公,甚是合适。”

沈青山看了一眼,從葉元思手上搶過細軟,讓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做苦力什麽的……他還沒有這麽無良。

雖然不知道葉先生為什麽執意要讓葉元思跟着他,但沈青山其中定大有文章,遂沒有推脫。何況将軍府家大業大,他又是養崽的一把好手,這種小事不值一提。

何況……

沈青山瞄了眼葉元思,他一臉嚴肅,身板挺得直直的,若不是葉先生說從葉家來的,他還以為是霍止遲遺留在外的血脈。

随後他又看着葉聽,那人一衫白衣如月如霜,“唔,那我跟元思先回将軍府了?”

葉聽颔首,撫了撫唇角,“主公莫忘了我這個空巢老人便是。”

沈青山差點被門檻絆倒。

……

沈青山一陣稀奇,不由得湊上去,跟葉元思蹲在一塊,探頭去瞄本上的字跡。

沈青山,字倚宜,嗜甜,尤其愛吃桂花糕。X年X月X日,現住将軍府,同住人大司馬霍止遲……

沈青山愣了愣,這什麽?他的信息表還是葉元思的日記簿?

葉元思擡起頭,“偷看,并非君子所為。”

沈青山咧嘴一笑,“誰跟你說我是君子了?”

葉元思啪得合上書,面無表情,“宗長說的。”

沈青山一愣,随即反應過來葉元思口中的宗長指的是葉聽,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他在葉先生那裏形象這麽高大上。

沈青山虛握着拳,抵着唇角輕聲咳了咳,“既然是小孩子,就不要老是板着一張臉。走,哥哥帶你去玩玩。”

葉元思糾正他,嚴肅道:“是主公。并且,我已經十四歲,不小了。”

沈青山胡亂應了一通,抓着人的手腕就往南禦街走,“我跟你說,南禦街有家酒肆,舞曲十分精彩,保證讓你流連忘返。”

說是酒肆,更像勾欄。

無數人擠在一塊,酒肆中央搭着臺子,溫暖的陽光照進,舞女的長袖仿佛怡人的春色,一甩一收,一瞥一笑,勾的看客欲罷不能。

葉元思又打開了他的本子,不知從哪裏掏出來的毛筆,還沾了墨,落字工整板正:X年X月X日,主公帶我來了勾欄看舞。

唔……

沈青山快速瞥了一眼,輕巧從他手中奪過那本子收起來,正色道:“既然來了,就要好好玩,不能老惦記着你那本子。”

沈青山汗顏,怎麽感覺這個本子記錄的是他的黑歷史?

葉元思抿了抿唇,神情肅穆,說起話來更是老氣橫秋,“酒色,誤人誤事。”

沈青山一聽當場樂了,彎腰低聲道:“來這裏不一定是為了酒色。今天教你的第一課,從繁雜的信息裏提取出對自己有用的那部分。”

勾欄瓦舍這一些地方最容易打聽消息了,人在極度休閑的環境裏,大腦會松弛下來,對危機的察覺也會變得遲鈍。

雖然這兩天各諸侯上京,安安分分的,但沈青山總覺得不踏實,春蒐臨近,他們絕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

畢竟春蒐是唯一一個可以近距離接觸楚望,又能攜少量将士參與的活動。

再者人多了,放冷箭也容易甩鍋。

不過沈青山來此不僅僅是為了打聽消息,更重要的是,他無意間聽到白洵跟霍止遲說,在這家酒肆見到了徐雄和黑衣人。

沈青山可從來沒有忘記過追捕黑衣人,只是找了許久,才終于挖出來新線索。

霍止遲沒跟他說,他早就猜到霍止遲不想他深陷危險,肯定會瞞着他,還好他留了一手。

只是沈青山沒想到,此刻此地,他竟然還能遇上熟人。

許曠和秀兒。

雖然旁人不知沈青山一直以沈問我的身份行事,但許家的百鳥何其靈通,尤其沈問我還是許曠針對的重點對象,他們對此十分謹慎。

故而許曠是知道沈問我的真實身份。

很難說清楚許曠剛得知此消息的心情,他原本以為思清是世間唯一不貪戀他的權勢,而自願救他、對他好的,可身份揭露的那瞬間,他想到了很多。

沈青山先是僞裝成沈問我,查抄他的長樂坊,又故作惺惺扮成思清讨他歡心,靠近他,拿捏他。

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沈青山的一個局,他就像個傻子,在圓圈裏面團團轉,甚至還喜歡着思清。

或許沈青山救他,是因為愧疚。

若非他執意與各諸侯開戰,雍州牧又怎會盯上他,他又何苦被擄至雍州,吃盡苦頭?

許曠是該恨他的,恨他的冷酷,騙了他的心卻不願意對他負責,也恨他的灑脫,那段記憶裏面,只留他在苦苦掙紮。

可偏偏,那陣恨意之中,又夾雜着幾絲愛意,正如濃重的夜色破開的第一縷曙光,雖然微弱卻不可忽視。

他恨沈問我,卻又深深愛着思清。

愛恨相互糾纏,扭曲,折磨得許曠痛不欲生。

所以在當時秀兒的身份暴露之後,他并沒有處理掉她,而是放任自己沉淪在這段畸形的感情裏。

假裝曾經的思清還在,假裝無事發生,假裝……他們互相愛着。

直至今日,遇見沈青山後,那個他親手編織的美麗的夢,破碎了。

他看着沈青山對身邊的少年笑着,拎着一個小本子逗弄少年,随後又問少年想吃什麽。

許曠看着,甚至不知道該怎麽稱呼他。

可能視線太過炙熱,引來了沈青山的側目。沈青山偏頭凝視他,眉梢一挑,打了個招呼,“許公子,好久不見。”

這時許曠又收回來目光,似乎沒看到他一樣,擡手虛虛環在秀兒腰間,垂眸溫情道:“我們走罷,這裏人多雜亂,很危險。”

秀兒還是頂着思清的臉,餘光瞥着沈青山,甜甜的應了一聲,跟着他的步伐往外走去。

沈青山鬧了個沒趣,意興闌珊轉過頭,一眼就看見葉元思眼神複雜地看着他。

葉元思道:“他似乎很不待見你。”

“或許罷。”沈青山搔了搔鬓角,将食單遞給葉元思,“瞧瞧,有沒有想吃的?”

沈青山想,許曠是該不待見他的,畢竟他也算欺騙了許曠的感情,哪怕是無意間。

沈青山沒回頭,自顧自的研究食單,自然也就錯過了那一幕。

在跨過門檻前,其實許曠回頭望了沈青山一眼,但只看到他微彎的背影,以及如瀑的墨發。

人潮中模糊的身影,正如許曠朦胧的記憶。他低頭看着思清的臉,卻覺得這抹顏色離他越來越遠。

最後許曠放下手,對秀兒緩聲道:“我會給你一筆銀子,你摘了人皮,離開罷。”

許曠眺望遠方,群山沐浴在金光之下,三春的一切都染着黛青。

他想,也許自己應該換座城池生活,又或者把長樂坊開到各州各郡,像從前那樣,熱愛賭術就好了。

酒肆的一間廂房,若隐若現傳出交談聲。

沈青山躲在隔壁,耳朵緊貼着牆壁,屏氣凝神傾聽。

葉元思一言難盡的看着倒在床榻上,欲要尋歡的一對男女,此刻雙眼緊閉,已然陷入昏迷。

不久前,沈青山還在等小二上菜,目光卻瞥見一抹黑色隐于二樓轉角處。

沈青山一驚,趕緊拎起葉元思,悄無聲息的跟上。随後看見黑衣人走進了一間廂房,沈青山想也不想跟着進了隔壁,結果卻跟裏面的人面面相觑。

所幸沈青山動作敏捷,趁着他們大喊大叫前,一個手刀劈在了他們後頸上,這才免去一場災難。

“閣下找我,是有什麽事麽?”徐雄道。

“明天的計劃有些改動,我要你同時派人去刺殺楚望。”黑衣人道。

同時?

沈青山心下一沉,看來他們的計劃是做了兩手準備,其中針對的人還有楚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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