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春蒐篇6

春蒐篇6

一方面是因為楚望本該上場,如今卻出爾反爾,實在有損皇家威嚴。另一方面是因為他們聽說霍止遲拒絕了與庚華公主的聯姻,原以為雍仁會心想事成,沒想到楚望竟有膽子拒絕,并且定下魁首方能求娶的條件。

空氣中仿佛灌了鉛,寂靜無比,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了楚望身邊的沈青山。

衆人心知,楚望态度的轉變離不開沈青山。如今他回來了,楚望的底氣又足了些。

然而只瞥了一眼,他們便從憤懑變成了驚豔。

今日沈青山一身緋紅錦服,上面麒麟昂然挺胸,祥雲、江海為飾,華貴非常,襯得他更加風華絕代。

雍仁也目光不善的望去,待看清楚後,他陰沉的臉換上了微笑,惡意成了貪婪,毒蛇般緊緊黏在沈青山身上。

他暗道:原來沈青山竟是這等美人,比庚華公主還好看。若是春蒐塵埃落定後,他肯來求自己,說不定自己會免去他一死。

沈青山頂着這些人的視線,如坐針氈,恨不得把霍止遲取而代之,沖進林子裏大展身手。

本來他不想穿這麽騷包的顏色,但是葉先生語重心長的勸說他,“這是主公第一次露相,加上又是春蒐,主公要給陛下撐面子,怎好用如此寡淡的衣裳敷衍呢?”

說着,葉聽把沈青山那些素色的衣服又扔得更遠,取來這件緋紅麒麟錦服在他身上比劃,滿意道:“不錯,這個顏色襯主公,就它罷。”

沈青山看着紅豔豔的一團,陷入了沉默,眨巴着眼睛問道:“這……會不會太高調些?”

葉聽聞言笑了笑,指尖勾落他的腰帶,解開他外衣,“有什麽關系呢,主公本就住高山。高調些也好,免得被人欺負。”

“唔……”沈青山抓了抓滑落的腰帶,沒抓住,又想到他跟葉先生同為男子,太過抗拒就顯得很奇怪了,遂不再掙紮。

而且他轉念一想,覺得葉先生說的非常有理。春蒐那天他高調的話,還能吸引一波火力,免得他們都朝霍止遲和楚望而去。

其實後來霍止遲來清桐別院找過沈青山,只是他不敢見,葉聽便拉着霍止遲聊了會天,針對黑衣人的計劃做了些部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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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明日楚望不會上場,又例如霍止遲以自身為誘餌,引蛇出洞。

沈青山在屋內,兩人在院子裏,隔着一扇門,仿佛是兩個世界。

一個世界風嗚嗚作響,吹動樹梢的綠葉,另一個世界卻寧靜如水,緩緩流淌在窗隙的春光裏。

只是那風不安分,玩着鬧着闖進屋裏,于是聲音從門縫溜過來。沈青山聽見霍止遲道:“春蒐這幾日勞煩葉先生盯緊些,莫讓倚宜沖動行事。”

楚望見他們的視線都凝聚在沈青山身上,仿佛惡龍守護的寶藏暴露在衆人面前,不禁沉下臉,嗓音夾雜寒霜,冰冷刺骨,“衆愛卿,可還有何疑問?若無疑問,就請行動罷。”

楚望內心暴虐不已,只想把這些人的眼珠子全挖出來。哥哥是自己的寶貝,這些人憑什麽敢直勾勾的盯着他,尤其雍仁。

若不是要韬光養晦,要僞裝吸引沈青山的注意力,楚望早就不想忍了。

帝王最擅長攻于心計,如今的楚望已經在權力的漩渦摸爬滾打好些年,那顆心早不複從前的純潔。雖然手上實權不多,但他利用起人性,也能殺人于無形。

隐在暗處中的徐雄皺了皺眉,沈青山這一手完全打亂了他的計劃,楚望不上場,又有沈青山在身邊坐鎮,徐雄真不知道黑衣人的計劃是否還能用。

只是……徐雄緩緩看向霍止遲,莫非天意讓他們全力除掉他?

于是徐雄給雍仁試了個眼色,他不方便露面,只能由雍仁诘問。無奈雍仁沉迷沈青山的美色之中,壓根不記得什麽計劃。

徐雄臉色更差,對雍仁更沒有什麽好印象了,覺得雍州牧交給自己這個差事,純屬是為了為難他。

葉聽的策略無疑是成功的,沈青山光是靜坐在那裏,什麽也不用做,依然有人深深忌憚着他,原先準備的刁難楚望的問題都被默默壓在心底。

他們都在觀望,糾結。

趁此機會,楚望直接宣布了狩獵開始,霍止遲一馬當先,策馬進了叢林。

因着魁首才能求娶庚華公主,徐雄再不願搭理雍仁,也不得不低聲喊了一下,“世子,該進林了。”

雍仁回過神,對戰敗投來的徐雄也沒有什麽好臉色,但始終記得自家老子的叮囑,又幻想片刻沈青山求他的場景,陰笑着驅馬進林了。

春蒐的第一天很平靜,卻總給人一種風雨欲來的感覺,沈青山并沒有掉以輕心。

營帳內。

楚望趴在桌面,雙眼亮晶晶的盯着沈青山,喝水要看,走動也要看。葉元思不在,這段時間他跟葉聽住一塊。

這一整天,沈青山都跟在楚望身邊,寸步不離。楚望特別開心,這是自跟沈青山重逢後,第一次兩人獨處的這麽長時間。

饒是沈青山再神經大條,也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他斟酌道:“陛下,你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楚望歪了歪頭,“有哥哥陪着我,我當然開心。”說着,他像是想起什麽,疑惑道:“哥哥,真的有人會來殺我麽?”

沈青山被他的動作萌到了,仿佛一只哈士奇亮着星星眼朝他搖尾巴,不禁揉了揉他的頭,“陛下不用擔心,我在,斷不會讓陛下受傷。”

楚望眨了眨眼,得寸進尺道:“那哥哥,今晚在這裏歇下好不好,我想哥哥了。哥哥都許久未與我同榻而眠了。”

沈青山想了想,刺客一般都是夜間活動,若他真不小心睡着了,哪怕只在隔壁,也有可能來不及回救。

于是沈青山點了點頭,爽快的答應了。

出乎意料,晚上也是平安無事。

這種平靜的局面一直到了春蒐第二天晚上才被打破。

半夜,皎潔的月光被擋在營帳外,裏面只有一點微弱的燭光,明明滅滅。

沈青山聽到動靜睜眼時已經遲了,他只覺得眼前晃過一片黑色的衣角,掀開的帳幕風嗚嗚作響。黑衣人潇灑的抽身離去。

沈青山剛想追出去,楚望忽然隐忍的悶哼一聲,指尖緊攥着他的衣袖。無奈之下,沈青山匆忙間喚了一聲江奕,自己扒拉着楚望仔細端詳。

檢查完之後,發現楚望只有臂膀處被人劃了一刀,沒有其他傷口。沈青山松了一口氣,還好楚望沒出什麽大事,否則他難辭其咎,還有可能會被那些大臣編排。

同時他又有些懊惱,早知就不讓楚望睡在外邊了。當時他怕自己睡相難看會吓到楚望,便提議道他睡裏面。

不過話又說回來,的确有人說他熟睡當中會動手動腳的纏上人,沈青山思索一番,腦海隐約閃過零碎的片段,有霍止遲的身影,他愣了愣。

楚望捂着傷口,好半晌柔聲問道:“哥哥在想什麽?”

沈青山方才回神,胡亂應了一句“沒想什麽”就替他包紮。剛包紮完,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江奕拉開帳幕一角,貓着腰進來,“陛下,将軍。我撿到了這個東西。”

剛聽到有動靜,江奕就想過來查看,正好撞見黑衣人趁着夜色出逃,于是不假思索地追了上去。只是那人逃得快,匆忙間遺漏了一樣東西,江奕沒追上,只能用它回去交差。

聽說江奕有所收獲,沈青山随手抽了一件外衣披上,下床從江奕手中接過那樣東西。

楚望及時挑亮了燈火,沈青山發現那是塊木制令牌,牡丹花紋做底,兩只鳥落在左上角,“霍”字十分清晰。

沈青山的心驀地沉下去,霍家等級森嚴,對令牌這種象征身份的東西極為看重,不可能随意丢棄。

像霍止遲,他的令牌是玉制的,雕刻了三只鳥,為最高規格。往下一級,木制兩只鳥,為霍老太太、霍芙一類直系親屬所有,一只鳥則是霍家的附屬。

而眼前這塊竟是兩只鳥的規格,可想而知霍家有人參與了此事。

但沈青山相信霍止遲,他不會容許霍家做出叛主之事。他看向楚望,怕就怕楚望跟霍止遲之間有龃龉,并不會相信霍家。

楚望也看過來,卻是道:“哥哥你放心,我不會懷疑大司馬的。畢竟若真是霍家所為,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破綻,分明就是有人栽贓陷害。”

沈青山十分欣慰又有點惆悵,心想楚望果然長大了,再過不久就要娶妻生子,時間過得可真快。

他摸了摸楚望的頭,讓他回床繼續睡,自己則跟江奕出了賬外。

楚望看着他遠去的身影,意味不明,轉頭躺回榻上,枕在沈青山方才睡過的地方,無聲的笑了笑。

沈青山叮囑了江奕幾句,讓他務必提高警惕,切勿再讓賊人溜進來,随後自己往霍止遲營帳走去。走了幾步發現不對勁,轉過身去,江奕緊緊跟在他身後。

“江奕?”沈青山疑惑。

江奕道:“将軍,我是您的人。先前是為了替您報仇,才跟了陛下,如今您回來了,陛下身邊的守衛自有別人負責。”

沈青山愣了會,勸道:“一将不侍二主,否則無異于自毀前程。無論先前如何,現在你是陛下的執金衛統領,當然要對陛下負責。”

江奕又悄悄紅了眼眶,“将軍,您不要我了?”

沈青山攏了攏衣襟,好笑道:“怎麽會不要你,你可是我的得力助手。再說你不守着陛下,莫非還要我守着不成?那不如我喚你一聲将軍,你替我去找大司馬?”

“……”

江奕沉默了會,僵硬着臉,“謹遵将軍教誨。”忽的又小聲問道,“若是我做錯了事,将軍會原諒我麽?”

沈青山沒聽到,大刀闊步來到霍止遲的營帳,一掀開卻發現裏面沒人。

這時白洵湊上來道:“将軍,大司馬已去了葉先生那裏。”

“多謝。”沈青山道,随後又匆匆趕至葉聽那裏。一拉開帳幕,裏面的人馬上向他看齊,眼神各異。

沈青山背後是蒼茫的月色,他走得急臉上帶了些潮熱,秾豔的不可方物。衣擺在風中飄蕩,仿佛攝魂奪魄的妖精一樣闖進人間。

葉聽道:“主公與陛下同塌而眠了?”

沈青山心中奇道,這葉先生都能料到?

037久違的給他潑冷水,“你現在穿的是楚望的外衣。”

沈青山身子一僵,難怪他覺得衣服比早上寬松了些,原以為是自己瘦了,沒想到……

他低頭看了看這件玄色外衣,前幾年才只到他腰間的小屁孩,居然一下子蹿了這麽高,比他都高了,實乃恥辱。

沈青山假裝無事發生,輕描淡寫的一句“沒注意”扯過這個話題,怕葉聽又多問,他忙将今晚遇刺的消息道來。

“……留下了這塊木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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