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弄險篇1
弄險篇1
霍止遲端詳了幾秒,凝聲道:“這塊令牌,是無恙的。”
他指了指令牌,其中一只鳥的眼睛上被點了墨,看着沈青山道,“奶奶交給你們令牌時,你怕會弄錯了,便做了個記號。”
聽霍止遲這麽一說,沈青山就想起來了。那會他哪裏是怕會弄錯,只是擔心解表進了霍家,會忘記他,所以非要留些痕跡,證明他們曾經在一起過。
每次一提起解表,氣氛總會凝固,沈青山明白這是他們之間的隔閡,他過不去的坎,亦無法面對霍止遲的感情。
葉元思猶在提筆記錄。靜默了片刻,葉聽出聲打破寂靜,“此事疑點衆多。以江統領的本領,怎麽會完全追不上黑衣人?況且主公方才也說了,主公睜眼時就看見黑衣人倉促逃去,只刺傷了陛下的臂膀。”
葉聽沉吟道:“若黑衣人真本事了得,為何不直接一劍斃命?我倒是覺得,黑衣人是故意為之。故意讓主公察覺,又僞造證據……”
細想之下,沈青山也發現了其中的不對勁,只覺眼前迷霧重重。
葉聽又道:“主公,我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我有一計,或許可引蛇出洞。”
*
翌日,葉聽坐在楚望身邊,饒有興趣的望向林子入口的霍止遲,還有一旁牽馬的小兵,不禁笑了笑。
楚望察覺他的笑意,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卻沒發現什麽異樣,于是疑惑道:“哥哥,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葉聽收回視線,“沒什麽,只是想到好笑的事。”
牽着赤骥的沈青山恨不得把頭埋進地底,這樣就不怕暴露身份了。旁邊的霍止遲看着,不動聲色的遮去他半個身影。
今日便是春蒐的最後一天了,但黑衣人和徐雄遲遲沒有出手。如果真的有什麽意外,那麽今天的險度會比前兩日更大。
于是葉聽提議道,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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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沈青山僞裝成霍止遲手下的親兵,兩人互相有個照應。起初霍止遲是不同意的,但架不住沈青山的堅持。
而葉聽自己則戴上人皮,充當“沈青山”,一邊穩住局面,一邊查清楚望身邊的叛徒。
為了引蛇出洞,這次霍止遲帶的人并不多,僅有十人。相比其他人的幾十人,的确有些不夠看。
不過沈青山對霍止遲有信心,區區十人,拿下徐雄也是輕而易舉。
果然,人少了之後,那些人就蠢蠢欲動了。沈青山能明顯感覺到身後若有若無的視線,以及越來越近的紛沓的馬蹄聲。
“霍玄,”沈青山低低喊了一聲,“有人靠近了。”
“嗯,跟緊我。”随後霍止遲策馬提速,往林子深處奔去。既然人數上無法取勝,那就只好借用地形了。
徐雄跟在後面追了一會,忽然咬住馬缰,右手迅速抽出箭羽,拉弓搭箭。眼睛微微眯起,捕捉到霍止遲的身影後,毫不猶豫松手。
箭矢破空而去,來勢兇猛。
霍止遲耳尖一動,靈敏的分辨出聲音的方向,動作矯健的翻身挂在馬腹上。那支箭矢刺破空氣,狠狠紮進一旁的樹幹中。
一箭不中,徐雄剛想再來一次,卻看見前方有寒光襲來,直朝他眼睛而來。他一驚,顧不上偷襲霍止遲,身子努力往後仰去,寒光從他面門一嘯而過。
黑馬因此吓了一跳,在原地躊躇不前。徐雄暗暗心驚,卻又帶着幾分激動。
霍止遲剛躲開他的偷襲,根本沒時間射出這支箭。而世上箭術方面能與他相媲美,又會出現在此地的,只有沈青山。
沈青山混進來了,就在霍止遲旁邊!
上次幽州一戰他棋差一招,讓沈青山射倒了他的旌旗。作為回報,他會在此處終結沈青山的性命。
一想到自己能親手了結沈青山,從前那個不可一世的權臣,徐雄就激動得不能自已。他跟雍仁道:“世子,霍止遲旁邊那個持弓箭的人,便是沈青山。若是殺了他,雍州牧定然會對你刮目相看。”
“什麽?沈青山!”雍仁聞言驚呼了一聲,緊接着緩緩笑開,真是天助他也。若是抓到沈青山,他還能玩一陣再殺了他,還可以跟他爹讨賞,簡直一石二鳥。
“倚宜!”霍止遲低聲呵斥了一聲,“你會暴露自己的。”
“無礙,”沈青山看着徐雄躲過一劫,眼神冷下來,“我遲早要撬開他的嘴,身份瞞不住的。”
*
林外。
常德端來一杯茶水,放在葉聽面前。見狀,楚望解釋道:“哥哥昨日辛苦了,喝點水潤潤喉罷。”
一旁偷聽的大臣們卻是傻了眼,昨日辛苦了?這這這……
葉聽見他們神情就知道想的不是什麽好事,無奈笑了笑,端起茶杯欲要飲下,卻聞見茶香裏摻雜着另一股奇特的味道。
是迷藥。
若非他常年沉浸醫術,對藥物較為敏感,恐怕什麽都不會察覺。換做主公,哪怕睡着了,也只是以為昨晚沒有休息好,可能都不會懷疑到楚望。
葉聽若無其事的慢慢啜了一口,輕輕擱下茶杯,餘光瞥了楚望一眼,心裏思索着,陛下給主公下藥,意欲何為?
雖然那杯茶是常德端上來的,但沒有楚望的授意,葉聽覺得他不敢這樣做。
楚望見他只喝了一口就放下了,不由得有些緊張,怕他察覺出什麽自己不好解釋,“哥哥,可是這茶不合胃口?”
以往沈青山喝茶,都是一幹而盡,從不會這樣細細品嘗。
葉聽漫不經心的摸着杯沿,輕聲道:“嗯,有些淡了。”
随後目光瞥向林子入口,日光已漸漸稀碎,落入群山背後,按照以往經驗,這時春蒐就該結束了,參與狩獵的将士會滿載而歸。經過清點之後,皇帝會宣布魁首。
然而今日,暮色四合時,仍不見動靜,無一人出來。衆位大臣開始悄聲議論。
楚望剛想派人進去查看情況,就見一人渾身是血,踉踉跄跄的跑出來,“報——大司馬遭遇刺殺,已跌入懸崖。”
這一句如巨石落入河中,濺起無數片浪花,衆大臣紛紛起身,伸長了脖子去看林子入口,仿佛能這樣就能看見林子深處發生的情況一樣。
葉聽沉聲道:“江奕,你帶人去看看情況。”随後目光轉向興致勃勃的衆大臣,“春蒐已結束,諸位請回。至于魁首,等查明事情後,陛下自有定奪。倘若有人不願離去,我便當諸位是自願——”
葉聽冷着聲,似利劍襲來,“為國捐軀。”
此話一出,衆大臣即便再怎樣好奇也不敢多待,忙匆匆拔寨離去。
人群散了沒多久,葉聽晃了晃身子。楚望及時伸手穩住他。葉聽握着他的手腕,垂眸看去,“陛下,我身子有些不适,先回營帳休息。待會江奕回來後,煩請陛下告知一聲。”
楚望知道是迷藥起了作用,眸光暗沉,卻是柔聲道:“哥哥,我送你回營罷。”
葉聽應了一聲。
楚望扶着葉聽走了一段路,忽然出聲安慰道:“哥哥沒事的,大司馬吉人自有天相,哥哥莫要悲傷過度,傷了身子。”
“但願罷。”葉聽嘆息。
到了營帳,葉聽已經軟着身子靠在楚望肩上,已經到了攙扶才能走動路的地步。
但楚望一點都不嫌棄麻煩,甚至有些甘之若饴。等他把葉聽扶到床上時,葉聽早已陷入昏迷。
看着葉聽安靜的躺在床上,秾麗的臉陷在被褥裏,十分乖巧的樣子,楚望就止不住的顫抖,眼中閃爍着興奮,仿佛抓到天上的月亮一般。
“哥哥……”
楚望癡迷的盯着那張臉,從眉眼一直往下,目光在那張紅潤的唇間流連忘返。
就在他要一親芳澤之時,帳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江奕站在帳外,隔着厚厚的帳幕,聲音有些失真,“陛下,徐雄死了。”
楚望煩躁的啧了聲,不滿江奕此刻不解風情的打擾。徐雄不過一顆棋子,死了便死了,哪裏用得着特意回禀?
不過是……他舔了舔嘴唇,眸底暗色一深,不過是惦記着倚宜罷了,他可沒忘記當初是以什麽條件說服江奕為自己辦事的。
因為霍止遲那杯酒,毒死了不該死的人。那刻起,他們就在無形中建立起微妙的關系。
楚望哼笑一聲,所有惦記哥哥的人都該死,而哥哥水性楊花,随便亂勾搭人,自己也得給他點懲罰。
楚望随便一句打發了江奕,又含情脈脈的看着熟睡當中的‘沈青山’,“哥哥別擔心,徐雄雖然不中用,但我有更厲害的劊子手。”
楚望低聲笑了笑,指腹摩挲過榻上之人的眼尾,将那裏揉上薄紅,“我不會讓任何人成為我們在一起的阻礙。哥哥等我,我會親手為你加冕為王。”
‘沈青山’長睫顫了顫,似乎睡得不怎麽安穩。
“哥哥,好夢。”楚望呢喃道,替他拉好被子,自己去了一旁的美人榻,準備将就一晚。
夜深了,原本陷入昏迷的‘沈青山’睜開了眼,複雜的望向屏風後的那道身影。
葉聽沒想到這一招引蛇入洞會這麽成功,雖然主公那邊風險較大,但他也因此得知了比較關鍵的信息。
譬如,楚望不似表現出來的乖巧,內心藏着一道深淵,暗測測的謀劃着什麽。又譬如,當初徐雄出逃是他刻意縱容,他甚至想除掉霍止遲。
相較葉元思,葉聽認為楚望是他教過最有天賦的學子。
他從沈青山将楚望接出冷宮後,就被沈青山派去有意無意的教導他。沈青山死遁之後,他更是陪在楚望身邊,一年又一年。
時光荏苒,曾經什麽都一竅不通的少年長大了,學會了帝王之術,更懂得了如何利用人心和貪念去平衡沖突。
葉聽盯了那道朦胧的身影幾秒,又緩緩阖上眼,現在還不是坦白的時候,得等到主公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