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弄險篇4

弄險篇4

霍止遲在春蒐中失蹤一事,雖然葉聽以沈青山的身份下令不準洩露出去,但總有些人蠢蠢欲動,一時不察,傳出點風言風語。

以防萬一,葉聽讓楚望找個借口挽留他們,表面是聯絡君臣關系,實則是變相将他們軟禁在京城。諸侯人在京城,的确不太敢輕舉妄動,否則以‘沈青山’的手段,定要血濺京城。

然而千防萬防,終究沒有防住雍州牧。

春蒐結束後,葉聽一邊僞裝沈青山套楚望的話,一邊利用此身份謀劃京城布防。

只是他在套話的同時,也讓楚望心中那顆懷疑的種子逐漸茁壯起來。

京城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忽然有斥候來報,雍州牧已攜大軍出現在幾十公裏開外,駐營紮寨。彼時葉聽剛與楚望結束又一輪交鋒。

說起來,若非這場交鋒,葉聽會更快收到雍州牧欲要奇襲京城的消息。

葉聽沒想到楚望成長的速度會那麽快,僅僅是因為一時的遺漏——當初剛傳來霍止遲失蹤的消息時,他身為‘沈青山’卻沒有第一時間去尋找,反而提醒楚望要提前拔寨回宮——這與沈青山平日的作風有所不同。

如此一來,楚望對他所袒露的信息,葉聽還得花心思去辨別,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楚望對沈青山确實有圖謀不軌之心,這點葉聽已經深深見識過了。

而今雍州牧在城外虎視眈眈,葉聽不想再多耗費心力,以免被雍州牧鑽了空子,于是他隐晦向楚望提出停戰的建議。

楚望也沒想到雍州牧行動會如此迅速,以雍軍的腳程,恐怕在收到消息時就已經馬不停蹄的趕過來了。

他眸光一沉,這就表示他們之間的聯盟在漸漸破裂了,為今之計,也只有聯合葉聽,才能抵禦這次的奇襲了。

“伸手。”

霍止遲不明所以,卻還是伸出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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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青山接過那根樹枝,手腕一翻舞了個劍花,笑意從眼底一閃而過。随後他面無表情的在霍止遲攤開的掌心輕輕一揚,這樣不痛不癢的抽打,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打完之後,沈青山将那根樹枝別在腰間,略微好奇的擺弄它。佩劍在墜崖時不知丢到哪裏去了,沈青山只好用它來防身,聊勝于無。

他擺弄樹枝的時候,還不忘跟037嘚瑟,“你看,我剛剛打了他的手心,他一點脾氣都沒有。這叫什麽?莫欺少年窮。”

037看他小人得志的模樣無語凝滞了片刻,妥協道:“你說的都對。”

霍止遲怔愣地注視着沈青山,垂下手,他忽然覺得心很癢,很想問問沈青山,他是不是也喜歡着自己,所以才舍不得殺了自己。

但他看着布滿青苔的洞穴,隐約傳來的水滴聲,終究沒有問,只是斂着眉低眼,輕輕道:“走罷,我找到出口了。”

這樣的場景不夠完美,倚宜不應該在這裏做出人生大事的決定。

沈青山再一次為霍止遲的方向感感到吃驚,僅僅是找樹根那會,就摸透了這裏。

然而霍止遲道:“你也認識這條路,這是行宮所在之處。”

果然,兩人在崖底磕磕絆絆走了幾百米,一座巍峨的宮殿矗立在平原,只是爬滿了藤蔓,已經荒廢多年。

沈青山和霍止遲都是朝內老臣了,對當年的往事并不陌生。這座宮殿便是當年恒帝為讨婉妃歡喜而建的,後來發生了太多意外,行宮尚未建完就被擱置下來。

本來這裏沒什麽好看的,但沈青山腳下被什麽東西絆住了。他低頭去看,卻在心底掀起了一陣狂潮。

那是一個繡囊,上面的刺繡針法十分蹩腳,跟霍止遲珍藏的那個如出一轍,同樣出自沈青山之手。

沈青山彎腰去撿,指尖顫抖着摸上,裏面明顯放着東西。待他打開一看,呼吸不覺一滞。

繡囊裏,桂花種子灌滿了半袋。

“大哥,無恙他來過這裏……”沈青山受到的刺激太大,加上這陣子傷勢未愈,當即嘔出血來,淅淅瀝瀝沿着嘴角而下,他看着霍止遲喃喃道:“或許無恙沒死,是我們想多了……”

說着他從腰間抽出樹枝,支撐着身子步步走進行宮,那個早已變得灰撲撲的繡囊,卻被他放在懷中,最靠近心髒的地方。

沈青山進來前希望有多大,進來後失望就有多重。行宮裏空蕩蕩一片,以至于挂在探進窗棂的枝頭的黑衣是那麽明顯。

此刻他想起了章遠的話,帶着滿滿的惡意,“他在地獄啊,當時他可是被李傑寸寸碾碎了那身傲骨……”

巨大的悲傷向沈青山襲來,這些天壓抑的傷勢和毒開始反噬,他只覺得耳畔響着轟鳴聲,天旋地轉間,眼前陡然陷入一片黑暗。

遠遠的,雍州牧依稀能瞧見城關的輪廓,蜿蜒綿亘。這裏是無數人向往的繁華之地,也是所有權力的歸宿——京城。

京城裏有太多的高官權貴,随随便便一個官位都能壓他一頭,當年他煞費苦心的想要入住京城,想要出人頭地,結果卻被沈青山破壞了。

時隔多年,恒帝死後,雍州牧終于又踏足了這個地方。半空彌漫着紙醉金迷的氣息,令他不自覺的微微眯起眼。

這時有斥候來報,“将軍,我們似乎被發現了。”

雍州牧摸了摸腰間的佩劍,“發現了就發現罷,京城可沒有太多的戰力。”

當時幽涼一戰結束,為了防止有人趁亂奪城,楚望應該派了不少親信過去。都說一口吃不成大胖子,他得了兩州又如何,還不是因為沒人而陷入尴尬的境地?

若非如此,雍州牧也不會如此輕易的就發兵京城了。

他笑了笑,對行蹤沒有過多遮掩,下令讓長途跋涉的士兵先稍作休整,明日他便要兵臨城下,好好欣賞楚望的表情,想來會相當愉快。

交鋒停止後,楚望繼續坐鎮朝堂,而葉聽跟江奕則是一路趕來前線,想要尋找破局之法。

城關上,葉聽迎風而立,雙眸清亮眺望着遠方,金色的光線一點點暗沉下去,“這裏防守如何?”

“恐怕不足以阻擋雍軍的鐵騎。”江奕搖了搖頭,顯然也清楚當下的窘況,接管幽州和涼州分散了兵力,如今雍州牧又虎視眈眈守在門前,恐怕連送信都難以上青天,回救一事十分渺茫。

葉聽嘆息,“沒有一個驿卒能離開麽?”

“全死了,”江奕道,“雍州牧防止我們去搬救兵,早已封鎖了路線。”

葉聽又道:“那你呢?出得去麽?”

江奕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朝廷人才稀缺,尤其是楚望身邊,能用的武将不多,這時他再離開,無異于把‘沈青山’置入水深火熱之中,他不敢冒險。

風中帶着淡雅的清香,聞着倒令人神清氣爽,江奕不由得怔然,将軍何時喜歡上熏香這種東西了?

葉聽正為難時,一匹快馬從京城中心奔來。馬上之人一身幹脆利落的勁裝,英姿飒爽,正是霍止遲的副将,白洵。

他一到城關便快速拾級而上,來到葉聽面前抱了抱拳,“末将願聽将軍差遣,只是不知将軍要将信送往何處?涼州還是幽州?”

涼軍在徐雄的管制下,戰鬥力不俗,本來是首選,奈何他們如今沒有完全臣服,保不住會臨時反水。等到那會,京城局勢恐怕更加不容樂觀。

江奕也想到了這一點,提議道:“不如幽州?”

葉聽搖了搖頭,思索片刻,擲地有聲道:“就去涼州。徐雄之死尚未傳出,倒不如讓涼軍誤以為他們的将帥為雍州牧所殺。既然我們掌握不住,倒不如把水攪得更渾。”

……

翌日天明時,季節已經漸入初夏,暖融融的陽光灑下,送來幾分燥熱。

雍州牧率軍站在城下與葉聽對峙。葉聽雖然居高臨下,但勢單力薄,看起來不堪一擊。他冷冷地瞥過雍州牧,“将軍可知謀反之罪,是要株連九族的。”

雍州牧笑了笑,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旁人不知,你我還不知麽?京城明顯混入了賊人,大司馬已被賊人所殺,我身為臣子,自當拱衛京城、保護天子。如今率軍而來,是要揪出賊人,以免京城一禍,何來的謀反之說?”

他含沙射影繼續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沈将軍當年也當過賊人?怎麽,如今是惺惺相惜,舍不得同胞受死,而要致陛下于險地不成?”

這番話明晃晃将兩人身份對調,重複強調了‘沈青山’當年亂臣賊子的累累罪行,想要動搖他們的軍心。

當下,葉聽眼神更冷,仿佛寒冬裏的冰霜。江奕更聽不得他如此污蔑沈青山,當即便抽出弓箭,聚力朝雍州牧射去。

雍州牧倒是不慌,這世間論箭術,他只服沈青山,江奕雖然還行,終究是差點火候。他抽出佩劍打落箭羽,游刃有餘笑道:“沈将軍都沒說話,你又何必動怒。何況我所說的,哪件冤枉了沈将軍?”

半盞茶時間過去,沈青山便悠悠轉醒,只是腦子還跟針紮似的疼痛難耐。他看了看四周,那件黑衣已經不見了,顯然被人處理掉了。

沈青山垂下眼,第一次對自己虛弱不堪的身子感到不滿。行宮并沒有霍止遲的身影,不知去了何處。沈青山撐着起身,在殿內繞了一圈,試圖找出更多的線索。

可惜,沒有。

黑衣人顯然也是個謹慎之人,除了那件黑衣并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因此,沈青山确認黑衣人的身份不會是李傑。

李傑沒有這種城府,也打不過無恙。而且知道這座行宮的人,除去一些老臣,當事人都差不多死在那場戰火之中了。

只要一一排查,想來他很快就能找到嫌疑人。

沈青山戳了戳037,終于想起那個被他遺忘很久的問題了,“為什麽到了京城後,我總覺得我的記憶有些不對勁。”

他思考着怎麽描述這個症狀,“不是遺失,更像是有人半真半假的摻雜進別的東西,然後淡化我的目的。”

譬如他決定暴露身份,就是為了查清無恙的死因,可偏偏那種欲望被人故意縮小,或者用另一件事情轉移他的注意力,直至他再也想不起。

“你懷疑是有人給你下毒,讓你神志不清?”037道,“你這樣的症狀可以用催眠來形容。”

037給沈青山解釋了一番催眠的意思,沈青山道:“若照你的說法,豈不是混進了第二個系統?話又說回來,我好像沒有穿書前的記憶了?”

037沉默着,忽而悻悻道:“我不清楚……劇情發生偏離後我就沒有多大的能力幹涉了……”

不知道為什麽,沈青山從那刻浮起一個荒唐的念頭:037在騙他,他肯定知道些緣故,卻不願意告訴他,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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