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弄險篇5

弄險篇5

他還想追問,卻見霍止遲抱着一堆野果子走進,“倚宜,吃些補充水分罷。”

沈青山眉心微動,走到霍止遲跟前,鄭重其事道:“接下來我說的一切,你可以替我記住麽?我怕有一天會徹底遺忘……”

他沒等霍止遲點頭,自顧自的把他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包括他的猜測。

霍止遲點了點頭,表示他會牢牢記住,察覺他失落的情緒,又問:“可是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沈青山從他懷裏挑了幾顆紅豔豔的果子,看着霍止遲微微笑道:“只是承諾過你……我也可以當你的盔甲。”

沈青山将果子湊到他唇邊,“早些休息,早些回京城罷。我這心裏,總感覺不踏實。”

他怕自己還沒找到兇手,就會因為身體原因先一步倒下去,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霍止遲表情略微動容,喚了一聲“倚宜”,卻又不知道說什麽了,只好沉默着陪他解決完果子。

兩人又在崖底走了好幾天,方才走出去。遠遠的就見一群人奔來,神情匆忙。沈青山心中的警鈴響起,又看見正好停在路邊休息的大哥,于是湊上去問道:“大哥,你們這是要去哪?”

“俺聽別人說的,”大哥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大喘氣道:“雍州牧下了布告,這段非常時期內,先到雍州落戶的人,他都會每人分發耕地,供我們養家糊口。兩位要是有意,還是早些過去罷,再晚恐怕就進不去了。”

沈青山和霍止遲兩人先前經過一番打鬥,又在崖底流浪了将近一周,盡管他們很注意形象了,可一路風塵仆仆,仍是衣衫褴褛。故而大哥将他們當成了同樣去雍州落戶之人。

沈青山道:“非常時期,可是發生了什麽?我……”他瞅了瞅霍止遲,“我跟我大哥常年住在山上,只是今年境況不好,所以想下山看看能不能找些活幹。”

大哥害呀一聲,“難怪你們不知道。不久前大司馬被賊人所害,雍州牧擔心陛下的安危,所以上京讨賊去了。”

“誰說賊人在京城?雍州牧此舉不是謀反麽?”沈青山又問。

“大司馬都被害死了,賊人肯定厲害啊。厲害的人都在京城。其他俺就不曉得了。”大哥歇了一會,就拖着疲憊的身軀欲要離開,“如今戰亂,活更難找了,你們哥倆還是早些去雍州罷,還能混口飯吃。”

Advertisement

沈青山沒想到雍州牧會如此迅速,他皺了皺眉,葉聽守在京城,按理講消息不會洩露那麽快。以雍州到京城的距離,能短短幾天兵臨城下,看來雍州牧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

“黑衣人,”霍止遲道:“他在京城,并且跟雍州牧有所勾結。”

沈青山眸底暗色漸深,又是黑衣人。他看着眼前往雍州而去的百姓,心知京城局勢并不樂觀,否則雍州牧也不會大放厥詞,到雍州落戶之人都發耕地。

雍州再大,顯然也容納不了這泱泱百姓。可如果攻破京城,挾天子以令諸侯,不消說州郡,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沈青山大腦瘋狂運轉,這時候,葉先生會怎麽做麽?會選擇向周邊州郡求助罷?最近的州是幽州和涼州,如果是找盟友,強悍一點的涼軍比較合适。

再者若赤骥成功得救,神駿一日千裏,葉先生應當能撐到涼軍的援救。只是涼軍剛收編不久,恐怕不會太服氣。而雍州牧舉兵上京,老巢不說空虛,兵力也所剩無幾。

想清楚其中關竅後,沈青山心裏有了計劃,他們剛好可以分頭行動,一個回京統率涼軍,另一個則去幽州領兵直攻雍州。

既然雍州牧貪心,就讓他兩頭不顧。此法兵家稱之為圍魏救趙。

随即沈青山擡眼去看霍止遲,卻發現他也正好在看着自己,不由得一怔,“怎麽了?”

沈青山能想到,霍止遲又何嘗不知?有很多話想說,但一切又盡在不言中。

他只是靜靜的注視着沈青山,片刻後緩緩搖了搖頭,“倚宜,萬般珍重。”

戰亂歲月,相聚離散都很輕易,往往有些人一見就是最後一面。風平浪靜的時候,他跟倚宜已經相處很久了,他不能貪心。

“你也是。”沈青山道。

彼時風沙漫漫,兩人就此分手。

哪怕葉聽再運籌帷幄,京城剩餘的兵力也不足以抵禦,三天後就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江奕抵着牆壁,箭羽如雨落下,耳邊是慘烈的叫聲。滿臉的血污都掩不去濃濃的疲憊感,戰甲也是破敗不堪。

這些天,他一直保持高度的精神狀态,嚴密的執行葉聽的部署,憑此擋住了雍軍一波又一波的攻勢。

其實到了後面,說是抵擋,倒不如說雍州牧主動退兵,帶着貓捉老鼠般從容戲弄他們,為了欣賞他們狼狽的模樣。

葉聽一身白衣也帶了血,宛如落難的仙人。他修長的指間握着一只斷折的箭矢,在地面塗塗畫畫。片刻後,他緊繃的神經放松了,微微笑道:“江奕,再堅持一會,我們的援軍就快到了。”

江奕眸光微微一動,“将軍,您傷勢未愈,要不要到城內歇歇?”

葉聽卻是搖了搖頭,目光照進濃稠的夜色裏,仿佛要看到月亮另一邊的人,“大敵當前,将帥怎可臨陣脫逃,于士氣不利。”

何況,他答應了那人,要替他守着京城,死不旋踵。

然而這一堅持,又是兩天。

雍州牧看來也收到了涼軍趕來的消息,攻勢十分勇猛,打得江奕他們節節敗退。金戈嘶鳴間,又有箭羽襲來。

經過五天的觀察,雍州牧篤定了沈青山身患重疾,否則怎會只躲在旁人身後。以往不管多危險,他可都是沖在最前線的人。

否則他第一次謀反時,也不會被打的措手不及,以至于損失慘重。

雍州牧勾了勾唇角,親自放了一支冷箭。今日他就要沈青山死在這裏。沈青山一死,京城必然軍心潰散,彼時幽軍再來,也不過是一群敗兵。

“将軍,小心!”江奕眼尖,一下子瞧見那支破空而來的冷箭,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将‘沈青山’撲倒在地。風一吹,他方知自己原來出了一身汗。

‘沈青山’這幾天的所作所為他也看在眼裏,想法與雍州牧所差無幾,故而才會勸說他先回城內歇息。城內雖然也不安全,卻比城關安全多了,畢竟刀劍無眼。

可他也知道‘沈青山’的堅持,故而只是默默地保護他,再沒說什麽。

然而這一下,他心底又升起讓‘沈青山’先行離開的念頭,他不敢相信,若是這支箭穿透那人的身體,自己肯定會抱憾終身。

“将軍,您還是先……”忽然江奕一頓,所有的話語都消散于風中。

葉聽不小心被他推到,正好勾到了旁邊殘缺的戰甲上,人皮面具豁開一道口子。江奕離他極近,葉聽根本來不及遮掩。

“葉先生……?”江奕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喜的是沈青山并非傷勢嚴重,憂的是如今不見沈青山身影,恐怕又冒險去了。

“是我。”葉聽盯着他戰甲上的箭羽,搖了搖頭,“生死各有命,将軍不該冒險救我,眼下正是将軍保家衛國之時。”

“将軍呢?”江奕問。

葉聽仍是搖頭,沒有告訴他沈青山跟着霍止遲一起墜入了山崖,如今杳無音信,反而找了個借口,“在路上,我們必須要等到救兵。京城絕不能破。”

江奕一聽沈青山會帶着援軍回來就他們,原本疲憊的眼眸亮的發光。他又重新打起精神,将葉聽安置在較為安全的角落裏,“葉先生,我決定好了。”

江奕看着他,目光堅毅,“我要出城,迎敵。”

這樣的形勢下,兩人都知道出城意味着什麽。他們寡不敵衆,貿然出城,只能是死路一條。

但還有一個意義,拖延時間,等待援軍到來,給京城帶來生的希望。

葉聽眉心動了動,似是憐憫又似難過。此時此刻,他只恨自己不夠聰明,也不夠強悍,無法指明方向,更無法殺出一條血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別人沖鋒陷陣,卻無能為力。

“葉先生不必介懷,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江奕笑了笑,手邊的劍刃森寒锃亮,像是蠟燭燃燒着最後的生命,“将軍當年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就注定了我會為将軍赴湯蹈火,無論在哪。”

江奕出城的時候,沒有任何征兆地下起了瓢盆大雨,沖刷去一切血污。他抹了抹臉龐濺上的雨水,劍指前方。即便面對黑壓壓的雍軍,他也不懂退縮,只是一味向前,不斷沖鋒。

铮铮金戈聲中,江奕驀然想起他倒在将軍府那會,他問了一個問題,“我是不是要死了?”

沈青山曾言自己會跟他一樣長命百歲。

江奕露出一抹苦笑,比起長命百歲,其實他更想要沖鋒,變成重逢。

霍止遲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馬,才趕上涼軍的腳程,只是等他趕至京城城外時,雍州牧早已聽到風聲撤兵了。

雍州牧狡猾的很,霍止遲帶着涼軍而來,他後方又有沈青山虎視眈眈。他在京城久攻不下,若再不撤退,恐怕連老巢都要被沈青山一鍋端了。

事到如今,雍州牧才徹底明白過來,信鴿送來的消息半真半假,楚望明顯借他之手排除異己,再不濟,也能讓沈青山和霍止遲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如果老巢被端,他恐怕只能在楚望手下委曲求全了。

雍州牧冷笑一聲,不虧是帝王,陰謀詭計算是被他悟透了,好深的心機。

其實雍州牧這次能拿下京城的,只是他太過自傲和多疑,江奕的拼死頑抗同樣是意外。這種種,導致時間上出了差誤,他無法趕在涼軍前一舉拿下京城。

雍州牧雖然不甘心,但為了長遠打算,還是選擇了退兵,保住雍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