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3

chapter 23

“但我愛你。”

鄭珣這麽說。

蔣遙轉回目光,在黑暗裏盯着他的臉。

鄭珣的眼睛閃爍着淡淡的光點,她知道那是剛才還未幹涸的眼淚。

九年了,蔣遙根本沒想過這麽長的時間都過去了,鄭珣還記着她。

對她來說,漫長如一生的九年都過去了,九年前的一切都像上輩子的事。南城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南城,她想人也應該早就不是當初那個人才對,但鄭珣還是那個鄭珣。

物是人非的南城,鄭珣還是愛她。

聽到那話的一瞬間,蔣遙忽然想告訴他一切,但她只是盯着鄭珣看了好一會兒,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最終将那股想要說出一切的沖動壓了回去。

她的心柔軟了短暫的幾十秒,然後重新恢複了堅硬。

蔣遙照着鄭珣剛才被擊打過的腰腹又來一拳,兩人距離很近,這一拳下去,鄭珣避無可避,挨了個正着。

“呃……”鄭珣悶哼一聲,躬身按住了疼痛傳來的位置,另一只手依舊放在蔣遙肩上,膝蓋頂住的力道松懈了幾分。

蔣遙說:“你剛說你想幫我是嗎?”

鄭珣沒擡頭,手臂的疲軟,腹痛的無力,翻下天臺留下的震蕩都讓他腦子不太清醒,他聽見了蔣遙的問話,然後咬牙“嗯”了一聲。

蔣遙緊接着又說:“那你最好離我遠一點,這就是在幫我。”

鄭珣這才擡起頭,認真地盯着蔣遙的臉,試圖看清她臉上每一寸細微的變化:“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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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的明明是“為什麽”,但在蔣遙聽來,卻變成了剛才在樓頂的那一句“那我呢”,她閉了閉眼,想着要如何回答。

她想如果她注定走向深淵,那她就不拉他下水了,正如少年時,她被人群毆,所有人都選擇了旁觀,唯獨他站出來,用一個小小的打火機,以命護她。

其實這個答案三年前她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度,刻意遠離鄭珣不讓他發現而已,現在看到他這副樣子,她更加确定,不論這人是什麽身份,他從頭到尾都站在她這邊。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就更不能那麽自私了。

蔣遙:“再過不久,警察就會發現我的存在,我會因為涉嫌綁架被警方拘留,他們很快就會查出我跟那兩件案子的關系,會開始懷疑我就是兇手,不過他們同時也會因為沒有證據跟我僵持下去。鄭珣,跟我沾上關系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應該知道。”

鄭珣眉頭緊皺,輕聲道:“我不在乎。”

蔣遙搖頭:“你之前問我,黎勇的死跟我有沒有關系,我撒謊了。黎勇的死當然跟我有關系,不,應該說是,他的死就是我一手造成的。”

鄭珣咬了咬牙:“你到底還要騙我到什麽時候?!”

蔣遙怔愣,随即便聽到鄭珣壓着火繼續說:“黎勇的腿,是你撞的吧?”

三年前,黎勇刑滿釋放,蔣遙回到南城,監獄到市區有段路沒監控也沒人,她埋伏在那,等到了黎勇,接着踩滿油門撞了上去。

黎勇沒死,只是斷了腿,可蔣遙第一次做這種事,棄車之後就逃走了,根本不知道,還以為自己已經把人撞死,就等着警察上門抓自己,靜靜等待着一個解脫。

然而半個月後,她又見到了黎勇。

黎勇說:“我知道你是誰。”

看到蔣遙的第一眼,黎勇就認出她了,她們的眉眼是相似的。

黎勇說:“我知道你想複仇。”

蔣遙看着黎勇,仿佛又一次看到了姐姐死在那場車禍的慘狀,如果當時車禍發生後,黎勇能第一時間把李晶送去醫院,那她或許還能活。

但他沒有。

大難不死的黎勇拄着拐杖出現在蔣遙面前,那一刻,她殺人産生的負罪感徹底消失了,只剩下滔天的怨恨。

但黎勇說:“最後再給我三年時間可以嗎?”

蔣遙不太明白他在說什麽。

黎勇聲音沙啞,臉上的傷已經結痂,随着說話的動作起伏不定,讓蔣遙看了就覺得惡心。

“三年後,我兒子上了大學,我就到地下去給李小姐當面道歉,決不食言。”黎勇說這話時,看起來不像撒謊。

蔣遙查證後發現,他确實有個兒子,她也驗過了,他們确實是親生父子,這一點,讓她有些猶豫,她失去了姐姐,不希望黎港跟她落得一樣的下場。

所以她默認了,默認了黎勇人生的最後三年時光。

為了讓黎勇時時刻刻記住自己的承諾,蔣遙特地到南城中學工作,黎港無時無刻不在她視線範圍內,他就像一個可以自由活動的人質,而她則是隐藏在他身邊的綁匪。

黎港的贖金是三年後,黎勇的死。

但蔣遙怎麽都沒想到,這三年裏,她會跟黎勇慢慢成為朋友。

黎勇告訴她,有個男人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蔣遙一查才發現那個男人就是鄭珣。

黎勇看出來她不想被人知道行蹤,所以每次見到,總裝作陌生人一樣,不會當着人前跟蔣遙有什麽交集。

蔣遙準備了這麽多年,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親手複仇,但黎勇提出請求的那一刻,她心裏卻生出一點疑惑,她不明白眼前這人這麽愛自己的孩子,為什麽當初還會做出那種傷天害理的事。

于是她開始調查黎勇,越查越覺得這人似乎一直在躲什麽人,躲的是誰呢?她不知道,但那個人一定比她可怕多了,所以黎勇才會害怕得連門都不怎麽出。

約莫是一年後,蔣遙查到了那個一直在找黎勇的人是誰,她看着雜志封面的中年男人,覺得這樣一個溫文爾雅的人應該不會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可她很快又查到了另一件事——這人做過心髒移植手術。

如果只是查到這裏,後面的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但蔣遙沒有停下。

沒過多久,學校裏開始流傳黎港父親是殺人犯的事,黎港自然而然就成了他們口中殺人犯的兒子,蔣遙沒有阻止這樣的情況繼續發酵,他的父親殺了人,做兒子的當然也免不了付出一點代價,何況只是這樣小小的一點代價。

她放任事态發展,只是觀望,什麽也不做。

她就是要看着黎勇痛苦,她要揭開他這些日子極力僞裝出來的假面具,她想,一個殺過人的罪犯怎麽會是這樣一副和善的模樣。

殺人犯,怎麽可能悔過。

她不信。

然而對于周圍人的謾罵,黎勇除了默默忍受之外,什麽也沒做。

某天蔣遙故意把黎港留在學校,黎勇找過來,在路上遭到了一群人的毆打,暈倒在無人的巷子裏,蔣遙見他沒來,以為這人終于露出了真面目,寧可抛棄兒子也不願踏出那扇門。

誰知蔣遙把人送回家後,在路上碰到了拖着一身傷痕趕往學校的黎勇,她叫住他,他卻沒回頭,當時蔣遙還不知道,黎勇的耳朵受了傷,暫時聽不見了。

也許是經過了這件事,黎勇開始擔心兒子将來的處境,他決定告訴她真相。

他不奢望蔣遙會在他死後保護他兒子,只希望她能看在黎港是她學生的份上,在他死後把真相揭露給警察,讓那些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彼時黎勇還不知道,蔣遙得知真相那一刻,就已經開始在心裏謀劃要如何殺死真兇了。

“我查過了,黎勇當時沒有報警,後來又幫你處理了那輛車,你們這三年到底是怎麽瞞天過海的,你和黎勇到底在謀劃什麽?”鄭珣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晃了晃。

難怪那時候她以為撞死了人,但警察卻又遲遲沒找上門,蔣遙從回憶裏收神,定定地看着鄭珣:“現在說什麽都太晚了,你什麽都不必知道。”

鄭珣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關節處泛白,他張着嘴像是要說什麽,卻又始終沒發出聲音。

蔣遙摸了摸鄭珣的側臉,良久,輕聲道:“對不起。”

她已經在深淵了。

“砰!”

一聲槍響劃破天際,兩人同時轉頭看向露臺外面。

第一聲槍聲慣例是警告,鄭珣再清楚不過了。

他一把牽住蔣遙的手,把人拉着往商場裏面走,看到樓下已經有十多個警察沖進來,知道樓下多半已經被包圍了,想走必須盡快找到另外的出口才行。

蔣遙突然飛快說道:“鄭珣,你不是想幫我嗎?”

鄭珣回頭,還沒來得及問,握住對方的那只手就被用力甩開了,随即蔣遙的手伸過來一把掐住他脖子,下一秒,他就被人按在了護欄上,後腰硌得生疼。

她力氣很大,鄭珣後腰本就受了沖撞,還沒緩過來,又挨了這麽一下重創,差點沒喘上來氣。

鄭珣反手按住護欄下的玻璃,看準時機,正要掙脫,蔣遙卻先一步松開手,順勢拉起他的手一個旋身放在了自己脖子上。

黃凱等人沖上來看到的正好就是這一幕,鄭珣抓着蔣遙的脖子,已經先一步控制住了她。

***

徐樂誠因為緊張在抓捕現場開槍的事,受到了嚴厲批評,他在辦公室埋頭苦寫報告的時候,同事們都堆在監控室觀看監控那頭的審訊情況。

雖說是受到了批評,但徐樂誠還是內心慶幸,至少查定位的事沒被發現。

作為親手抓到綁匪的人,鄭珣就坐在審訊室,坐在他身邊的則是刑警隊的副隊馬達,兩人都繃着臉,然而心情卻是截然不同的。

蔣遙神色自若地坐在兩人對面,視線落在他們身後的玻璃上,玻璃的另一頭就是監控室,她的視線就像是穿過了玻璃在注視對面所有人。

馬達屈起手指在桌面叩了兩下:“你是自己說,還是我幫你說?”

蔣遙目光一動,看向馬達:“說什麽?”

馬達嗤笑一聲,眼神陰翳:“你綁了你的學生,把人弄成那副樣子,加上襲警,十年牢獄你沒跑了。自首的話,倒是能從寬處置,你覺得你該說什麽?”

蔣遙愣了一下,還沒說話,鄭珣先一步開了口:“別聽他說,你自己說,到底是怎麽回事?”

蔣遙揚起嘴角,她的眉眼略帶英氣,只是彎起嘴角,看起來并沒有多少柔和,反而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僵硬。

“不,他說對了。”

“我确實綁了我的學生,還差點殺了他,不僅如此,我原本還打算殺了鄭警官,因為他想抓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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