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32

chapter 32

二十分鐘前,蔣遙還在校長辦公室喝茶。

校長坐不住,在辦公室裏一邊來回走動,一邊說:“蔣老師啊,自打黎港同學跳樓開始,學校就沒有一天是安生的,不是警察跑來調查,就是綁匪溜進來綁架學生老師,還差點……差點出了人命!”

“蔣老師啊,你跟我說句老實話,你和你班上那個黎港同學,真的是被周利華綁走的嗎?”

蔣遙抿了一口茶,說:“校長,我覺得你應該比我知道的更多。”

從前天被抓到昨天被釋放期間,她算是跟外界徹底斷了聯系。

校長知道網上那段視頻爆出來的時候,她被關在警察局裏。

校長從學生口中了解到蔣遙在班裏的一些言論時,她依舊被關在警察局裏。

學校師生加起來上千人,如同一張小型的關系網,任何言論一旦冒出點苗頭,被連根拔起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但那些從別人口中聽來的事,終究抵不過當事人嘴裏說出來的話更真實。

所以他才會特意把人叫來問,卻沒想到一見蔣遙這副神色如常的樣子,他又不知該從何問起了。

因為他從蔣遙臉上完全看不出像經歷了綁架又被警察抓走的半分異樣,要是蔣遙說她那兩天只是出去進行了一場短途旅游,他說不定都會相信事實确實如此。

校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好吧,你說的也沒錯。”

校長終于坐到沙發上,端起冷掉的茶水一飲而盡。

蔣遙放下了茶杯,正欲起身離開,但校長伸出手制止了她,急道:“對、對了,蔣老師以前托我找的那個,又有消息了。”

蔣遙眸中閃過一絲驚詫,随即不動聲色坐回了沙發上,低聲道:“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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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長說:“蘭因大學,就是綠城那個醫科專業很出名的大學。”

蔣遙點頭:“聽過。”

“我已經跟那邊的科系老師打過招呼了,等會我給你個電話,你過去的時候聯系他就行。”

蔣遙:“謝謝校長。”

“沒事,舉手之勞,”校長眨了眨眼,又說,“那個,我估計蔣老師這段時間也累了,這樣吧,我給你放幾天假,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順帶去趟綠城碰碰運氣吧。”

蔣遙點了頭,起身離開,走到門口卻又轉過身來,看着校長:“校長,這件事你……”

校長明了地點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保密對吧?放心吧,我的嘴還是很嚴的。”

蔣遙擠出苦澀的微笑,說:“不,如果有天一個姓鄭的警察跟你打聽這件事,你可以跟他說實話。”

校長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沒等他問為什麽,蔣遙已經開門走了出去。

辦公室裏靜悄悄的,唯剩下校長小聲嘀咕的聲音:“姓鄭的警察……啊,應該就是那個人吧。”

離開校長辦公室,蔣遙就接到了鄭珣打來的電話。

她沒接,挂斷之後直接關了機。

現在是早自習時間,學校裏空蕩蕩的,所有人都在集中在教學樓裏,除了她。

蔣遙沒有去教室。

校長已經把話說的那麽明顯,她要是再裝作聽不懂就太假了,所以她沒有往教學樓走,而是直接走向了學校大門。

保安坐在保安室門邊,與其說是坐,不如說是躺,他手裏拿着保溫杯,翹着二郎腿,似乎閉着眼,肚子上放着手機,蔣遙走近了才聽清他手機裏正在播放有聲小說。

蔣遙沒聽出那是什麽書,放輕腳步從保安身後走了過去,走過去的一瞬間,躺椅裏的保安突然睜開眼,叫住了她。

“哎!”

蔣遙回頭,保安扯開嘴角,稍微坐起來一點:“你去哪兒?”

蔣遙怔愣,站在原地沒說話。

她在這裏待了三年,加上以前高中的三年,準确來說,應該是六年。

前一個三年是學生身份,後一個三年是老師的身份,兩個身份之間,卻隔着一個看不見的巨大鴻溝。

前三年,她隔三差五惹事,光是遲到,保安就抓了她很多回,真要說起來,其實他們挺熟的。

可後三年再見到,保安熱情的跟她打招呼,寒暄,喋喋不休以前那些印象深刻的舊事。

蔣遙皆是沉默以對。

時間一久,保安的熱情也就慢慢減退了,見到了也不再那麽笑着招呼,只是禮貌性随口叫一聲“蔣老師”而已,疏離又平靜。

就像看到的不是曾經打過很多次交道的頑皮學生,而是一個點頭之交的疏遠同事。

蔣遙習慣了這樣的冷漠,此時突然聽到保安又用以前的口氣喊她,她一時間感慨萬千。

但她清楚知道,此時此刻早已不再是三年前。

如今的她,從前身邊的舊人,已是一個都不剩了。

保安讪讪一笑:“抱歉,是我多嘴了。”

他還是忍不住多說一句:“那個蔣老師啊,一會我要是睡着了,大門的遙控器我就擱窗臺邊上,你回來了開窗自己拿啊。”

蔣遙笑了笑:“好。“

保安一愣:“嗯,那慢走啊。”

蔣遙轉身離開,背影顯得那樣堅定,保安目送她走遠,直到看不見了,心裏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覺得她今天多半不會回學校了。

他猜對了一半。

蔣遙确實不會回來了,不過是從今往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

南城,汽車站。

現在是上午八點半,這個點車站裏沒什麽人,候車大廳空蕩蕩的,蔣遙坐在角落的位置,等待去往綠城的最近一班車到來。

大巴車是兩小時一趟,她還要再等半小時。

期間她去了趟廁所,回來的時候發現大廳裏多了個人,那人穿着黑T牛仔褲,手臂線條飽滿,小麥色皮膚均勻,只可惜戴着帽子,帽沿壓下來,整張臉都籠罩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男人抱着胳膊,看腦袋一點一晃的,像是坐在那睡着了。

蔣遙看到那個男人的第一眼,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但這個時間點,她熟悉的那個人不該出現在這裏。

所以一定不是。

等待發車的半小時裏,男人始終沒擡頭。

那樣睡覺,脖子真的不會酸嗎?

蔣遙更覺得他是故意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

上了車,蔣遙幾次把目光投向那人,看到的只是一張戴着口罩的臉,那雙眼睛隐在陰影裏,依舊看不清。

蔣遙趁着車上的這點時間補覺,即便在睡夢中,手指也緊緊攥着手上的戒指。

戒指有開關,只需輕輕按下開關,裏面的尖刺就會猛地彈出來。

戒指原本是普通戒指,她自己買回來加工過的。

為了防身。

一個女人獨自在外,總是需要時刻做好以防萬一的準備,比如現在。

連着好幾個大夜沒好好睡過覺,睡眠不足導致她頭腦昏沉,連最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快喪失了。

她急需一次質量不錯的睡眠來救命。

她閉了眼,感覺呼吸一點點變得輕盈,攥着戒指的力道也越來越小,警惕的身體在慢慢松懈。

蔣遙就快睡着了。

沒一會兒,她的手指不再轉動戒指,輕輕垂落在腿上。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身旁有人坐下,那人攬住了她的肩頭,幫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這些感覺像是片段,一幕一幕,深入淺出,她始終提不起力氣去看那人是誰,因為那個懷抱實在是舒服,她很快意識到其實是自己不想睜眼。

也許是怕打碎這場柔軟的美夢。

夢的後半場開始變得真實,蔣遙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一天,陽光明媚的午後,她躺在斑駁的樹影下睡得很香,忽然有道聲音傳來。

“你就不能為我穿一次嗎?”

是鄭珣的聲音。

随即又響起一道聲音:“穿什麽?”

是蔣遙自己的聲音。

“裙子。”

那時候,她就想逗逗他,因為她覺得他氣鼓鼓的樣子有點好笑。

所以她沒忍住笑出聲來,随即回答:“不要。”

“為什麽不要?”

“沒有為什麽。”

“要嘛要嘛。”

“滾。”

蔣遙一時間分不清是夢還是回憶,即便在睡夢中,卻還是忍不住彎起了嘴角。

黑暗裏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夢見什麽了,還笑。”

還是鄭珣的聲音。

只是和她剛才聽到的那道聲音比,更加沉穩了。

蔣遙動了一下腦袋,調整到一個更舒服的位置,這次黑暗裏沒有再傳來誰的聲音,她也沒有再看到曾經的記憶片段,這一次,她徹底陷入了一望無際的黑暗。

直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吵醒了她。

“起來了,起來了啊,該下車了。”

蔣遙睜開眼,看到了大巴車司機,她蹭的一下坐起來,看向窗外。

确實是到綠城了。

她又扭頭看向身旁的座位,問司機:“剛才坐在這裏的人呢?”

司機皺眉:“哪兒有人啊,趕緊下車吧,就剩你一個了啊。”

***

蔣遙在蘭因大學門口下了車,剛下車,電話就打進來了。

是剛才聯系過的科系老師。

“蔣老師,你在哪兒呢?啊,我也在北門啊,我怎麽沒看見……哎!我看見你了,是不是白衣服那個?”

蔣遙的視線定格在不遠處走下臺階的年輕男人:“對,我也看見你了。”

蔣遙倒是沒想到這位科系老師會這麽年輕,看起來像是大學剛畢業的學生,跟她見過的那些大學的老古板完全兩個樣。

走到近前,男人對他伸出手:“你好你好蔣老師,辛苦你跑這麽遠了,吃飯了嗎?要是沒吃的話去我們學校食堂……”

蔣遙打斷他:“吃過了,謝謝。你沒吃午飯先去吃吧,我自己去找就行。”

男人飛快眨眼,收回手,說:“別啊!其實我也吃過了,那咱一起去吧,我現在就帶你過去。”

一邊上臺階,男人頻頻回頭:“冒昧問一句啊,蔣老師你找了多久了?”

“沒多久。”蔣遙答。

男人讪讪一笑:“抱歉啊,跟屍體待久了,一見到活人就有點激動,對了那個,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叫莫乾,我看咱倆年紀應該差不多,你就叫我名字就行。”

蔣遙:“那你為什麽一直叫我‘蔣老師’?”

莫乾嘿嘿一笑:“主要是我只知道你姓什麽嘛。”

“我叫蔣遙。”

“蔣遙?哪個遙啊?”

“……”

說話間,兩人進了科學實驗樓。

外面陽光正熱,裏面一進來就氣溫驟降,完全是兩個世界。

莫乾摸出鑰匙開門:“你中午真吃飯了嗎?”

蔣遙:“嗯。”

莫乾:“那你可要做好心理準備了啊。”

門打開,幹淨整潔的房間映入眼簾。

一個個玻璃櫃放滿了各種瓶瓶罐罐,每個瓶罐裏都盛滿了淡棕色的液體,裏面放置了不同的器官,大多都是肢解後的動物。

空氣裏彌漫着濃烈的消毒水味,習慣了倒是不覺得刺鼻,莫乾一進門就看着蔣遙,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蔣遙突然吐出來。

但是沒有。

蔣遙淡定地走了進去,像逛公園一樣走到一面玻璃櫃前站住。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那是一個泡有福爾馬林容的密封瓶罐,那東西有些年頭了,比莫乾在這學校待的時間還長,他視線一動,看向瓶罐上标簽寫着的時間——2015年1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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