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chapter 33
chapter 33
“蔣遙!”
身後傳來喊聲,蔣遙停住腳步,轉身看去,站在臺階上的是剛才接待她的年輕男人。
她記得他是叫莫乾來着。
這個姓氏不錯,單字乾也很獨特。
思緒在恍惚,她後知後覺回過神來,莫乾已然走到了不遠處,有些着急地問:“就這麽走了嗎?”
蔣遙點點頭,沒說話。
莫乾哦了一聲。
他以為那個大體标本就是蔣遙要找的人,但蔣遙只是盯着看了一會兒就說要走了,可他們明明都還沒開始找,怎麽突然就要走了?
莫乾又往她那邊走了幾步:“那個,還有其他儲藏室還沒看過,真的不去找找了嗎?說不定就在……”
“不用了。”
“哦好吧。那……再見了。”莫乾擺擺手。
蔣遙微微一笑,說了聲謝謝,轉身就走。
走到馬路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上車,沉默。
司機師傅疑惑回頭:“去哪兒啊?”
他看到後座的年輕女人神色恍惚,視線分明是看着他的,然而卻沒有真正在看他,他甚至有那麽一瞬以為這是個失明的可憐女人,但這個想法剛冒頭就被他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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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停車的時候沒見她帶盲杖。
司機耐着性子又問了一遍:“往哪兒走?”
蔣遙終于眨了一下眼睛:“随便。”
司機皺眉,收回目光,一晃眼看到遠處站着個年輕男人遲遲沒走,心下明了:多半是鬧分手呢吧。
“那什麽我先開着,你想好了去哪兒就說一聲啊。”司機頭也不回地說。
蔣遙沒應聲,轉頭看向窗外。
蘭因大學那幾個字逐漸遠去,慢慢變成了幾顆小黑點,直到看不見了,她依舊沒有收回目光。
嗯嗯——
嗯——
包裏的手機傳來震動,蔣遙回過神,摸出手機一看,屏幕顯示“鄭警官”三個字。
她這次沒挂斷,點了接聽,放到耳邊。
聽筒傳來熟悉的聲音:“蔣遙,你在哪兒?”
“你猜。”
“……快說。”
“學校。”
蔣遙沒覺得自己在撒謊,她确實剛從蘭因大學離開。
但在鄭珣聽來就有了歧義,他以為的“學校”指的是南城中學。
鄭珣:“那我怎麽沒看見你?你騙我呢?”
蔣遙擡眼:“你不是應該在市局忙案子嗎?怎麽有空來找我?”
“你到底在哪兒?”鄭珣問。
蔣遙沒說話,等了幾秒直接挂斷,把號碼給拉黑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必須減少跟鄭珣的私下聯絡。
然而一個陌生號碼緊接着打進來了。
直覺告訴她,又是鄭珣。
“好啊你,做賊心虛是吧?竟然敢拉黑我!”
蔣遙無聲地勾起了唇角,沒說話。
那邊又說:“你不在南城對吧?你現在人到底在哪兒?”
蔣遙透過車內後視鏡注意到司機時不時偷瞄她一眼,依舊沒張口,靜靜盯着鏡子,下一秒,司機又偷瞄,恰好撞上她的視線,四目相對,對方很快避開了。
司機讪笑道:“沒惡意啊,就是想問問您到底想往哪兒去啊?”
蔣遙面無表情地挂斷電話:“往綠城醫院開吧。”
“哎,好好。”司機這次沒再往鏡子裏偷瞄。
到了醫院,蔣遙往正前方的大樓走去,大門人來人往,她突然被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
那是個中年女人,正對着玻璃牆的倒影紮頭發,動作僵硬急促。
蔣遙站在人群之外,那個女人當然不會注意到她。
她紮好了頭發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低頭刷手機,手指刷得飛快,表情卻不太好看,又急又氣。
直到那個女人走遠了,蔣遙才慢慢跟上去,遠遠跟着,并不着急。
有多少年沒見了,她一時想不起來,總覺得上次見面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久到她已經想不起具體是哪一年了。
不過即便過去了這麽多年,那張臉還是沒怎麽變。
還跟以前一樣溫柔。
蔣遙跟着女人走進了旁邊的大樓,進門前看到了門口的展牌,知道裏面正在開講座,那麽剛好,開講座的那人就是她這次要見的人。
周奕辰。
周文彬異父異母的弟弟。
就在這時,女人突然停下腳步,不等蔣遙反應過來,已經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洗手間的方向。
蔣遙就等在洗手間外,幾分鐘後,女人走了出來。
她原本打算上去跟女人打聲招呼,但目光卻先一步察覺到女人手裏的玻璃瓶,那上面有類似手繪的卡通圖案。
瓶子裏裝滿水。
她看到女人手上戴着橡膠手套,又覺得那些水或許只是看起來像水的某種透明液體。
會是什麽呢?蔣遙不知道,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奇怪的感覺。
那種感覺随着女人越來越接近會議室而變得越發強烈,她不知道那些液體是什麽,但她能想到的危險物品符合條件的也就那麽幾個。
按理說,不想看到出人命的話,蔣遙理所應當趁現在沖上去阻止,但她只是遠遠隔在女人身後,眼睜睜看着她推開沉重的大門走了進去。
“幹什麽的!”保安緊随其後。
蔣遙加快腳步,走到門口,緊接着聽到了一陣喧嘩,随即響起的是女人的喊聲:“誰幫他,我殺誰!”
記憶裏的熟悉嗓音。
這下她終于确認自己沒有認錯人。
蔣遙只在門前停留了短短幾秒,接着轉身往後門走去。
隔着牆壁,她聽到會議室裏爆發了騷亂,許多人撞開後門跑出來,神色緊張。
一時間,議論聲、叫喊聲、尖叫哭喊的聲音全都交雜在一起,最後是男人凄厲的哀嚎聲。
數百人裏,都在急匆匆逃命,唯有蔣遙逆行而上,手裏拿着剛才拆下的消防水管,眼疾手快攔下跑在最後的一個年輕女人。
“幫我打開開關,我去救人。”她簡短地解釋。
年輕女人慌亂地盯着她,順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不遠處的牆上,知道那就是她所說的開關,随即點頭。
蔣遙大步走進了會議室,打眼就看到三五個保安堵在門口,好幾次沖上去試圖把人拿下,最後卻又不得不連連後退。
水管有點分量,她拖着繼續往前走。
臺上的人個個都很激動,愣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
她緩緩擡起水管對準臺上的男人,同時喊了一聲:“沈老師。”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被在場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衆人不約而同轉頭看來。
與此同時,軟塌的水管立起來了,急促的水流噴射而出,臺上痛哭流涕的男人挨了個正着,霎時仰面翻倒在地。
那個男人就是周奕辰。
他倒下的一瞬間,蔣遙微微勾起了嘴角。
站在他身旁的女人安然無恙。
雖然玻璃瓶碎了一地,裏面的液體流出來化作騰騰白煙,但她剛才的喊聲算是及時提醒了女人,讓女人有了完全避開的機會。
保安們愣了一下,随即沖上去控制住了女人,其中一個走上來問蔣遙:“你這是幹什麽呢!”
蔣遙把水管往地上一丢,瞬間沖濕了那名保安的褲腳,她淡淡道:“被潑了硫酸就是要大量沖水,你再跟我廢話,他恐怕得死在這。”
是啊,硫酸。
那是蔣遙剛才想到的可能之一。
不過還好,她及時阻止了這場慘劇的發生。
蔣遙無視正在跳腳的保安,提着水管走上臺,在警察來之前對着地上已經昏過去的男人多沖了幾下,直到保安上來搶走她手裏的水管,聲稱已經報警,她才兩手一攤,無奈聳肩。
十五分鐘後,蔣遙坐上了去往綠城市局的警車。
這綠城的市局跟南城大差不差,臨時拘留的地方都一個樣,橫豎不是第一回進來了,她倒也習慣,進來就靠牆坐下休息了。
外邊的警察推門進來,瞥她一眼,問:“叫什麽名字?”
蔣遙:“你猜。”
警察一聽就要瞪眼,蔣遙又馬上報了自己的名字。
警察皺眉:“你說你叫什麽?”
“蔣遙。”
“蔣遙?”
“嗯,怎麽?”
“沒什麽。”
警察繃着臉,轉身走了出去。
蔣遙沒來得及叫住他,門就已經重重關上了。
她覺得剛才那警察的表情不太對,像是聽過她的名字,認識她,但第一眼,卻沒有認出她。
她也一樣不認識那人。
接下來的幾小時裏,好幾個警察進來過,男女都有,卻沒有一個人再跟她說過一句話。
關押期間,蔣遙的手機被收走了,心裏估算着現在應該已經晚上,不出意外,她今晚多半是要在這過夜了。
也不知是為什麽,在這種地方過夜大多數人應該都睡不好,但她卻睡得很香。
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進來了,她緩緩睜眼,先是看到了一雙淺棕馬丁靴,一條寬松牛仔褲,再往上是一身白T打底,套墨綠風衣,袖子挽到手肘,脖子上亮晶晶的男人。
都是汗。
難不成是跑過來的?
蔣遙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南城雖然跟綠城離得不遠,卻也是相隔好幾百公裏,這人要是真用跑的,怕是比此時的模樣狼狽多了。
“好,好啊。”鄭珣走進來,反手關門。
蔣遙站起來,剛睡醒,人還有些昏沉,嗓子有點啞:“好什麽?”
鄭珣上下打量她,說話的時候像是咬着牙在說:“你是不是有病啊蔣遙?”
蔣遙笑:“怎麽看出來的?”
鄭珣上前一步:“怎麽看出來的?你……算了,我懶得跟你廢話。你跟我走。”
蔣遙敲了敲欄杆:“鑰匙。”
鄭珣這才想起正事,低頭開鎖。
兩人回到辦公大廳的時候,蔣遙看到牆上的時鐘顯示已經過了十一點了,再過不久,明天就到了。
她這一天還真是夠長的,所有事都撞在了一起,一件接一件,生生打亂了她原本的計劃。
不過還好,只是耽誤了半天時間而已,之後的時間還算夠用,只要她小心行事別再出什麽纰漏即可。
做筆錄是例行程序,蔣遙如實回答了前因後果,整個過程十分配合。
鄭珣都快懷疑坐在這裏的人,到底還是不是自己以前認識的那個,他皺着眉頭站在她旁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對方,一秒都沒挪開過。
像是生怕錯過對方臉上任何一個微表情似的,眼睛都不怎麽眨了。
那只手不知道是不放心還是因為別的什麽,不知不覺就抓上了對方的手腕,在蔣遙轉頭瞪了他一眼之後,還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抓着不放。
負責做筆錄的警察就是剛才電話通知鄭珣的人,看到兩人這副狀态,忽然有點後悔今天幫人代班,結果才碰上了這麽一個案子。
“鄭珣!”遠處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
鄭珣擡頭就看到了來人,道:“遠哥。”
來人叫方知遠,是他同專業的師哥,去年的綠城連環案需要支援,他第一個申請了加入,冒着大雪在山裏搜尋兇手的蹤跡,找了十幾個小時,差點凍死在山上。
蔣遙試圖甩開手上的鉗制,卻沒能掙脫,于是陰陽怪氣地問坐在對面的警察:“這就是你們警察的待客之道嗎?”
警察為難道:“鄭哥,別這樣。”
鄭珣哪裏是會聽人勸告的樣子,依舊抓着,那警察搖了搖頭,叫了聲“方隊”,随即起身離開。
方知遠在對面坐下:“把手放了。”
蔣遙一看這人就知道,是個壓得住鄭珣的人,果不其然,話音剛落,鄭珣便放開了手上的力道,然而嘴角的弧度還沒來得及上揚,只聽嘎吱兩聲。
鄭珣和她各自拷上了半邊手铐。
“鄭珣,你有完沒完?”
“沒完。”
方知遠猛地一拍桌:“夠了沒!”
見兩人一愣,随即轉頭看蔣遙:“蔣遙,說說吧,今天為什麽這麽做?”
鄭珣:“她抽風。”
“我以為那是硫酸,所以幫忙沖水稀釋一下,有什麽問題嗎?”蔣遙這麽回答。
方知遠:“你意思是,你只是在救人?”
“當然。”
方知遠:“是嗎?我還以為你想救的是你老師,因為你不想她變成一個真正的殺人犯。”
此前,方知遠查過蔣遙,她小學時期曾多次來過綠城,案發當時又稱呼沈英為“沈老師”,所以兩人極有可能曾是師生關系。
蔣遙卻說:“那個女人怎麽會是我的老師,方警官還是別開玩笑的好。”
站在一旁的鄭珣面色一變,上一秒臉上還有些怒意,在蔣遙說完那話之後,那點微不足道的怒意卻又盡數消失了。
方知遠似乎早就知道了答案,笑說:“行了,筆錄也做完了,按照現場勘驗結構看,你也确實是在救人,你可以走了。”
鄭珣點頭,拽着蔣遙起身,柔聲道:“走吧,送你回去。”
蔣遙二話不說起身離開,頭也不回的往市局大門走去。
然而手铐扯着手腕,陣痛襲來,她只得站住腳步,背對着兩人。
從市局出來,鄭珣便把人連拖帶拽拉上車。
上了車,戴着手铐開車不便,鄭珣思考片刻還是選擇取下手铐,剛取下,忙擡手格擋。
果不其然,蔣遙一拳頭就砸了上來:“今天一直跟蹤我的人,就是你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