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第37章
第 37 章
雖說如今桑春雨的脾氣已經好了許多,可桓恩可還是有些驚悚。
忍住了對郁昶的那一點妒意,桓恩可仔細觀察着桑春雨的反應,發現桑春雨果真皺緊了眉頭,心中的那點不平才緩緩消退下去,變成了為郁昶祈禱,希望郁昶事後不會被小師弟整得太慘。
郁昶環住桑春雨時,發現他的腰是這樣的細。
細到他的手放上去,就能感覺到那種輕飄飄的觸感,纖細中帶着少年的柔韌,令他清楚的知道,他抱着的不是個姑娘,而是男子。
雖說他也沒抱過女子的腰,但他知道,不會有比這更吸引他的身體了。
桑春雨推搡他,低聲道: “放手。”
郁昶恍若未聞,旁邊桓恩可眼觀鼻鼻觀心,已經移開了視線,他借機道: “你不是說累了”
桑春雨道: “我是累了,但是我想坐下。”
郁昶思索片刻, “你可以坐……”
桑春雨仿佛猜到了他想說些什麽,連忙道: “不可以,閉嘴。”
郁昶便乖乖閉上了嘴。
桑春雨覺得他十分奇怪,要說這人聽話吧,有些話确實會聽,明明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并非是原本的桑春雨,他身上也沒了郁昶想要的線索。
——起碼桑金盛給他留下的那封書信,郁昶是絕對不知道的。
可要說特別聽話,那倒是也沒有。
比如說他過來扶住桑春雨的舉動,舉手投足間都透露着一點“我行我素”,桑春雨要他放手時,他便裝作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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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春雨看過的話本當中,王侯将相,貧民百姓,應有盡有,有些人看中親情,有些人看重情愛,而關乎情愛的本子中,有叛經離道的,但大部分都是循規蹈矩,逾矩者占少數。
他知道有種感情,叫做“發乎情,止乎禮”。
若他是個女子的話,他其實已經可以斷言,郁昶絕對不是特別的喜歡他,若是喜歡的話,便不會對着他如此親密行事。
但他不是,這套标準放在郁昶身上便不怎麽行得通了。
罷了,反正他本來都放棄要不要知道郁昶是否心悅他了。
三人這邊暗波洶湧,另一邊的有情人風平浪靜,享受最後的時光。
時間正如流沙握于掌心,越是想要攥緊,便流逝的越快,随着太陽西沉,最後一絲光亮在川水河的水面上消失,只剩下河岸旁的燭光三兩個。
葉韻清縮在穆铮的懷中,他感覺到了冷。
穆铮幫他搓了搓手,盡管知道無用,還是柔聲詢問道: “這樣有沒有好一些”
葉韻清的聲音輕到近乎聽不見, “陰差快來了……”
穆铮仿佛沒聽見,只專注于給他搓手。
陰差到來的很快,葉韻清已經在陽間滞留了五年,屬于地府中重點搜尋的魂魄,一旦他不再開始隐藏,陰差迅速發現了他的蹤跡。
桑春雨原本在郁昶的臂膀中微微掙紮,見狀停下了同他較勁。
他也感覺到了一股陰寒之氣,和許多魂魄身上差不多的氣息,但又比魂魄要濃烈許多,讓整個川水河岸都冷凝下來。
葉韻清逐漸維持不住在稻草人中,魂體若隐若現,最後直接從稻草人中彈了出去。
穆铮第一時間察覺到, “阿清!”
——随着他這一聲的呼喚,衆人都聽見了幾聲缥缈的腳步。
桑春雨扭過頭,終于看見了他們等待已久的鬼差。
過來的只有一個鬼差,長相平平無奇,身上穿着黑色的官服,除了面色青白,其他與尋常人無異,手上捧着個本子,公事公辦道: “葉韻清”
葉韻清匍匐在地,艱難點頭。
“我等了你快五年,總算是等到你了卻執念,速速與我去地府投胎吧。”鬼差道。
穆铮猛地擡頭, “他……”
他停頓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我,我能否跟着他一起去投胎”
“你說呢”鬼差似乎對這種事情比較麻木,臉上沒什麽表情, “你們塵緣已了,切莫再糾纏。”
穆铮守在葉韻清的身邊,臉色灰敗。
他眼睜睜看着鬼差拿出樣什麽東西,套在了葉韻清的身上,随後又道: “黃泉我為你引路,不要掙紮,只當是大夢一場,醒來便是新生了。”
瞬間,虛弱的葉韻僵硬住,在鬼差的指引下,猶如牽線木偶般站了起來。
臨走之前,鬼差想到些什麽,又返回來,站到了桑春雨的面前。
桑春雨看見他的臉,便想起來桑金盛臨死之前的模樣,都是如出一轍的死人面孔,青白,冷硬。
鬼差道: “還有一事,你幫葉韻清卻夙念,又讓穆铮迷途知返,間接救了千萬的流民,這筆功德算在你與旁邊這位……”
他指了指郁昶。
緊接着,似乎也察覺出來郁昶不好惹,趨利避害的本能令他收回視線, “算在你們二位的身上,來日二位飛升,這筆功德能幫二位阻擋最後三道雷劫。”
雷劫乃是一個修仙之人經歷的最後的階段,根據品行,修為與悟性的不同,所接受的雷劫也不同,但總共都是經歷三十八道雷劫。
一道比一道重,最後的三道更是能決定生死。
這最後三道雷劫的分量可不輕。
桑春雨未到料還有這種意外之喜。
鬼差說完後,便要走人,就在這時,穆铮猛地道: “鬼差大人!”
鬼差回過頭去,看見穆铮通紅的雙眼, “阿清……葉韻清他,下輩子将投到什麽人家”
“這種事情,倒也沒什麽不可透露的,”鬼差道, “他這一世投入了富貴之家,下一世該投往窮人家了,不過是個健康的體格,一生都不會遭受病痛折磨,也不會被賊人暗算,是個好命格。”
穆铮聞言,怔怔點頭。
他的視線向下,看向葉韻清手掌的虎口,旋即掩飾般立刻移開視線,再不看葉韻清一眼。
鬼差道: “這次真的走了。”
分別在即,兩人卻都沒有看向對方,葉韻清是過于虛弱,而穆铮……誰都搞不懂。
直到鬼差牽着葉韻清的魂魄,緩緩消失在川水河的彼岸,穆铮才終于含着淚擡起頭,目光中含着一種未明的情緒。
桑春雨總覺得有些不對。
但回去的路上,他寬慰穆铮, “這世上的人,個人有個人的命數,看似盤根交錯,實則各不相幹,親密之人也總有一日要面臨分別,再好的愛人也有可能成為陌路,逃不開,躲不掉,改變不了,只能接受,然後去尋找下一個人。”
聽完他的話,穆铮麻木的一張臉,緩緩看向他。
桓恩可在他開口的剎那便感覺到了不妥,哪有這麽安慰人的雖說這是事實,可在別人難過的當口,提起這些未免有些誅心。
他連忙道: “穆城主別在意,我這小師弟……”
“他說得沒錯。”穆铮卻道。
桑春雨聞言,以為他是想開了,停頓片刻,在郁昶陰沉的眸光中,擡起手拍了拍穆铮的肩膀, “還有千萬的子民等着你。”
穆铮沒說話。
他朝着桑春雨作了個揖,表達了下對桑春雨的感謝,随後跨上了侍從牽來的馬匹,緩緩消失在了三人的視野中。
待他走遠,桓恩可才松了口氣,連忙道: “小師弟,你方才說話也太……”冷漠了些。
一句話沒說完,旁邊的郁昶道: “你對于情愛,便是這樣看待的”
桑春雨沒理他,問桓恩可: “我怎麽了”
桓恩可雖說是他的師兄,卻也是不敢惹他的,看見他瞪圓了眼睛,立刻閉上了嘴巴,好聲好氣道: “當然沒怎麽,小師弟說得對。”
至于郁昶,則被忽略了個徹底。
三人回去時,走在路上,桓恩可如同一只永不知疲倦的犬類,圍在桑春雨的身邊,直到郁昶忍無可忍,道: “師弟。”
他從不這樣叫桑春雨,桓恩可答應一下了。
“小師弟好像有些渴了,”郁昶道, “不如你去問問哪裏有水,找人要一些來”
桓恩可茫然。
他想争辯一下,卻看清了黑暗中郁昶的眼睛。
——如同一口沉靜幽深的潭水,似乎随時能跑出什麽可怕的怪物。
桓恩可不甘不願,老老實實去了。
桑春雨連個叫住他的機會都沒有,只能被郁昶給拉住,然後扣住了下巴,又問了一遍, “方才你對穆铮說的話,都是你自己想的”
“不,不然呢”桑春雨覺得,郁昶最近身上的氣勢越發迫人,不再收斂自己了。
眼見着他又有了退縮的念頭。
郁昶将那些壓抑的念頭又收了回去,緩緩松開手,輕聲道: “別那麽想,好不好”
桑春雨覺得他簡直是莫名其妙。
可聽見郁昶柔和下來的語氣,他也說不出重話來了。
“我若是喜歡一個人,”郁昶道, “便要與他緊緊相纏,上天入地,絕不放手。”
“若是分別,我便翻遍三界,若是陌路,我便與他重新相識……不會再去認識下一個。”
桑春雨聞言,好像能從他的話中,感受到一種至死不休的偏執。
他愣了一下。
随後,他釋然道: “穆铮都看開了,若是遇上不得不分開的時候,定然也會看開。”
郁昶不欲與他争辯,只道: “你确定,他是真的看開了嗎”
桑春雨疑惑道: “那自然。”
郁昶又問: “你确定”
桑春雨的心随着他的問題,漸漸被懸在了高空,不上不下的。
*
翌日,城主府傳來幾十聲悠長的鳴鐘,久久回蕩在川水城,桑春雨不明所以,打開客棧的窗戶,看見百姓們聚集在街上,都望着同一個方向,緩緩跪了下來。
桑春雨剎那間福至心靈,心中那股不好的預感似乎成真。
他連忙下樓,聽見了百姓們的哀哭。
“拜別城主!——”
桑春雨怔怔地看向城主府,與此同時,客棧二樓,郁昶房間的窗戶悠悠打開,郁昶倚在窗口,遙遙與他相望。
郁昶淡定,輕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
“我說對了。”
在葉韻清趕去投胎的第二日,川水城百廢待興,亟待城主帶領他們走出窘境的日子,穆铮寫下城主手令,将城主之位給信任多年的心腹,安排好川水城的一切,随後自刎于寝宮,追随葉韻清而去。
桑春雨為之震撼,卻又無法理解。
“葉韻清已投胎,二人命格不同,來世未必能相遇,何必呢”
郁昶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緊緊靠着他。
他似乎已經摸透桑春雨吃軟不吃硬,對着他說話時,也是示弱為主,很少冒進。
“想知道為什麽”郁昶問。
桑春雨好奇,但又不想求着郁昶告訴他。
郁昶不用他求,主動就說了, “我給了他一個……”
他舉起手,向桑春雨示意了下虎口。
“可以來世也能相認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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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紅娘郁昶
俺鹿漢三又回來啦!感謝大家的包容與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