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47.第47章
第 47 章
任鶴鳴不敢相信桑春雨死了。
可郁昶對桑春雨的心思,旁人不懂,他确實明白的,畢竟他也……
郁昶又怎麽可能随口妄言呢
這些年郁昶種種不理智的行為他也知道。
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桑春雨已經離世。
任鶴鳴走出皇宮時,失魂落魄的。
旁的弟子以為他被郁昶給羞辱了,在他的身旁開始說郁昶的不是,語氣中多有抱怨。
“修真者當皇帝,從古至今就沒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這郁昶有多特殊,能打破我們約定俗成的規矩”
“在宗門中的好脾氣,也全是裝出來的。”
“為何這樣的人能飛升呢”
起先任鶴鳴一言不發。
直到聽見最後一句,他忽然一笑,道: “他不飛升,難道你們這樣的人飛升麽”
弟子們都愣住了。
大師兄不再管理門派後,未曾說過一句怨言,他們第一次聽見大師兄說如此嘲諷的話。
不等他們頂嘴,任鶴鳴已經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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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鶴鳴知道,真正的強者,早已不畏懼流言蜚語,哪怕外界說破了天,也無法阻止郁昶飛升這件事,
他只是想着桑春雨死去,便心痛如絞。
以至于到了一種不敢想,不敢聽,不敢回憶的程度。
來春國一趟,任鶴鳴沒能同郁昶套上近乎,更不用提将他帶回宗門。
掌門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任由任鶴鳴閉關修煉去。
再指派其他的弟子前去,郁昶卻是見都不見了。
*
任鶴鳴修煉的天賦,遜色于郁昶,但強于大部分人。
專心閉關十年,修為也到了渡劫期。
一個宗門中,一下子出了兩個天才,雖說郁昶已經不在他們宗門裏,但也足夠掌門樂得合不攏嘴。
出關後,任鶴鳴發現,郁昶還是沒有飛升。
飛升這件事,也是講究機緣,若是機緣未到,一兩百年都不飛升也是常事,曾經有位前輩,在渡劫期停留了足足三百年,後來渡劫時,沒撐過最後三道天雷,在雷鳴電閃中灰飛煙滅。
十年過去,人間的變化也非常大。
郁昶已經不做皇帝了,在即位後的第六年,将皇位還給了先皇的後代。
但要找郁昶的行蹤,倒是也容易。
劫雲始終跟着他,不曾降下來,也不曾離開,若是想找他,找到一片永遠不會晴朗的天,便等于找到了郁昶。
這麽容易暴露行蹤,被仇人尋上門的劫雲,對于旁人來說,定然十分苦惱。
可郁昶強大到無人敢向他尋仇,于是這苦惱也就不算存在了。
眨眼又是六年。
郁昶的劫雲未曾落下,任鶴鳴的劫雲來了。
他的劫雲來勢洶洶,比郁昶的還要兇猛一些,像是随時都能落下來道雷劫,将周遭的一切都給擊垮,任鶴鳴知道自己的時日無多。
對于郁昶,他的感覺十分複雜。
一方面,兩人同時喜歡上一個人,對彼此必然有敵意,可如今桑春雨不在,記得桑春雨的人,似乎只剩下他們二人。
劫雲懸在頭頂,猶如刀刃,若是刀刃落下,不能抵擋過此劫,安知還有沒有明日呢
任鶴鳴去看了看郁昶。
上次見時,郁昶周圍是雕梁畫棟,這次見,便只剩了一間小小的木屋,任鶴鳴從木屋中,再次看見了那床被子。
那床被子已經被洗掉了色,微微泛白。
而郁昶的身上,衣物也開始泛白,任鶴鳴覺得有些熟悉,仔細想了想,才想起來,曾經在宗門中時,他穿着的便是這身衣裳,許久都不曾換過。
上次郁昶十分頹廢,身上沒了年輕人的朝氣。
這次他分外平和,平和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願意給任鶴鳴倒杯茶——要知道上次在皇宮中時,茶水都是任鶴鳴自己添的。
任鶴鳴不知他身上發生了什麽,或許是想開了
他坐下後,安靜了片刻才道: “上次見你時,明明你的劫雲已經快要落下來,為何如今卻瞧着淡了許多你用了什麽阻止了劫雲”
“或許是天道不許我渡劫呢”
郁昶的語氣如常,任鶴鳴甚至聽不出來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在任鶴鳴想說些什麽時,郁昶将茶水倒好,推到了他的面前,淡淡道: “恭喜。”
任鶴鳴一愣。
自從他出關後,聽過無數聲恭喜,竟然都不如面前這個昔日的情敵誠心。
這次他再出去時,回過頭,總覺得郁昶身上萦繞着股死氣,他的模樣依舊是少年時的模樣,可心似乎已經很老很老了。
*
在任鶴鳴離開後的第十六日,郁昶也聽山中的靈怪說,最近有凡人飛升了。
那日他看見了散開的劫雲,淅淅瀝瀝的小雨将山林打濕,郁昶起身回屋,忽然開始收拾起來床鋪,将被褥仔細疊起來,又小心翼翼放好。
随後,他坐在了床前入定,不再動彈了。
有一股靈氣在他的周身散開,若是任鶴鳴在這裏的話,定會然:郁昶确實是在壓制劫雲,這麽多年不飛升,是因為他一直在分散修為。
山中的精怪經常湊近他,就是為了在他散功時,稍微沾點光。
只是這次,郁昶沒将修為分散多少。
任鶴鳴的劫雲似乎将他一直安靜的劫雲給驚擾到了,連他的劫雲也不老實起來。
郁昶睜開眼,聽見了逼近的雷聲。
*
修真界,人人都不自覺地擡頭望天。
就連賣東西的商販,也停下了與面前一位少年人的交易,好奇地往天上看去。
“一日之內,兩位大能飛升歷劫,真是前所未有,罕見吶!”
“從前凡間靈力鼎盛時,倒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場面,只是如今凡間修真者修煉都十分不易,除非是天縱奇才,否則一生都難有飛升的機緣,咱們能夠目睹,實屬有幸啊。”
“等等,這劫雲……我瞧着怎麽好像不太對”
“方才歷劫是的飛仙宗大弟子吧感覺他的劫雲并未如此……詭谲吧”
話音未落,衆人都看見了一道落下來的雷擊。
“這雷……比方才那大弟子雷劫的最後三道還要粗!”
“此次歷劫之人,怕不是要難逃一死了!”
商販面前,少年人的臉驀地發白。
*
郁昶的嘴角有鮮血流出。
他漫不經心地拭去,盯着還在積蓄力量的雷雲,蒼白的臉上沒什麽表情。
曾經飛仙宗的藏書閣中,有書記載——
機緣既到,劫雲不可阻,壓制越深,反噬越重,雷霆之怒,非凡人之軀可擋,需即刻應劫飛升,方為上上之選。
他壓制劫雲壓了十幾年。
第一道雷劫,便是旁人的十幾倍之重。
越往後越厲害。
郁昶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幾道雷劫下來,他已經感覺到體內修為的虧空,只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的道心依舊未曾動搖,護着他繼續站在雷劫之下。
每打下來一道,他的身體便晃一晃。
旁人歷劫,身上揣滿了法器,雖說不能反抗,卻能布置結界,以此來減少天雷的傷害,可能到了最後的三道天雷,才會捱一捱。
他倒好,孑然一身,輕飄飄到像是不把天雷放在眼中。
郁昶甚至分神檢查了下自己的身體——他的四肢都快被打碎了,但識海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呵護着,只是皮外傷。
郁昶忽地扯唇冷笑。
一道雷劫再次落下。
這次比以往的都重,他的識海終于開始有了裂縫,這一下的痛苦令他吐血半跪在地上。
“你最好能将我打死,”郁昶的嘴唇輕輕開合, “将我打死吧。”
天雷被惹怒,又是一擊。
郁昶眉頭皺了皺,嘴唇卻輕輕勾起來,是個愉快的表情。
他能感覺到,身上的力量開始流逝了,修為與體力盡數從他的身體中離開,他的姿勢從半跪,變成了側躺在地上,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打濕了他的頭發。
天地昏暗,耳邊逐漸聽不見聲音,陷入了死寂。
而在死寂之中,恍惚間他好像聽見有人在叫他。
“郁昶!——”
最後四道天雷了。
郁昶猛地睜開眼,看向來者的方向。
他身上不知哪裏爆發出來的力氣,撐起了上半身,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牙齒發出了磕磕碰碰的聲響,死死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生怕是場夢。
确實是桑春雨。
沒怎麽變過的桑春雨。
桑春雨急忙跑到了他的身邊,看着他渾身上下的血,眼前發黑, “你不要命了!”
郁昶直勾勾看着他的眉眼。
“說話啊!”桑春雨急得快哭了,入手一片濕熱,全是紅通通的鮮血,郁昶身上許多地方皮開肉綻,甚至能看清雪白的骨頭。
天道……
桑春雨倉皇間,想把天道給喚出來,就在這時,天上醞釀已久的天雷驟然間劈開雲霧,直直向兩人擊來。
郁昶猛地伸出手,爆發出全身的力量,摟住桑春雨。
——剎那間兩人的位置互換,郁昶壓在了桑春雨的身上。
桑春雨聽見了一聲細弱的悶哼。
郁昶卸力,再也支撐不住,實實在在壓了下去,趴在桑春雨的身上,小聲喊他: “阿雨……阿雨……”
“別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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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嗚可憐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