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冬靜一隅有偏安(二)

24   冬靜一隅有偏安(二)

◎第二十三章◎

卻說夏去秋來,秋盡冬至,一晃眼四個月過去,災禍神力掉落下界一事才終于解決。

誰也沒想到會拖這麽久,究其緣故,還是那青鸾帝君非要插一腳。

他當初搶了玉瓶下界,确然是卯足了勁,然而真正下界做了才發覺極麻煩,玉羅盤他半知半解,更沒什麽耐性在荒山野嶺翻找細碎神力,只拿着玉瓶見到神力就收。

後來環狗作祟,青鸾帝君送女兒回天界時,與雍和元君撞個正着,被她滔滔不絕痛罵了一整天,終于乖乖交還玉瓶。這一交出來,元君才發覺他錯收了許多黑線,氣得大打出手,差點把栖梧山砸爛。

可就算把青鸾帝君大卸八塊,也不能挽回亂局,侍者們光理清玉瓶裏的神力便花了許多天,若非月老派了幾十個自家侍者下界相助,只怕明年春天都未必能收集完。

無論如何,神力掉落下界之事總算有驚無險地完成,肅霜回到黑線仙祠時,正殿前的槐樹已是落葉紛紛,好在雍和元君果然記住她了,不但叫她搬回慎思院繼續做搓線侍者,還言而有信地給了五日假。

肅霜頭一件事便是往東面仙林趕。

那天在山神府邸泡完靈泉,盒蓋第二天就回天界了,四個月不見,怪想它的。

然而一連五天,她天天來東面仙林,卻再也沒見過盒蓋,石橋上挂着裝滿仙草仙果的布袋,裏面的東西也再沒被碰過。

兩百年不見,盒蓋似乎多了許多心事,不知它到底有過什麽遭遇,問來它必然不肯說,虛虛實實試探,又會讓它翻臉,真是難伺候。

眼看五日假飛逝而過,肅霜正準備收拾收拾繼續做無聊的搓線侍者,不承想多災多難的黑線仙祠再度出了大事。

那是個寒風瑟瑟的午後,她正在東面仙林裏閑逛,便聽黑線仙祠那裏“轟”一聲巨響,伴随着極可怕的兇獸嘶吼聲,磅礴的神力似海浪拍打,她險些被拍個趔趄。

侍者們驚恐的叫聲此起彼伏,肅霜急忙騰雲而起,往回飛了一半又趕緊停下。

那是……雍和元君?

青玉臺上匍匐着一只可怕的兇獸,雙目猩紅似血,其之巨大猙獰,簡直擋了半邊天。兇獸劇烈顫抖了片刻,突然又嚎叫起來,像是壓制不住體內的暴戾,長爪一揮,偌大的黑線仙祠便像加了水的面粉,倏地被揉成面團,再也看不出形狀。

侍者們潮水般地往外奔逃,一面逃一面高叫着“元君息怒!請冷靜!”之類的話,卻一點用沒有,兇獸又是一巴掌,巨大的青玉臺也碎成了粉末。

碎末彈射在耳廓,擦出許多小血口,肅霜不由吞了口口水,腦海裏浮現下界前侍者們的話:元君真正的火氣,你不會想見第二次的。

這……果然不會想見第二次,為了什麽緣故?她心裏突然起了個不祥的預感。

見侍者們驚慌失措地往這裏來了,肅霜急落雲頭,正要尋一個問緣故,天頂忽又傳來祝玄的聲音:“甲乙二部,守好衆生幻海,季疆,別叫雍和元君闖進去。丙丁二部,守好黑骞林。”

巨大的銀龍騰空而起,祝玄從懷中取出一只小巧玲珑的玉鐘。

那玉鐘迎風見長,倏地變作小山般的體量,清光四溢,高高懸在雍和兇獸頭頂一丈處,雍和像是一下被關進了籠子,在裏面怒氣沖沖地左撲右跳,重重撞在清光牆上,伴随濺射的清光,還有刺耳的“當當”聲,炸得眼眶都疼。

玉鐘也是水德玄帝加持過的玉器,只有一個用途:鎮住被天道反噬的雍和兇獸。

仙祠侍者們個個面色發綠,被那玉鐘聲震得話也說不出,好在月老匆匆趕來,見此情狀,便道:“天道反噬多則三日,少則一日,先等反噬過去。”

說罷,他又朝祝玄勉強笑道:“少司寇來得倒比神戰司快些。”

以前這種事多是神戰司解決,他們鎮壓兇獸的手法比起那尊玉鐘要柔和得多,雍和清醒後見到玉鐘,搞不好要氣得再發一場瘋。

祝玄一面填補黑骞林四周被撞壞的封印結界,一面道:“他們來不了,前幾日儀光前神将突然向武英殿請辭正神将一職,神戰司現在亂得很。”

唉,好好的正神将又要請辭,真是亂啊……

月老嘆着氣将諸侍者仙童一并帶去紅線仙祠,震耳欲聾的鐘聲總算小了不少,見侍者們還是魂不附體,他便拍了拍手:“慌什麽?真是一點風浪都經不得!快說說是怎麽回事?災禍神力不是已經都收上來了?”

鼻青臉腫的小仙童含淚道:“是有侍者錯把黑線收回,今早突然天道反噬,元君忍了大半天,還是沒能忍下來……可憐的元君,她現在一定痛苦極了!”

“她是執掌仙祠的元君,沒你想的那麽脆弱。”

月老搖了搖頭,黑線仙祠侍者仙童換得太勤,一個個都不沉穩,沒辦法,少不得他來替雍和收拾爛尾巴。

他問道:“禍紙可有整理過?錯收多少黑線?”

驚魂不定的侍者們此時終于稍稍定了魂,手忙腳亂地捧出厚厚一沓訂好的禍紙冊子。

禍紙從衆生幻海而出,其上是密密麻麻的天書,正面記載生辰八字,反面則是諸般仇怨,一條條一項項,清晰分明。

引線侍者經驗豐富,漸漸理得飛快,沒一會兒就理出兩張來。

“查到了,是侍者肅霜,錯收黑線一根。”

壞了,不祥的預感成真了,肅霜一下站直身體,見侍者們不滿地朝自己望來,她立即搖頭:“不可能。”

凡她經手的災禍神力,都用玉羅盤仔細勘察過,她有絕對的自信,要說唯一的變數,只能是歸柳拿去的那一兩天。

怪不得歸柳交還玉瓶玉羅盤時支支吾吾的,他怎麽不實話實說?

被雍和發瘋折騰最狠的小仙童不滿地指向已成面團的黑線仙祠,怒道:“那要不你去元君面前說不可能?”

可不能去,去了真要變藥渣。

肅霜想了想:“我的玉瓶和玉羅盤有兩天時間給了刑獄司的秋官,能查出錯收黑線的地點嗎?他在少水附近收集過災禍神力。”

侍者們又開始排查,很快有了答案:“是在少水附近錯收。”

脾氣和雍和元君一樣火爆的小仙童登時大怒,口不擇言:“又是刑獄司!難怪元君讨厭他們!那幫秋官辦事真的不行!你怎麽會讓他們拿走玉瓶……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他搶走的對吧?!哼!瘋犬麾下,當然只會燒殺掠奪……”

肅霜輕輕捂住他的嘴,細聲道:“仙童,你看那邊。”

紅線仙祠大門處,祝玄正一腳邁進來,目光在小仙童身上掠過一瞬。

小仙童眼淚汪汪,顫聲道:“我、我不怕……”

那你倒是別躲呀,肅霜見他耗子似的往月老身後鑽,忍不住笑了一聲。

“小書精,別來無恙?”

季疆湊到近前,笑盈盈地招呼她,右耳上的金蛇墜在明珠燈下亮得驚人。

哦,有進步,認得她了。

“你不在天界這些日子真是把我無聊壞了。”季疆嘴上抱怨,眉眼卻仍在笑,“什麽時候回來的?也不說一聲,枉我心裏天天念着你。”

哦?不走心的暧昧廢話也說得比以前好了。

肅霜正要說話,忽覺另一邊又有陰影罩下,卻是祝玄,他甚至稍微彎下來一點,與她視線齊平,問得正經:“侍者,是歸柳搶了你的玉瓶玉羅盤?”

肅霜唇邊兩個梨渦一下凹進去,解釋得又快又好:“沒有沒有,是我為了配合刑獄司調查良蟬神君被殺一事,又不能耽誤收集神力,歸柳秋官才替我做了兩天侍者。”

她的爽快似乎讓他心情不錯,低低笑了一聲,甜蜜的桂花蜜金糖香氣繞過來,他低沉的嗓音也像纏在耳朵上似的:“侍者這麽能幹,若是被歸柳連累,實在可惜。放心,刑獄司一定秉公處理。”

那、那就秉公處理,他這好像終于叼住獵物的眼神是怎麽回事?後面怎麽還來兩個秋官一左一右抓着她?

肅霜看看祝玄,再看看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兩名秋官,也開始花容失色。

然而祝玄一點解釋的意思也沒有,只跟月老商讨黑線仙祠重建的事,一旁的季疆學着他方才的姿勢,彎下來與肅霜視線齊平,柔聲道:“小書精,刑獄司是個不錯的地方,你會喜歡的。”

什麽意思?真讓她去刑獄司啊?肅霜貨真價實地錯愕了。

祝玄與月老說完,轉身欲走,忽又想起什麽,望向月老身後臉色發青的小仙童。

小仙童嘴唇也吓白了,死死攥着月老的袖子,聲音發抖:“你、你想當着月老的面幹、幹什麽?”

祝玄微微一笑:“瘋犬麾下燒殺掠奪,仙童說得真好。”

救命!小仙童的眼淚順着臉蛋稀裏嘩啦地往下滾。

祝玄撣撣袖口,替他擦了擦眼淚,又道:“所以勞煩仙童轉告雍和元君,肅霜侍者身手靈敏,對付環狗妖君時出過大力,刑獄司很看重她的才能。我燒殺掠奪慣了,勢在必得,煩請元君割愛。哦,還有錯收黑線一事,刑獄司三日內一定查清真相。”

【作者有話說】

明天繼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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