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 風何悄兮雪何消(二)
36 風何悄兮雪何消(二)
◎第三十五章◎
肅霜抓了一把最新鮮最肥美的仙草仙果,齊整地鋪在書案上,恢複生氣的雪白毛團一下便蹦上去,吃得津津有味。
“你被誰砍的?”見盒蓋有了精神,她這才發問。
盒蓋的傷倒不重,因它是依托仙丹複蘇,所以在仙丹身邊待上一天一夜,傷勢自己便好了。問題在于,它的傷都是被武器劈出來的外傷,人身修行肯定不是這樣。
盒蓋滿嘴都是仙果,聲音含含糊糊:“你問這麽多幹什麽?我又不是真的仙兔,受個傷流點血再正常不過吧?”
肅霜委屈質問:“你現在是沒事修行,有事仙丹丹,仙丹丹就是你的療傷罐子?”
盒蓋哼道:“你真要是療傷罐子都好了!我還省得聽你問東問西!你都來刑獄司這麽多天了,這矯揉造作的腔調還沒改掉?瘋犬也能忍你……看來他對你确實不錯。”
肅霜盯着它:“你是不是在做什麽危險的壞事?”
盒蓋紅彤彤的眼睛也擡起來看她:“我還真想把天界打個稀巴爛,你看我能嗎?一只仙兔,把仙草仙果林啃爛也就是最大的壞事了。”
剛才還“不是真的仙兔”,轉眼就又成仙兔了,它可能自己都沒發覺颠三倒四的。
肅霜低頭笑了笑,在它耳朵上輕輕一彈:“那你下次再做這種啃爛仙草仙果的壞事時,要小心謹慎點,別再被打傷了。”
盒蓋許久不說話,只奮力啃咬案上的仙果仙草,咬得咯吱咯吱響。
“你在刑獄司過得比我想得還好些。”它突然開口,“有這麽好的屋子住,這麽奢華的擺設,看起來也沒給你安排什麽難辦的差事,瘋犬對你是真不錯吧?”
肅霜用手掩住一個呵欠,懶洋洋地說道:“是你說的大靠山嘛,你要不要也留下?”
盒蓋怒道:“誰要成天跟你粘一塊兒!你粘瘋犬去吧!別粘着我!”
肅霜瞥了它一眼:“你确定是我粘着你,不是你有事沒事突然跑來撞我肚皮?”
盒蓋一時語塞,“嗖”一下化作白光落在木窗前,咕哝道:“你以為我想……”
肅霜見它要走,立即道:“盒蓋蓋,別躲我了,沒必要。”
盒蓋在窗臺上站了片刻,忽然回過頭,紅彤彤的眼裏罕見地掠過一絲複雜情緒。
“你是不是又想和我說,我不想說的事你不會問,不在乎?”它使勁甩了甩耳朵,“仙丹,你不懂我,這世上誰也懂不了我,我要的從來不是這些……對我來說,修得人身,獲得真正的自由才是最重要的。你……就在刑獄司好好享受吧,不用找我,該來時我會來的。”
它倏地化作一道白光,疾馳而去。
修得人身獲得真正的自由最重要?為何對着仙丹說這種話?竟好像是仙丹不贈予它自由一樣。
肅霜默然看着漸漸亮起來的天空,水墨般的色彩,一塊塊輪廓模糊的雲,她想起三百年前在塗河龍王藏寶庫裏的那個黎明,軟唧唧的聲音突然打破周遭死寂:我怎麽成了只錦盒?!
那之後,藏寶庫終于不再終日死寂。
肅霜長長出了口氣,她确實不懂盒蓋,它什麽也不肯說,她怎麽懂?
頭有點疼,她正打算上床睡一會兒,忽聽外面傳來一陣陣敲門聲,卻是昨天那兩個甲部秋官又來了。
“少司寇有交代,最近刑獄司公務繁忙,他沒空監督肅霜秋官的修行,因此特地備了秋官車辇,每兩日接送你來往神戰司,請秋官不要偷懶懈怠。”
這需要專門交代?
肅霜點了點頭,正要關門,不想秋官們還有話:“少司寇說,肅霜秋官去神戰司須得換上秋官服。”
……他連穿什麽衣服都要交代?
“他還有什麽交代的?”她問那兩個秋官,“一次說完我一次搞定。”
沒什麽了,少司寇總不會細致到替她把頭發也考慮進去,秋官們看着她松散的發髻,欲言又止。
到了神戰司,肅霜終于明白了他們欲言又止的意思。
儀光穿着普通戰将的軟甲,頭發一絲不茍地盤在頭頂,先對着肅霜提前換好的秋官服連連點頭,很快又對着她的發髻連連搖頭。
“珠花發簪之類一概不要用,長辮子也不合适,你得把頭發全束上去,紮緊點。”
肅霜心懷敬畏地看着她被頭發拉緊的腦門,哆哆嗦嗦地學着她把頭發盤上去,連盤幾次儀光都不滿意,索性親自動手,上來把頭發擰繩一般擰在一塊兒繞了好幾圈。
肅霜一個勁哀叫:“我的頭我的頭!哎呀!頭皮要炸了!”
儀光樂得一直笑:“這就叫了?你看我的臉皮繃得還要緊上許多呢!你既然是學逃命本事,就不能有發辮珠花腰飾之類的東西留下破綻。書精雖說做不了戰将,可修行的态度還是得有。”
肅霜疼得淚光閃閃,頭發終于束好,好似一坨巨大的丸子蹲在頭頂,眼角眉梢被吊了老高,整張臉繃得油光水滑。
她心疼地握住臉,臉皮都要裂了,她可真是太有修行态度了。
儀光溫言道:“你肯來學,我很高興。”
她這三百年間在神戰司着實氣悶,當了正神将後,昔日友好的戰将們對她便只剩面上的敷衍,現在她重做回普通戰将,他們也依舊不遠不近。她本不是八面玲珑的性子,只能獨來獨往,如今有個愛說愛笑的小書精可以常常見,到底是件暢快事。
“你放心,我盡量不戳破你手指頭。”儀光說着,自己先笑起來,“不過修行的事我可不會睜一眼閉一眼,我很嚴厲的。”
說到這裏,她正色道:“你能躲過環狗抓捕,說明你神力充沛,之後卻會暈倒,應當是神力運行不暢的緣故,死物成精應當都有自己的修行路子,你每兩天只能來一個時辰,還是不要浪費這段時間,每天自己再多做一個時辰的修行,不要偷懶,不然怕你吃不消。”
肅霜唯有默然。
仙丹上裂了道縫呢,可不就是神力運行不暢?
以前不管是做吉燈時,還是師從延維帝君時,每日靜修都是肅霜鐵打不動的任務,可後來仙丹裂開,她越是修行神力反倒越從裂縫中散溢,師尊便與她說:“靜修先停下吧,越心急越在意越好不了,你是心有執念者,否則也不能成為仙丹重活一場,既然天生性子如此,那就等。”
肅霜那時不解地問他:“師尊,我要等什麽?”
“等風暫歇,雪漸消。”
她似懂非懂,只能暫緩修行,一緩就緩到了現在。
可儀光着實是個鐵面無私的“師尊”,頭一天就把她磋磨得上氣不接下氣,照這個趨勢下去,不能叫學逃命本事,只能叫玩命。
肅霜只能嘗試着靜修,奇異的是,這一次神力運轉起來,并沒有從裂縫中溢出,相反,神力一點點浸染裂縫,竟好似有要愈合的意思。
……是“風暫歇,雪漸消”了?為什麽?什麽時候開始的?她竟全無頭緒。
可一場場靜修下來,裂縫确實也在一點點愈合着,這實在是意外之喜,肅霜一下就熱愛上了修行,儀光的指導又确然十分盡責,她漸漸從每兩天來一次神戰司變成了每天都來,指導也從一個時辰變成了兩個時辰。
肅霜沉迷修行,刑獄司也不知為什麽事從上到下都忙得不可開交,祝玄季疆一連兩個月影子都沒見着。
當早春第一場雪落下時,天界突然出了大事。
【作者有話說】
啊,今日雙更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