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怪咖

怪咖

有道是觸底反彈,事物在經歷一段低迷狀态到達極點後便會開始向着好的方向發展,在來到禾水半個月後,連漪終于快要找到合适的租房。

是在網上聯系到的租房中介。

中介問連漪具體年齡,經過好幾次租房被拒以後,連漪已經練就一套爐火純青的忽悠本事,先發信息謊報十八,等約定好見面線下看房需要身份證明時,再給出一筆可觀的小費,大多數中介和房東看在這筆小費的份上,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當作她已經成年。

是以這次的中介也爽快接下這單生意,和連漪約定好線下看房的時間。

這天連漪吃過午飯就出門——與其說是吃飯,不如說吃零食,十幾天下來,她算是徹底摸清了自己這位二叔家的日常生活水平,家中收入基本靠連啓森每天一瘸一拐去守着的那個副食超市,收入勉強維持家用。

是以連漪也不指望能吃到什麽大魚大肉,她幹脆從超市買了幾大包零食,每次勉強扒拉幾口飯就扔下碗筷回卧室吃自己的零食去了。

零食倒出來在桌子上堆成座小山,跟過冬小松鼠囤貨似的,連漪有時一邊吃着盼盼小面包一邊想,就謝溫天天煮的這些清湯寡水的飯菜,連宣山是怎麽長得那麽高的?

說到連宣山,自那天淩晨兩人一同回家後,連漪又有幾天沒再見到他。

只偶然有一次,下午連漪從外面回去,以為家裏沒人,推開衛生間門,猝不及防被水蒸氣撲了滿臉,緊跟着響起的就是連宣山惡狠狠的一聲:“滾!”

衛生間的門開了又關,撞得砰砰響,連漪心跳陡然加快,倉惶中只瞥見一隅小麥色的肌膚,瞧不真切。

她憤怒又羞躁地站在門口破口大罵連宣山沒有素質,洗澡為什麽不鎖門,而連宣山給出的回應就是不知道在裏面拿了什麽東西重重砸過來,砸在門上,驚天動地的響。

兩人關系仍舊不好,見面就掐,唇槍舌劍地吵。

同時,連漪也慢慢看明白了她這位二叔家的家庭模式。

一家裏,連啓森早出晚歸守着超市,不管家事,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晚飯時的一杯酒以及半個小時的新聞聯播;謝溫沒有工作,負責家裏一切雜事,洗衣做飯,中午還得打包好飯盒去帶給守在超市的連啓森,平日偶爾做一些針織清潔的零工補貼家用;而連宣山則仍是像個孤魂野狗一樣詭異出沒,早晚都瞧不見人影。

一個屋檐下住着四口人,半個月以來,還從未整整齊齊一起出現在飯桌前。

-

連漪坐出租車到的時候租房中介已經在小區門口等着了。

一見連漪下車,中介立馬熱情洋溢地迎上來,一邊領路一邊介紹,小區百米內就有公交車站,兩百米內有農貿市場,十分方便,但這些對于出門必坐車、最高廚藝就是把各種速凍食物撲通撲通丢進沸水裏煮的連大小姐來說都形同虛設,她真正需要的就是幹淨寬敞,沒人打擾就行。

已經提前和房東打過招呼,中介手裏有鑰匙,帶着連漪進了室內。

小區新修不久,住進來的人不多,裏面十數棟小高層,居然還配有看起來和完全不屬于這座落後貧窮小鎮的電梯,兩梯四戶,算是鎮上不錯的小區。

屋內轉了一圈,連漪還算滿意,走到陽臺上,她四下望了望,中介殷切地跟着來陽臺,難得碰見有這麽大方不砍價的租客,是生怕自己服務不夠好黃了生意。

見連漪目光落到陽臺外的街道上,中介急忙介紹,手跟着指:“連小姐,那邊就是公交車站,然後那條街上有藥店、診所,再那邊是咱們鎮上的汽修一條街……”

連漪沒怎麽在意地聽着,聽到某幾個關鍵詞時她擡起眼,眉毛蹙了下:“汽修一條街?”

中介自知說錯話,忙找補:“是,是汽修一條街……但您放心!在客廳裏坐着是絕對聽不到什麽噪音的,沒有任何影響!”

連漪倒也不是擔心汽修一條街會有什麽噪音,整個小鎮有私家車的人屈指可數,大多都是摩托和電瓶在馬路上嘀嘀嗒嗒地亂蹿,修兩個輪子的車能有多大動靜?

她撇撇嘴哦了聲,又轉身回室內去了。

中介繼續屁颠屁颠跟上來,小心翼翼問:“那連小姐,你看這房子是租還是?”

連漪在沙發上坐下,翹着腿,故作老成地翻閱租房合同——社會經驗為零的連大小姐第一次租房,要做些什麽都還是自己百度出來的,她驕矜點頭:“租啊。”

中介只差把歡天喜地四個字挂在臉上,趕緊背過身去和房東打電話了。

簽租房合同需要三方在場,沒一會兒,門外響起第二個人的腳步聲,是房東來了。

連漪俏眉微挑,抱胸,朝門口來人看去。

沒成想來的人還認識。

徐玳川驚訝了下,明顯是還記得這張驕縱跋扈的臉,首次見面就以一己之力把他們全部罵得狗血淋頭,深夜大排檔店外,抄起燒烤盤子就往沒幾個人敢惹的連宣山身上砸。

連漪翹着腿,姿勢沒變,拗着下巴看向徐玳川:“這是你家的房子?”

她同樣記得這搓藍毛,當時網吧外面她被圍着的時候這人似乎是站在最外面的。

不過藍毛臉上沒有猥瑣之意,前幾天的深夜大排檔店外,連宣山從塑料凳子上站起來,這人還勸阻了連宣山,是以連漪對這人印象還行,算不上讨厭。

連大小姐向來恩怨分明。

一番交談下來連漪對這藍毛男生的印象分再慢吞吞往上漲了點,她瞧着徐玳川衣服上略顯眼熟但叫不出來的四線小潮牌LOGO,以及那兩顆blingbling的唇釘,覺得在這個全是土狗的小鎮裏終于有一個審美還勉強在線的人了。

這當然是徐玳川的房子,他家在禾水算是條件不錯的,現在畢業後又跟着舅舅跑物流,自己手上也有不少錢。

中介一看兩人認識,還有點緊張,是怕被跳單,但接下來的一切流程都還算順利,合同簽字,确認租期——連漪和徐玳川加了個微信好友,徐玳川說房子有事随時找他。

徐玳川一邊點收錢一邊好奇問:“那啥,你幹嘛搬出來啊?”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自己問了個廢話,就那天晚上兄妹倆之間快要打起來的架勢,以這位大小姐的脾性能不搬出來才怪。

連漪剜了徐玳川一眼,很明顯也覺得他問的廢話。

但在這裏難得碰上個還能說話的同齡人,連漪不悅噘嘴,掰着手指頭細數,什麽房子裏又髒又亂啦,空調制冷效果不好啦,和謝溫連啓森完全不熟啦,最後再扯到最至關重要的一點,連漪抱胸哼聲:“我才不要再和連宣山繼續住在一起,他煩死了。”

徐玳川扯扯唇角,欲言又止:“好多事情也不能只看表象,其實連哥他也挺……不容易的。”

“他能有什麽不容易的?”

連漪沒好氣反問。

徐玳川又不說話了,他撓撓頭,最終只囫囵含糊了幾聲,像是不想說,也不好說。

見徐玳川這樣,連漪嗤聲翻了個白眼,不屑道:“再說,連宣山不容易關我什麽事。”

她不高興總結,“他就是個沒文化的冷臉窮酸大傻叉。”

-

租房敲定,行李還在家裏沒有搬出來,連漪打算今晚再在連啓森家住一晚,等第二天就搬出去。

和徐玳川還有中介道別,打出租車回到老居民樓下,連漪正欲往樓道裏走,又忽然頓住。

她面無表情倒退幾步,盯着停在面前的摩托車,杏眼裏是冷冰冰的厭惡——連宣山的摩托車。

連漪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才下午五點,連宣山罕見得回來這麽早。

連漪滿懷惡意地打量着這輛摩托車,從鋁合金把手到V型雙缸發動機,最後眼神再落到摩托車的坐墊上。

她揚起腦袋朝二樓陽臺看了眼,确認沒有人在陽臺後,便放心大膽地低頭在樓棟下的綠化帶草叢裏左右尋找,嫌髒用濕紙巾包着手,然後撿起來個什麽東西。

半分鐘過去,連大小姐輕快哼着歌踏進樓棟。

一塊邊緣尖銳鋒利的石頭被丢在一旁,骨碌碌重新滾回了草叢裏。

回到家推開門,首先鑽進鼻子裏的是好聞的飯菜香味。

連漪迅速換了拖鞋進客廳,瞧見飯桌上比起往日清湯寡水的面條來說豐盛數倍的晚餐,甚至還有塊小蛋糕,她眼睛一亮,朝着廚房喊:“二嬸,今天怎麽吃這麽好啊?”

謝溫笑笑沒說話,繼續在案板前切着菜,倒是在客廳看電視的連啓森說道:“今天你二嬸生日,慶祝慶祝。”

連漪微挑了挑眉,興沖沖進卧室想把随身背着的小包放下,走至客廳與卧室的隔斷拐角,又猝不及防與出衛生間的連宣山撞上。

應該是剛洗過澡的緣故,連宣山身上帶着股沐浴露的清香,但也遮蓋不住這人不馴兇野的氣息,滾燙洗澡水沖過身體,肌膚受熱,短袖沒遮住的地方,他脖頸間、手臂間不少交錯縱橫的傷疤傷痕隐隐發着紅。

額角水未幹,幾滴大顆的水珠順着他鋒利冷硬的下颌往下淌,漫進衣角,浸出深色水漬。

兩人視線交錯那一刻,連漪神情瞬間垮下來,仿佛看見什麽惡心倒胃口的東西。

劍眉凜冽,連宣山狹長而薄的眼皮下壓,眼底帶着些許的戾氣,山根那處的小痣被洗得明顯,他居高臨下,眼神冷冷從連漪身上掃過,繼而移開目光,并不想多作理會。

隔斷處就這麽寬,只容得下一人進出,兩人在這裏堵着,誰也不肯退一步讓路。

被這人冷冷的眼神掃過,連漪不爽咬唇,盯着連宣山胡茬森青的下巴,秀眉擰起,是想要罵人,但旋即她又突然想起點什麽,眼底染上星星點點得逞的奸詭笑意。

她拗着傲慢的下巴尖,得意輕哼,宛如靈巧的貓兒一樣,轉回身又回客廳裏去了。

适逢連啓森也捧着裝着滿滿一杯自釀酒的酒杯過來落座。

自連漪來到禾水兩周後,這還是頭一回,屋檐下四口人坐在一起吃飯。

鋪着劣質餐布的正方形折疊餐桌,四人各坐一方,連漪不情不願坐在連宣山旁邊一側,要是和連宣山對着坐,一頓飯下來不知道要看見多少遍這張讨厭的臉,她對面是謝溫,再一旁是喝着酒的連啓森。

父子倆相對而坐,氣壓有點低,沒半點父慈子孝的場面,倒像是互相對陣,血海深仇的敵人。

桌上,連啓森砸吧嘴喝酒,連宣山自顧自吃着飯,碗筷湯匙乒乓碰響,主要是謝溫在說話,問連宣山近來在汽修店打工做學徒的情況,問連漪住得習不習慣——連漪正好說起自己已經找到租房要搬出去的事情。

謝溫擔心她的安全,但在連漪再三說沒事後也只能作罷,倒是連啓森聽到這裏擡起頭看了連漪一眼,似是不經意問起租房的錢是多少。

連漪照常回答,連啓森呷了口酒:“這租房的錢都快趕上你二叔家超市一個月賺的錢了。”

連漪不以為然哦了聲,自豪道:“二叔,我爸媽留給我的錢還多呢,這算什麽。”

連啓森笑笑沒再繼續說話,低頭抿酒,那幾道彎彎曲曲宛若蚯蚓的褶子又浮現在臉上。

吃至中途,連宣山擱下碗筷,冷聲說吃完了,起身要走。

整個吃飯期間他除了回答謝溫的關心以外沒再說過其它的話,對于連漪有時拐彎抹角的嘲諷也不作搭理,像是桌上的隐形人,又像是極其厭惡這樣一家人表面熱熱鬧鬧坐在一起吃飯。

連啓森蹙眉放下酒杯,父子倆今天、或者說是十幾天來第一次對話:“大家都還在吃,走什麽走?”

連漪濃密的睫毛眨了眨,輕哼聲,明顯是也不滿連宣山撂下筷子就要甩臉走。

連宣山置若罔聞,起身進廚房,将吃完的碗筷放進水槽,眼神半分沒再落到餐桌上,作勢是要往門口走,連啓森重重将碗擱在桌上,戴着假肢的那條腿踹了下桌子,一身悶響,連啓森臉上的褶子皺得能夾死蒼蠅:“跟你說話呢,沒聽見?”

連宣山終于頓住腳:“……你算老幾。”

他磨了磨後槽牙,轉過身來,劍眉擰起,臉色黑沉得厲害,“少管老子。”

不知父子倆之間的矛盾從何而來,像是積怨許久,快要吵起來。

連漪餘光瞥見謝溫站起來,去拉住連宣山的手臂,連宣山腮骨繃緊,臉上的寒氣卻褪了點。

謝溫柔聲,神色中有隐約的祈求和無奈:“宣山,再坐會兒,就當是陪媽吃完蛋糕再走,好不好?”

最終連宣山還是沉着臉坐了回來。

凳子呲啦一聲,在地板上粗魯拖拽,發出刺耳尖銳的聲音。

連漪不動聲色打量幾眼,又撇嘴漠不關心地移開目光。

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瞧見連啓森和連宣山這對父子間的相處。

沒想到父子間的關系竟然這般惡劣。

連啓森慢條斯理再喝了口酒,夾着下酒菜往嘴裏送,對于對面連宣山煩躁暴戾的眼神不作理會。

這氛圍下父子倆也不再合适面對面相處,謝溫支開連宣山,讓他去一邊櫃子裏幫她拿藥,快要到吃藥的時間。

連宣山板着臉去拿藥:“什麽藥?”

“視神經炎,不嚴重。”謝溫解釋,“還是你妹妹出錢帶我去的醫院。”

連宣山動作一頓,朝連漪輕掀了下眼皮。

連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謝溫話裏的那句“妹妹”指的是自己,她翹翹嘴角,拗着下巴,輕蔑又傲慢同連宣山對視,後者無聲移開目光。

接下來再是吹蠟燭、切蛋糕、吃蛋糕,一頓晚飯吃得要比平時時間長。

連啓森一杯自釀酒慢慢見了底,他晃晃酒杯,一瘸一拐起身又往密封的大酒罐那裏走,謝溫出聲提醒丈夫:“不是說好每晚只喝一杯的嗎?”

連啓森笑笑:“今天你生日,難得多喝點。”

連漪瞧着謝溫身子抖了抖,她恍惚想起,似乎是每一個晚上,連啓森起身去倒酒的時候,謝溫的神色都會異樣起來,像是種創傷後的應激反應。

謝溫再勸,大概是酒意漸漸上頭,連啓森竟然是直接不耐煩甩開她的手。

謝溫手撞到桌角,碰撞聲中只見得連宣山突然猛踹一腳桌子。

今天一前一後被父子倆踹上,劣質方形折疊桌搖搖欲墜是要散架,連宣山整個人戾氣四溢,臉色陰沉得吓人,他直接上前奪走連啓森手裏的酒杯:“聾了嗎,不是叫你他媽的別喝?”

連啓森定定看過來,聲音沉下去:“把酒杯給我。”

連宣山俨然不動。

“老子叫你把酒杯拿來!”連啓森提高音量,怒目圓睜。

連宣山扯着唇角,神色不屑:“老子……”他語氣微妙又諷刺,低低冷笑着道,“你是我老子嗎?”

未燃的引線再次被怒氣點燃,老居民樓二樓小小的空間在頃刻間被擠壓成一團窒息、灼熱、憤怒、暴烈的炸彈,連啓森看着瘦弱,但直起身來的時候氣勢卻不比兒子弱上許多,在謝溫的驚呼和連漪詫然的目光中,他擡起手來,滿臉漲紅,道不清是酒意還是怒意,啪一聲,重重一巴掌扇在連宣山臉上!

連漪呼吸猛地一滞。

謝溫驚呼着上前拉開父子倆。

連宣山面色鐵青,依舊保持着被扇得側過頭的姿勢,他重重呼着氣,胸腔劇烈起伏,牙關、下颌、腮幫緊緊繃着,太陽穴的青筋因為極度隐忍一條條暴凸了起來,雙手肌肉鼓起,手握成拳,死死發着抖。

在謝溫帶着哭腔的阻攔和勸說中,連宣山一點一點将被扇得紅腫的臉轉過來,就像是電影裏的慢幀鏡頭。

下一秒,他一拳砸向旁邊櫃子上擺着的密封酒罐。

砰一聲脆響,酒罐爆開碎玻璃四濺,酒液肆意流淌,裏面各種枸杞、人參、鹿茸嘩啦啦淌了一地,連啓森緊跟着怒吼,而連宣山重重呼吸,語氣暴戾又恐怖,聲音幾乎從牙齒裏咬出來:“你怎麽不死在酒裏。”

說完,他不管不顧轉過身拉開家門,連漪瞥見他因為砸碎酒罐而被碎玻璃渣刺得鮮血淋漓的手,觸目驚心。

一場生日就這麽以父子倆之間的動手結束。

這天晚上連宣山沒有再回來,連漪睜着眼睛失眠到快三點,也沒有聽見卧室外傳來任何熟悉的腳步聲和開水沖澡的聲音。

妻子勸說兒子留下時祈求又無奈的神色,看見丈夫喝酒時下意識透露出來的恐懼,還有父子倆之間莫名的仇恨……

她這位二叔家看似平靜和諧,但又處處湧動着詭異的暗流。

但這些又不關她的事,明天她就會搬出去,再過不了多久連啓嶼和祝容就會來接她回京市。

連漪一邊在心底嘀咕,一邊企圖入睡。

老舊的空調外機嗡嗡響着,半響,她又無可奈何地睜開眼,腦子裏仍舊是今晚雞飛狗跳,混亂狼藉的場景,以及連宣山砸爛酒桶後那只流血的手。

憶起今天下午徐玳川對自己說過的那句“連哥他……其實也挺不容易的”,還有傍晚回家時在樓下用碎石頭做的壞事,連大小姐頭一回生出了一丢丢後悔的意思來。

不過也就是一丢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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