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不知是這地方太過陰冷, 讓她感覺身後那堵身體如暖爐火熱,薄薄衣料竟絲毫隔絕不住,好似肌膚直接相貼。
身處險境, 腦海中哪兒有什麽旖旎想法, 當下屈肘反擊,被身後人早有所覺般以大掌擋住。
她毫不收力,距離又近,即便有那厚實的掌心抵禦, 身後那人還是發出一聲沉悶的哼聲,緊接着是低磁帶着幾分無奈笑意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下手真狠啊……”
這熟悉的聲音, 趁着捂着她唇的手松懈些許,江如月下意識開口,“長青?”
溫熱的吐息, 如蝶翼清掃過掌心,還能感知女子唇形輪廓。
江如月只覺捂着她唇的手一僵,摟着她腰身的手臂又收緊幾分。
“別說話,別開口,別亂動。”
原本捂着她嘴的手沉下,兩條箍着她腰身的長臂連帶着她握劍的手一并圈起, 緊擁着, 将她護在懷中。
她随身的傀儡冷火已被方才那黑黝黝的觸手撕了個粉碎, 目下一片黑暗,視覺受限時, 其他感官就會變得比平日裏還要敏感。
顧長青将她擁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身子貼的更緊, 甚至能感覺到他腰腹緊繃堅硬的肌肉。整個人恍若被放在油鍋上慢火煎熬一般,萬分不自在, 輕輕扭動嘗試掙紮出來。
“真是一點不聽勸……”頭頂那聲音再次響起,頗有些無奈,但比之先前的緊繃,此刻松弛了些。
黑黢黢的觸手從地面探尋而過,二人身子瞬間緊繃,哪裏管的上什麽自在不自在。
好在這觸手沒有實力,二人也未顯露靈力,瞎子一般摸過去之後,便去了其他地方摸索巡邏。
身後緊繃的胸膛松懈,江如月也不由跟着沉下肩。有氣息在耳畔輕緩吐出,男子的聲音帶着幾分調笑,“沒想到在這兒都能遇到你,我與你确實有緣,天定的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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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的夜晚,古老破舊的宅子,染血的牆壁,來回尋找獵物的妖怪……這種情景下,他還笑得出來,還在跟她調笑……
想起昨日他還将她拒之門外,眼下又這般,江如月只覺仿佛被仙人掌擁着,渾身難受。眉頭颦起,稍一用力将他雙臂掙開起身。
随手一甩衣袖,衣裙瞬間恢複平整。她也恢複成往日那個威儀清冷的大師姐。
她側目瞥地上黑影,“那些小妖随手便可鏟除,躲着作甚?不是來斬妖除魔的嗎?”
手中佩劍随意甩出個劍花,寒光在黑夜中閃爍。
“那些觸手不是本體,砍斷了還會再生,”牆壁上靠着的男人站直起身,随手拍去身上灰塵,“它們看不見也聽不見,根據靈力還有觸感捕捉目标,方才我若不拉住你,你可有的忙了。”
江如月抿抿唇,好半晌吐出兩個字來,“多謝……”
面前男人忽然雙臂環胸前傾身子湊到她面前,烏黑的眼眸在黑夜中亮着光,想要仔細看清她面容便越靠越近,身上自帶的青草香氣驅散萦繞在江如月身邊的血腥氣與妖氣,翻滾的腹中總算好過了些。
“是不是有些不好意思?臉紅了?”
“胡說什麽,我有何不好意思?又需要臉紅什麽?”
“那你方才身子繃的那麽緊……”
話如此直白,讓江如月瞬間回憶起方才二人緊擁着的姿勢,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握着劍鞘在他腹上頂去。
“尋本體要緊,還有心思開玩笑。”
言罷聽得身後男人吃痛嘶聲,腳下生風,呼呼朝前走去。
一連行出幾米,餘光不見人影跟上,側目回頭,卻見顧長青抱着腹半蹲在地,似乎很難受。
她心猛地提起,一個箭步上前蹲在他面前,“我是不是下手太重?讓我看看傷處。”
伸手就朝他腹部探去,卻被他在半空捉住手臂。
那瑩黑的眸子散着光含笑凝着她,“往哪兒摸呢?想占我便宜?”
江如月當下似被火燒到,将他手猛地甩t開,“滿嘴胡言亂語,沒個正形。”
顧長青又是龇牙咧嘴嘶了一聲,她卻不上當,再不回頭,大步朝前走去。大約走出五六步距離,瞥見身後男人綴在身側的影子,略微緊繃的心神逐漸放松。
那些黑色觸手是根據靈力以及觸感捕捉獵物,江如月的傀儡也有靈力,不能放出靈力搜尋,只得從袖中摸出火折子親力親為。
“這幾間屋子我都搜過了,沒有本體痕跡,我猜想,大抵在那一處。”
顧長青跟在她身後,反手指着花廳後的主屋。
江如月手握火折子朝他轉過身來,他順勢側身擡手遮掩面容,“晃得我睜不開眼,別照我,若是一日不見想我了,那我給你看看……”
江如月冷着臉将火折子挪開,朝着花廳後主屋大步邁去,握着火折子的手不住收緊。定是叫他看到了那般醜态,沒了威儀,所以才這般放肆。
懊惱非常,但在靠近主屋時,心神剎那斂起,眉眼透出認真凝重之色。
此妖能橫行子午城這些年,定是有些本事,不可大意。
聽得身後腳步聲靠近,她張口提醒道,“小心留神,若是不敵,早些撤離,此間有我。”
“收到。”顧長青懶懶的應了一聲。
收到是收到了,但照不照做那是另一回事。
江如月手中火折子豆大點光明亮,襯的對面黑暗中的主屋越發陰森可怖,恍若沉在深淵中,緊閉的門窗化為修羅惡鬼的口鼻,随時要張口吞噬而來。
陰冷的風呼嘯而過,主屋飛檐上懸挂千瘡百孔的燈籠被吹得呼啦啦響,好似茍延殘喘的老人發出咳聲。
“善隐匿,這屋中更是它的主場,于我二人不利,還是引蛇出洞吧?”
“正有此意,”顧長青踏上前一步,“我來當餌,剩下的交給你了。”
他縱身躍起,直接落在那主屋屋脊。手中長劍祭出,身上青白袍子被風吹得肆意而舞。
江如月當下神經繃緊,右手按上腰側佩劍,眼觀四面耳聽八方。
但處于危險漩渦中央的顧長青卻渾然不緊張,江如月解讀為初生的牛犢不怕虎。他才從荒山出來,沒見過什麽可怖的妖魔。
正好,用今日這妖給他長長記性。
下一瞬,見那毫無緊張感的男人直接屈膝蹲下,手中劍敲擊屋上黑瓦。
“老妖怪?你實力不是很強,在這兒縱橫多年嗎?怎麽送上嘴的肉不吃,躲在暗處不肯出來?”
他将袖子撸起,露出一截緊實白皙的手臂來,“瞧瞧這塊肉,鮮嫩無比,真的不想出來咬一口嗎?”
江如月臉色瞬間黑下。
這究竟是引誘妖怪,還是誘惑妖怪?
就在她想另換誘餌時,顧長青這法子竟然奏了效,周遭忽的陰風四起,摧枯拉朽,将地上人骨盡數卷飛上天,屋檐上挂着的殘破燈籠更是直接将之絞得粉碎。
四下仿佛瞬間張開黑幕,将顧長青連同那主屋一并籠罩其中,好似深淵巨獸張口,将其輕松吞下。
“長青!”
只見那黑幕正中猶如被針高高頂起,緊接着寒光一閃,那抹青白的身影一躍而出。
月盤在空,映照着他根根飛舞的發絲與衣袍,那雙漆目明亮,帶着股桀骜恣意之氣,三分笑意隐含其中。
平穩落在屋脊之上,他單手撐地,遠遠望着地面江如月,一劍将旁邊收攏而來的黑幕劈碎。
“擔心我?!”
黑幕又圍攏而來,他站直起身,身形利落潇灑穿梭其中,劍光閃掠之際,響起黑幕被劃破的嗤嗤聲響。
“快回答我!”
那聲音中,隐藏着微不可察的興奮激動。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閑心問這個。”江如月氣憤,手持佩劍斬碎伸來觸手,一躍而起,站在顧長青身後。
“回一下我,”顧長青與她背靠背,手肘輕碰她後背,“這個對我很重要,直接影響接下來作戰心情。”
江如月咬牙切齒,生死關頭,這男人還惦記這個,那昨日将她拒之門外又是為什麽。
莫名帶着怒氣朝前一踏,将凝聚的粗壯觸手直接一分為二。
“擔心、擔心!能專心點嗎?!”
“好!”
身後是男人毫不遮掩的朗笑聲。他縱身躍起,手中長劍恍惚在一瞬間幻化出數十把,朝着四面八方射去。
江如月暗暗吃驚。
那是她給他的劍譜招式……這才短短時日,他竟熟練用到這種地步,當真為劍道天才。
劍風淩厲,恍若連天幕一并撕裂開來,所過之處,那些觸手盡數化為齑粉。
長劍勢頭不減,直接穿透主屋屋脊,朝深處刺去。
也不知刺到了什麽,只聽得黑暗中發出一聲類似野獸被激怒的咆哮聲。
聲音雄渾,宛若洪鐘敲震,地面都跟着顫動起來,更有不少碎石粉塵跟着上下跳躍。
吼聲已止,但仍有餘波朝四面八方激蕩擴散。
江如月當即飛身躍至顧長青身側,擡手半将他護在身後。
地面又陷入一片沉寂,連同那些觸手都停止動作。二人仿佛停在一處砂礫掩蓋的巨大陷阱之中,明知道下方便是陷阱,但卻不知何時會發動致命一擊。
忽而,江如月鬓邊發絲無風飛舞,她眸光倏地一凜,“來了!”
二人配合無間,身形眨眼東西分開,一根漆黑的尖刺從地面射出,正停在二人方才懸空而立的地方。似是猛獸一撲而空,緩慢的收回。
左右兩邊厲風呼嘯,江如月與顧長青朝着那尖刺收回的方向俯沖而下,手中長劍亮起微光,裹挾着濃濃肅殺之氣。
兩劍齊落,那黑色尖刺突然膨脹開來,分叉遍生荊棘,将二人生生迫開。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支纏繞火焰的箭矢從虛空猛然射下,深深紮入那黑色尖刺中,只留短短一截箭羽在外震顫不已。
四方将眨眼而至,二人護着江如月,另外二人立在顧長青左右兩側。
金甲泛着明亮光澤,自有一股威嚴震懾。
“這妖孽擺出重重阻礙,本體定然十分弱,此處交給傀儡,你我二人去尋本體。”江如月雙手掐訣,袖中飛舞出幾十只傀儡折紙,如白蝶環繞周身,指尖金光亮起,那白蝶瞬間幻化成将,威風八面,恍若神兵降臨。
她一手緊握配劍懸浮在空,擺出進攻姿态,眸光倏然一厲,“速戰速決!”
顧長青也在同一刻動身,二人身影在虛空交錯,齊齊飛入主屋當中。
外圍傀儡刀光劍影閃過,鋪天蓋地的觸手眨眼斷成數截,瞬息過後又如蚯蚓般蠕動重新凝聚,海底密密麻麻的水草般更加強悍兇猛的上空襲去。
腳下踩上地磚,四面八方陰寒邪氣倏而圍攏而來。
江如月手中劍輕吟,警惕的環顧四下。
“我險些忘了,”顧長青輕笑一聲,将緊張感打破幾分。
江如月回頭,見他伸手入懷扯着什麽東西,“出來,快點,正到你幫忙的時候了,若是偷懶,阿月答應你的化形丹,我可不讓她給了。”
“你做的了主嗎?”小黑使勁往他懷裏鑽,聲音不屑傳出,“昨晚上不知是誰被人家灰頭土臉趕出了屋子,還做人家的主,你做的了嗎?”
小黑是懂得紮刀的,氣氛瞬間尴尬,連陰森的空氣都微微發熱起來。
江如月沒忍住輕咳一聲,別開臉去,繼續專注凝神尋找妖氣本源。
搞不懂,顧長青怎麽時時刻刻都把這蛇妖帶在身上?那豈不是那日雨夜也是……
看來得盡快把化形丹交給這蛇妖了。
“我也許做不了阿月的主,但總能做你的主,比如你的身子接下來會斷成幾截……”
顧長青眯眼扯唇一笑,平日裏陽光明朗個男人,眼下竟憑空生出幾分陰森之感。
小黑被駭住,不情不願的從他衣襟中爬出,嘴裏小聲嘀咕着,“這是求人辦事的态度嗎?真是的……”
“小黑身上有妖氣無靈氣,又方便去犄角旮旯搜尋,”顧長青踱步到江如月跟前邀功請賞似的,“交給它定很快就能抓到那妖怪本體。”
江如月趁機道,“欠你的化形丹也有時日,等這次忙完便煉制來給你。”
小黑登時來了力氣,支起腦袋賣力吐着蛇信感知妖氣最濃郁處。一番忙活,竟真的有了苗頭,猛地回頭看向一旁櫃子。
“櫃子下面!”
江如月眼疾手快,一劍将那櫃子劈了個粉碎。
黑暗中,隐約瞧見老鼠大小的黑影飛速在地面爬出道殘影,很快鑽入牆角孔洞再次消失不見。
顧長青眉梢高挑,“鼠妖?”他瞥眼看向小黑,指着孔洞,“剛好是你的菜,去!”
“開什麽玩笑,我才多少年的妖t怪,這鼠妖多少年!你進來時候沒看到那滿地的白骨嗎?!”
“別吵。”江如月聲音沉下,豎起一只手。
外面傀儡打鬥時而有銀光亮起,将屋中一瞬間照的通明。老舊的桌椅停在原地,有只缺了腿,旁邊那白瓷花瓶折射出慘白光芒。
忽而,花瓶輕微顫動起來,桌椅也左右搖晃,缺了腿的凳子發出難聽的吱嘎聲。
聲音越來越大,其中還夾雜着不知名的悉索響動,好似齧齒動物在啃咬什麽。
江如月擡腳朝前邁出一步,忽覺腳下地面隐約傾斜,有些不适感,驀的驚覺,想也不想,直接揪住顧長青的手臂,将他朝上空抛去。
屋頂破開,天穹正中的月色灑入,将好照在屋內的江如月身上。
她側臉被顧長青騰空飛起的影子遮住,另外半張被清冷月光鍍上瑩瑩微光,素裙皎潔,黑發垂長,宛若水墨畫中走出的仙子。
在她身下,赫然出現巨大坑洞,內裏是星辰般稠密的猩紅眼睛。
“阿月!”
顧長青目眦欲裂,身如獵豹矯健,一腳踏在牆壁反借力俯沖向江如月,抓住她的手,旋身一轉如她方才那般将她朝高空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