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池春光
一池春光
別的競争者就算了,連蘇天舟也忽視。初梨和傅小少剛鬧掰,蘇天舟喜歡初梨的消息滿圈子的傳,今晚更是為她準備共舞環節,不難懷疑是他那邊故意放出來的,除了間接表明心意,也在警告競争者。
論個人條件,他拎出來比傅子越好得多,論情分,初家原先起家于北城,初梨十歲之前一直住在北城,因此和傅子越成了青梅竹馬,後來出了點意外後被黎老從初父那邊搶走,帶到申城居住,和蘇家也認識多年,和蘇天舟的熟稔度自然不低,他絕對是個強有力的競争對手。
“沒有,一個沒有。”湯武違心話一編一籮筐,“沒一個是您的對手。”
“你是越來越油嘴滑舌了。”
傅祈深只丢給湯武這麽一句,語氣均勻,緩和,不溫不淡。
“我這不是提醒你嘛,蘇少都準備邀請人家去跳舞了,你還擱這兒喝酒。”
湯武和傅祈深認識多年,其實對他的了解東鱗西爪,吃不準他喜怒哀樂,現在更吃不準傅祈深究竟有沒有把初大小姐的事情放在心上。
等蘇天舟邀請初梨去跳舞的時候就晚了。
湯武晃着手裏的酒杯,感覺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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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天舟搭讪初梨的時間不超過兩分鐘。
便被她打發走了。
和男人有什麽話題可聊的,她和餘瑤一堆話沒說完呢,就剛才那一路的驚險,夠她們蛐蛐大半天。
初梨不讨厭蘇天舟,也談不上喜歡,他是蘇沅落的哥哥,她們兩個不合,有這些成分在,他們之間就有隔閡。
餘瑤借着看帥哥的名義,很鐘意于蘇天舟請的甜品廚子,嘗了一道又一道小事,眼睛并沒閑着,時不時拉拉初梨,“那邊有個金發哥哥一直在看你。”
初梨見怪不驚,落落大方回贈了目光,沒有笑,眼神給了對方勇氣。
是個金發碧眼帥哥,足有一米八七高,雙開門衣架子,很有雄性荷爾蒙的味道,聲音卻并不沉厚,很年輕的英朗,用不大标準的普通話,“Hi,方便喝一杯嗎。”
英式深灰色紋理西裝襯得人舉手投足間紳士優雅。
這應該是全場除了蘇天舟傅祈深第三個着眼的。
初梨本來不怎麽想交談,看對方脖子上的祖母綠後感了興致,這切割方式和她認識的工匠家很像,一番細問,對方果真也是做珠寶貿易。
領域相同,可聊的話題自然很多,普通話不标準沒關系,別扭的地方用英文交流,一人一語交談愉快。
侍應生上新一輪酒杯,輕微冰鎮過的幹白,酒體透着飽滿的古金色,品飲之前,金發帥哥提議和初梨猜酒的産地。
初梨對品酒沒有刻意研究過,越是這樣越增加猜測的樂趣性,都是行家反而像是裝腔作勢的攀比,她饒有興致撚起一杯,輕輕嗅了嗅氣息,甜杏仁和橙花的香氣馥郁,淺嘗一口,層次分明,餘味極長。
“應該是——”她正欲說出答案,金發帥哥單手放在唇前,遞來卡片,示意她寫下去。
兩人各寫各的答案才公平。
她字體娟秀,只寫了Leroy,後面留白。
再看金發帥哥的卡面,反倒是一串中文,字跡竟然并不難看——漂亮的小姐,可以給我留個聯系方式嗎。
他自行認輸:“我沒猜對,我認輸,但我想要贏一點其他的,可以嗎。”
比起國人的含蓄,金發帥哥很大膽。
在場的男士,除了蘇天舟,無一人有她的微信,哪怕蘇天舟,也不敢随意給她發叨擾消息,因為她一般會忽視。
“好啊。”初梨剛好想和他交流些珠寶事宜,“你一般用什麽?”
透明鑽面的手機殼比得上她兩只手大小,頁面上浮着ins、Snapchat等軟件,還有為了關注外公下的推特。
“梨梨。”餘瑤忽然拉住她胳膊,“那邊——還有個帥哥也在看你。”
這太正常了。
初梨不屑,“很稀奇嗎?”
“如果那個人是傅祈深呢?”
初梨一咯噔,撩發輕哼,“那也不稀奇。”她五歲跟着父母出席各類聚會,照在身上的聚光燈永遠是最多最亮的。聽到的贊美比每天吃的飯都要多。
初家不一定是滬圈最有錢的,但她一定是滬圈最漂亮嬌貴的。
漂亮的花最吸睛。
是男是女難免都會為之沉淪,一睹為快,和鳥雀歸巢,日升日落,最最最尋常不過的事。
餘瑤:“哦哦哦!他向你走來了……梨梨……”
初梨撥了撥耳際的發,像只驕矜小天鵝,皙白脖頸微微擡起,迷你短裙更突顯傲人的腰臀比,裙身沒有過多的裝飾,胸口如白鳳羽翼,細膩的薄紗對外伸展,渾圓的輪廓若隐若現。
長相是明豔的,嬌媚的,奶白色衣着卻絲毫不影響氣場,反襯出嬌貴憐人。
傅祈深的視野裏,她的模樣占據了一半,并且停留三四秒。
然後,和她擦肩而過。
已經做好被搭讪準備的初梨無意識地,跟着他的身影回頭。
什麽情況。
竟然忽視她了。
看到傅祈深和金發帥哥握手,初梨差點緩不上氣。
他不是來找她搭讪的。
他是找人談生意的。
金發帥哥和他交流的十分愉快,甚至忘記他找初梨搭讪并且到了交換聯系方式的環節。
傅祈深不找她搭讪就算了,還把搭讪她的人給支走了。
再次判斷失敗的餘瑤:“他怎麽老是不按套路出牌。”
“不好意思啊,梨梨,我以為他想找你搭讪來着。”餘瑤嘀咕。
“沒事,我沒有放在心上。”
初梨狀似不經意地大度,手指砰地一下,把酒杯放置桌面。
聲沉,一如她不太愉悅的心情。
時間流逝,步入共舞環節,柔緩的輕音樂響起,初梨的心情只平和片刻,看見成雙成對起舞的步伐,呼吸加重。
她不喜歡跳舞。
不喜歡這個環節。
但不出意外,必然會有很多人邀請她。
桌臺上的空酒杯開始被回收,端送木質托盤的女侍應一路低頭颔首,來到初梨跟前,鞠身将托盤裏的小食一一擺放,上面裝了混勻了抹茶奶油的碎餅幹,顏色碧碧綠。
侍應放置好小事,撤了不相幹的酒杯,動作緩慢且有條不紊。
酒意恰到好處的微醺,初梨乏得靠在桌臺上,手指掩面,懶散地打了個哈欠,視野裏第五次出現蘇天舟的身影後,困意更甚。
他不難看出她興致缺缺,舍不得把人直接放走,笑問:“這音樂怎麽樣,喜歡嗎?”
“不喜歡。”
“那要不換一個?”他語氣包容寵溺,“你喜歡哪一類的?華爾茲或者波爾卡?今天從白俄羅斯樂團請的小提琴手,我想你會喜歡。”
蘇天舟是聰慧的,他明知道直接邀請初梨共舞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遭到拒絕,他以更婉轉的方式想獲得她的青睐,就像外面的傳聞,他不會親口對她表白,讓她産生排斥和距離感,他要和她忽遠忽近,拉扯暧昧。
看初梨漸漸陶醉于小提琴的樂聲,神态癡倦,蘇天舟知道自己這招沒錯,接下來,就是邀請她共舞了。
初梨摁着眉心,本來就困乏,又是這樣緩慢的音樂曲,仿佛身臨古歐洲的果園鄉村,伴随蟲鳴聲入眠。
蘇天舟正想邀請,視線一下瞥見她的小白裙腰際,沾了指甲大小的綠奶油,“Lily,你的衣服怎麽了?”
“什麽衣服。”初梨低頭,這才見自己的小白裙上,像被塗了顏料似的,碧綠一塊。
“天啊,怎麽回事,是我什麽時候弄髒的嗎?”初梨腦子迅速過一遍。
這麽尴尬的事情怎麽會出現在她的身上。
不應該啊。
她沒有吃過這裏的點心,怎麽會弄奶油上去。
這小裙子在她衣櫃裏不算特別名貴的種類,但她很喜歡,覺得适合日常,現在毀了的話,再訂做的至少得等三個月後了。不知道版型師能否打出一樣的版型,她很喜歡像花朵一樣對外伸展的裙擺和掐腰的設計。
蘇天舟的重點和她不一樣,“可能是侍應不小心弄的,我讓人帶你去換身衣服吧?也許你穿長裙跳舞更好看。”
他還想着和她跳舞的事。
“你這裏有衣服嗎?”初梨接受,她不喜歡穿髒的,不漂亮的衣服。
“有的。”
蘇天舟撥了電話出去,和那邊講了一通,聽到妹妹子的時候,初梨醒悟,他這裏的衣服,應該是蘇沅落的。
她們關系不好,怎麽可能肯借衣服。
蘇天舟說完通話,笑道:“沅落說她樓上剛好有一身沒有穿過。”
蘇沅落居然同意借衣服了。
興許,是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
她樂意借,初梨不太樂意穿,可眼下沒有其他辦法,蘇天舟也在說服她,循循善誘,“沅落留在上面的那一套很漂亮,是她精挑細選過的,很适合你。”
初梨:“精挑細選?”
今晚這個小酒會有什麽好精挑細選的,來的不過是滬圈自家人,沒有降尊纡貴的大人物。
初梨想了一圈,沒想出這裏值得蘇沅落挑衣服的男人是誰。
她這裙子被弄得實在太難堪了,加上蘇天舟的勸說,勉勉強強同意去樓上更換,“衣服算我買的吧,我明天會把錢轉給你們的。”
“Lily。”蘇天舟和她單獨走在樓梯上,對她的客氣無奈溫和地笑着,“你和我之間,不用這麽客氣。”
到了休息間,果真見着挂在衣架上的禮服,漂亮且眼熟,初梨想起來,這一身自己曾經很喜歡,結果被蘇沅落先一步收入囊中。
她以為蘇沅落也很喜歡,沒想到成了備選,挂在不起眼的角落,連防塵袋都沒有。
“這件禮服,沅落沒穿過。”蘇天舟說,“你可以放心穿。”
初梨經不過勸說,從衣架上取下,煙霧紫滿鑽及膝長裙,細吊帶處綁着兩只蝴蝶結,嬌悄悄又妩媚。
蘇天舟接了個電話,向她點頭示意,他會在樓下一直等她。
初梨換上身,才感覺這裙子不太合身。
很緊實。
卻不是腰的位置。
而是胸口,裙子看似仙氣飄飄,卻掐腰斂胸,她吸了一口氣才把裙子的拉鏈系上,前面的珍珠紐扣很難再合起來。
落地鏡前,初梨額間密着薄薄的細汗,胸前的鵝白凝脂被勒得泛着櫻花粉,壓擠力度過于收攏,v字愈發深陷,快讓人喘不過氣來。
到這裏她沒有懷疑裙子的問題,想自己是真的長胖了,這種衣服居然無法駕馭。
她不喜歡減肥,或者說,從來沒有刻意減肥過,吃穿用度都有專人精心調配,盡量不碰容易發腫的主米面食,但奶制品是必須,巧克力和水果讓人心情愉快,都不可能避免。
身材一直以來都是纖秾合度,小腿和胳膊白而纖細,腹部沒有贅肉,要說多餘的肉,一般都往上胸長。
從十五歲開始,她就比同齡人豐腴一圈。
因而穿衣風格大多挑的貼身的,明豔的,轉移視覺效果,不然整體會顯臃腫。
初梨花了幾分鐘系上紐扣,踩着踏過青磚灰泥的細高跟,縮手縮腳走出門。
實在勒得慌,沒法大口呼氣,比慶典夜上争相鬥豔的女明星還要煎熬,她無法再逗留下去,得和主人家道個別。
路過隔壁房門,交談聲散漫,有輕微煙草氣息。
這裏應該沒有特定的抽煙室,樓上空置的房間臨時充數。
門沒有關好,初梨走的時候,裏面人認出了她。
“那不是初大小姐嗎?”
這聲音是,傅祈深身邊的那位朋友,聽蘇少的稱呼,這人叫湯武。
初梨當沒聽見,匆匆離去。
“初大小姐就是愛漂亮,中場更衣。”湯武勾長脖子,“看樣子是真的要陪蘇少跳舞了。”
他陰陽怪氣前前後後說了那麽多,傅祈深表現始終乏乏,從一旁的雀紋實木桌臺上,抽了片紙巾,慢條斯理擦了擦指尖。
沒有濕潤的紙巾,擦了兩遍,指尖仍然站着淡淡的抹茶奶油味。
湯武看着紙巾上的綠點,“你吃甜點了嗎?你不是不喜歡吃甜的。”
“沒有。”
“那這哪來的。”
“桌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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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長走廊,初梨渾身的不自在加劇。
不合身的衣服,和弄髒污漬的衣服,都不該出現在她的身上。
二擇其一的話。
她将就選擇前者。
初梨吸了口氣。
再呼出來時,忽然聽到吱呀一聲。
緊接着一枚紐扣蹦到地上,圓輪狀,往後滾了三兩米才停下。
這算不算禍不單行。
初梨一邊捂着胸口,一邊回頭去找紐扣,腦袋一直低着,只注意陰影落下,不等她彎腰撿起紐扣,一只男人的手先她一步撿起。
是只很漂亮的手,指節勻稱,骨骼感經絡明晰,腕部勁瘦,一枚銀色機械腕表佩其上,沒有繁瑣的鑲鑽,卻能一眼看出做工的精細和名貴。
“謝謝。”初梨臉上的笑伴随聲音而起,看到人的面孔後而落,旋即瞳孔震驚,“你……”
傅祈深指尖撚着從她胸前掉落的紐扣,淡然如無波無瀾的死水,“大小姐。”
他語氣是謙和的,儀态溫雅紳士,可能身高差的緣故,總給人膽戰心驚的壓迫,讓初梨大腦出現短暫的落空,呼吸也亂了,細致的鎖骨下起伏不定,仿佛飄着兩只迫不及待掙脫水面的白鵝,攏實的裙身設計根本壓不住。
煙霧裙仙氣飄飄,而她身材妖冶性感,二者搭配在一起,竟毫無違和感,對比出的美感十分強烈。
“大小姐。”他眉眼斂了斂,語氣随和,“需要幫忙嗎?”
“不要。”
她不是很想看見他。
更不想在這麽尴尬的時候看見他。
每次看見他都會讓她自作多情産生誤會。
她氣鼓鼓深呼吸一口氣,不想裙身愈發松懈,不敢再亂動,一個輕輕的彎腰就可能讓剩下的珍珠紐扣崩塌瓦解。
那将是不可挽回的情景。
初梨一手把裙身提上去,倉促放話警告眼前的男人:“你……眼睛閉上,不,不許看……”
聲音軟乏無力,像素食小動物面對食物鏈頂端生物所咆哮出的低聲嗚咽。
她一直低頭,沒注意到傅祈深其實并沒有刻意看到她什麽,也沒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等反應過來,只見籌備酒會房間裏,出現幾個男侍應們,正捧着托盤朝這邊過來。
樓上怎麽有這麽多人。
初梨下意識捂住領口,但根本捂住不全,小臉驚慌錯愕,手足無措之際,一側薄肩忽然被人擰過。
随之而來的是一件男人的西裝外套,從她的肩膀披落,裹住纖細的身形和裙身,前後方的朦胧春光,頃刻被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