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新婚
新婚
沒打過招呼, 傅祈深進來得猝不及防。
初梨的腦子扔去了別處,被驚了一下後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牙齒咬唇嗚咽, “你怎麽來得那麽突然, 混蛋。”
沒有提前和她說一聲, 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時刻, 他突然發狠過來,沒有驚喜帶給她的感覺更多的是驚吓, 仿佛往深淵下墜時又突然被人提起來,來回的每個時刻都始料未及。
“大小姐。”傅祈深眉目藏着無法克制的情緒, 嗓音沉啞哄着:“又不是讓你叫別的,叫聲老公不行嗎。”
這不就是威逼利誘, 初梨浸潤的眼角濕漉漉的, 支吾低哼就是不遂他的願, 很小聲反駁, “不喜歡你,才不叫。”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她向來是直白坦率的。
當她的情緒變得模棱兩可,黑白難辨, 也許才是真的情感。
而不是像喜歡衣服的漂亮而喜歡一件衣服,不像是喜歡傅子越的恩情而喜歡一個人。
隐約之中他似乎能聽到那一句鏡面意思是, 才不要喜歡你。
夜涼風大, 薔薇園花季繁華,幽香布滿整片園區, 月上枝頭, 淡藍色光輝灑灑落落,三樓紗簾可見晃悠, 仿佛來了疾風驟雨,一棵搖搖欲墜的小梨樹摔進柔軟的泥土,枝丫上的兩顆小梨子随風搖曳,過于純淨瓷白,散發着橙花沐浴香氛,傅祈深指腹撚一顆,低頭嘗一顆,沁香清甜。
不叫老公的後果便是他極具耐心地堵着她,讓她一動不動窩那兒,小胳膊小腿的毫無反制力,漂亮小臉急得泛紅,鼻尖上冒着薄薄的汗意,哽咽嗓音越來越小,“傅祈深……”她叫名字的效果和老公差不了多少,總是不經意間勾起最原始的杏玉,可待人實在不溫柔甚至魯莽。
不會哄女孩子自然就不太會照顧人。
“好好好,不叫老公,那麽大小姐可以。”他胳膊撐起将人攬來,傾斜的時候看見蚌殼合得他心髒驟停,呼吸一沉,垂眸時的神态依然恭恭敬敬如同臣服公主裙的騎士,“放松一點嗎。”
他被她堵在半路了,擡手擴了擴,效果甚微。
進退兩難。
沒有聽到任何的回應,只有小貓似的嗚嗚聲,被欺淩慘了似的可憐巴巴,貓爪子更是肆無忌憚掐上肩側,印出道道血痕,他不得不後退,其實也沒上前多少,漆黑眼眸情緒複雜,薄唇抿着些許克制。
她只吃了他一半,剩下的一半停留在夜色的空氣中,不曾受過恩澤。
“大小姐不是有強迫症嗎?”他俯于耳側,淡淡問,“怎麽沒有全吃掉。”
“吃什麽?”她擡了下眼睫。
“你覺得呢?”他身上那股清冷感被此時濃郁奢靡的也中和掉,利落分明的五官隐隐藏匿難辨神色,惟獨嗓音摻着點溫和的笑意,“我上次說過,大小姐口太小,吃不了太多東西。”
上次她沒聽懂,所以再強調一遍,她小的沒法一下子吞食只能慢慢塞,真就随了家裏的布偶貓,哪哪都嬌貴。
後知後覺的初梨睜着朦胧的剪水眸,哀幽幽瞥着人,“你又欺負人。”
“……又怎麽了?”
“騙子,你就是個騙子……明明結婚之前不是這樣子的,騙婚的混蛋。”她控訴,“衣冠禽獸的騙子。”
還以為真的像外界所傳聞的那樣,各方面冷淡清心自持,可表面和私下完全是兩種人,不論年齡或者資歷她都是被耍得團團轉的一個。
“騙你什麽了,大小姐。”傅祈深眼睑弧度上揚,“我從來沒說過我是什麽好人,何況現在不是欺負你,我只是向你證明。”
頓了頓,他說:“還有,大小姐是不是忘了。”好整以暇地繼續實際證明剛才她的言論有多離譜,試圖将剩下的二分之一推過去,嗓音接着黯啞:“是大小姐先質疑我的。”
是她先說他有病吧,而且不是一次兩次,前面三番兩次挑釁,這次更是靈魂拷問加以石錘,他再不證明的話,也許明天的姐妹群裏都會流傳着初家大小姐的新婚老公要去醫院看病,順帶坐實衆人對他這些年不近女色的揣測。
“……可我沒有別的意思。”初梨試着推開,可穩如泰山壓得喘不上氣來,她低噎,“我是為你好嘛。”
她誠意多足啊,哪怕對自己揣測百分之七八十篤定也沒有嫌棄而是想陪他去醫院。
這樣的賢妻去哪裏找呢。
挑燈籠都不好找,他怎麽可能欺負她。
“那現在呢,好不好?”他嗓音低沉,靠前發問。
“……你好,我不好。”
“你怎麽不好了。”
“難受。”
“真的嗎。”
“嗯……”
“可是大小姐。”他困着人,月色的襯托下眼眸呈現着琥珀色的底蘊,漫不經心地凝視,語氣恭敬卻并沒有全然固順着她,“你已經高了兩回了,我不知道你說的難受是在哪,還是說,嫌少?”最後兩個字說完後,他等待觀察她漂亮臉龐掠過怎樣的情緒。
好呆萌,跟個小傻子似的,暈乎乎的,低聲幽怨,“你讨厭死了……”
吳侬軟語的每個字音裹一層棉花糖似的,綿乎乎的似嗔非嗔,罵起人來也婉轉悅耳,傅祈深垂眸一看翕張的門口,低笑了聲:“大小姐嘴上說着不喜歡,可還有嘴很誠實,我該相信誰呢?”
初梨本就一片空白,懵懵懂懂,更不知他是如何了解自己的狀态,甚至于她自己都一知半解的,她思忖的片刻,又被他拉了下去。
仿若一場夢境,席卷的風意更狂更大,雨水淅淅瀝瀝地散落,房間裏嶄新的被褥無法避免遭了殃。她就如南方城市的回南天,擦一遍又滴落,源源不斷。到次日淩晨,恢複些許平靜。
這大概是二十八年來,傅祈深第一次在時鐘指向七點時醒來。
外頭已大亮,金色日光熠熠生輝,複古暗色的地毯被照出柔光,适應黑暗長夜的眼睛,鮮少敢于直白正視象征着希望的東升。
初梨的生物鐘同樣被改變,日上三竿不到十點不下去吃飯的習慣突然更疊,睜眼的時候不到八點,明明還很困,可肚子餓得不行。
餓死了,體力消耗太多,胃早早發出抗議,也很口渴,沒法繼續賴床。
她翻了個身,酸澀的痛覺襲遍各個神經角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腰酸背痛的讓她差點回想起自己十五歲之前由于練舞而疲乏的身子,現在她早就不跳舞了,日子逍遙悠閑,引發不良反應的可能只有一個。
傅祈深。
初梨低掃了眼胸口,忍不住惱火,狗吧,還是不要臉品種的老狼狗,沒吃過東西一樣将人啃了個遍,并且毫無心慈手軟留下标記。
她費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挪到盥洗室洗漱,本以為睡眠不足會留下沉重的黑眼圈,對着鏡子審視許久驚奇發現沒那麽嚴重,眼睛下面稍微有一點青,皮膚狀态比她想的要好,隐約記得自己被抱到浴室後很被動,卸妝的步驟比平常減少很多,也沒有那麽多護膚流程,不知為何臉蛋這般紅潤。
她拍着臉蛋讓自己清醒一些,忍着不适洗了個澡刷了牙,磨磨唧唧花費半個小時,擰門出去時迎面險些撞上了人。
傅祈深身高一米九上走,常年鍛煉健身的緣故,高大挺拔,肩寬腿長,被骨骼和肌肉輪廓撐起極具張力的線條,領口松了兩枚扣子,顯露一小片喉結和鎖骨陰影。
他看她時要低頭,額發自然垂落,漆黑狹長的雙眸鎖向她錯愕的小臉,明明是清晨,昨晚的壓迫感尚在,逼得她連退兩步。
對視兩秒。
初梨總感覺自己再多站一會兒又被剝個幹淨,吞了吞口水,“幹嘛……”
“怎麽起這麽早。”
“早嗎,現在幾點了。”她明知故問,“不到九點吧,太陽都出來了。”
他忽然擡了下手。
初梨還想後退,這次沒退成,傅祈深大掌握着她的腰際将人摁在原地,眉宇間閃過絲絲的沉着,在她膽戰心驚的眼神下,他指腹替她擦拭唇際的牙膏沫子。
櫻花薄荷味的牙膏,紅唇被沾染着淡淡香氣。
她從裏到外從穿的衣服包括日常用品都是白白粉粉香香甜甜,第一天沒如願以償拆吃幹淨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
“怎麽刷個牙都這麽馬虎。”他淡淡問。
牙膏沫被慢慢撚沒了,初梨自己擡手擦了擦,感覺到不适應,脫口而出,“胳膊酸。”
他眉眼斂起,垂眸看她,“哦。”
過了會又問:“我的原因嗎?”
“……”她哪知道,反正一覺醒來就這樣了,“不知道,可能是我不小心枕麻了吧。”
“你昨晚枕的不是我的胳膊嗎?”
“……”每次都要拆她的臺,初梨腮幫子氣鼓鼓,“那你明知故問,就是因為你,非要讓我趴那麽久,胳膊能不酸嗎,還有……”
說到一半突然卡殼,後面的詞彙出不來,一雙水光杏眸惱火中摻雜幽怨,瞪他好幾眼。
傅祈深:“還有什麽?”
“沒有了!”
她吸了吸鼻子。
說不上來的感覺,非要細致盤算的話更多的應該是不适應,她不是沒看別人在小紅薯上分享的經歷,各種各樣的都有,輪到自己上場,力不從心,哪哪都不适應,撐的慌,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他還是她,或者兩個都有,總之帶來的後遺症是她生物鐘反常以及全身酸澀。
“早餐準備好了嗎,我要去吃飯了。”初梨說着從身側走過,可能邁的步伐有點大,一不小心差點在地面上踩滑,兩條腿僵硬站在地板上,一動不動。
小表情更幽怨了。
“是不是傷着了?”傅祈深很自然地從背後抱起她,“我看看。”
本來她只是輕度不适應,聞言如同炸毛的貓似的,上下左右撲騰,“不行,放開我,不給,你幹嘛,混蛋……”
連續五連擊無法阻擋他的步伐,任由她抓撓也沒有停下來,将人放置在沙發上後,他單膝半跪下,還沒碰到她立馬跳了起來,“我沒事,真的。”
“半分鐘不用,很快。”
“可是我好餓,你以為我為什麽這麽早起來,我快要餓昏了。”她可憐兮兮的,“哪有人這樣把老婆娶進門餓肚子的,我好可憐啊,爹不疼媽不愛的……”
傅祈深沒有動,“大小姐,我又不是吃了你。”
“這和吃有什麽區別嗎,你弄了那麽久了,你還要看。”
她生物鐘紊亂,可時間是記得很清楚的,從聚會之後的時間算起到淩晨,要弄很久很久,所以她胳膊擡不起牙刷,酸酸麻麻的,也不止胳膊。
傅祈深遵循她的意見,但沒附和,淡淡反駁,“也沒有很久,而且大小姐只夾了二分之一。”
“……”她都不想理他,那都不算很久的話怎樣久,她還要不要休息了,也不知他這一天天到晚的哪來那麽多力,高強度工作之餘還有那麽多勁使,出差一天居然還能充沛到榨她。初梨默默在心裏暗罵一番,表面上沒有說出來,不過小眼神一下就能猜到。
傅祈深看她從沙發上爬起來,看她走起路來不太穩當,扶了一把,“你能走嗎。”
“我又不是個殘廢。”
話剛說完。
腳下不知踩到什麽,失去平衡感的初梨猝不及防地跌了下去。
所幸側前方是沙發,後方也有人幫扶,她沒真的磕碰到,擡手扶住沙發靠背。
好酸,哪哪酸。
眼睛也酸,她還是覺得他肯定欺負她了,這下摔着了,沒鬧着起身要走,越想越窩火。
“能不能走?”傅祈深伸手,“我看看是不是腫了,可能要上藥。”
“不給。”
“乖,上完後去吃飯,很快的。”
“不要。”她幹脆抱了個枕頭做防禦,悶聲悶氣,“我不喜歡吃藥。”
“不是吃的。”他低聲哄着,“塗抹的藥膏。”
“不是吃的嗎。”
“嗯。”
“藥不是吃的話。”她正要點頭答應,又忽然想到什麽,“那抹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