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孟二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道雷劈在孟半煙頭頂,讓她惶恐且憤怒。

她不是半大不懂事的孩子了,要是還是孩子,大概只會痛哭流涕,或是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爹爹沒死還回來了,這簡直是做夢都夢不到的好事。

可孟半煙長大了,她掐了掐自己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麻的指尖,又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把小腹的隐隐作痛強壓下去。

孟半煙打小有個毛病一緊張就肚子疼,為這個孟海平還笑話過閨女好幾次,但笑話完了又會輕撫着她的額頭安撫她,告訴她不用害怕,天大的事都有爹爹撐腰。

如今物非人也非,讓孟半煙疼的人就是孟海平,她又還能找誰去撐腰呢。

“人你見過了,給我個準話,你覺得那人真的是父親嗎。”

“老爺右手後背上有個疤,還是沒和夫人成親之前留下的,小人不會認錯。”

孟二這會子腦子也糊塗嘴裏也發苦,明明眼看着就有消停日子過了,怎麽又鬧出這檔子事來。都說一山不容二虎,哪怕是親父女,這裏頭隔着八年時間,是好是壞誰又說得清楚。

再說現在家裏所有産業生意都歸大姑娘說了算,老爺回來以後家裏這麽多人這麽多事,到底聽誰的?

孟半煙一聽這話心又涼了些,有些洩氣地往窗戶外看,正好看見家中管事和婆子湊在一起,站在院中也在偷偷擡頭看自己,本來洩了氣又立馬提起來了。

“鄭媽媽,你來。”孟半煙順手就指了站在廊外偷看自己的婆子,“你去廚房和各處吩咐,從現在起除了每日采買的人,無閑雜事情不許出門。出去被我知道的,一律算作逃奴。”

“孟大,你去門房上看着,有什麽人來家裏不許私自放進來,必須先來回我。包括當官的也包括和我爹長得相似之人,要是頭腦一昏把人放進來,就別怪我打板子發賣。”

孟半煙對家裏衆人向來寬宥,但衆人都不敢對她的話有質疑。當年孟海平去世,才十二歲的孟半煙能當着孟氏族老的面,一邊啜泣一邊命人把跟族中勾結的管事打死。吓得家裏奴仆連做了好幾天噩夢,再不敢起趁着孟半煙年幼拿捏主家的心。

“翠雲,你去把阿柒找來,讓她多帶幾個機靈的小子過來。家裏有屋子有鋪蓋,讓她放心來便是。”

“是,我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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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完手頭的事,孟半煙又怔愣了快一刻鐘,才起身往王春華的東小院去。有些事自己能做主的她大多不和王春華說,但這件事不一樣,自己瞞不住也不能瞞。

王春華是不能幹但又不是個傻子,昨天女兒出門前說是去拿放妻書,回來卻絕口不提這件事,她就已經有些懷疑。

到了今天,眼看着家裏管事的婆子慌亂起來就更加篤定家裏出事了。等到女兒過來把事情清楚明白說了,才一頭栽倒在羅漢床上,抱着迎枕狠狠哭了一場。

“他、他怎麽,怎麽這麽久不回來?他既是沒死為什麽不回來!”王春華哭得直打嗝兒,爬起來又攀上女兒的手臂,“他回來了,怎麽又不往家裏來,啊?啊!”

王春華不是替自己哭,她這輩子沒受過什麽大委屈。沒嫁人的時候父母兄長寵着,嫁了人婆母不磋磨人,丈夫不算恩愛但也絕不是壞人。沒了丈夫又有女兒管家,實在算不得命不好,她這是替孟半煙委屈。

“他回來了不回家,先去下帖子給知府是什麽意思。家裏不止咱們娘倆還有爹娘的牌位,他也不回來拜一拜?是在外面出息了怕我們攀扯嗎。既是怕,又回來做什麽。”

“娘,人都沒見着你說這些幹什麽。知府去年才到任,小舅和孟二見着人先吓得不行,問什麽就說什麽,別的連擡頭多看他一眼都不敢,憑什麽就說那人一定是我爹。天下這麽大人有相似,這事說不準的。”

王春華哭歸哭道理卻不錯,什麽人離家八年回了故鄉第一件事不該是回家?只這一條就不對。要麽不是真的孟海平,要是是真的那就更壞了,離了心的家人有時候比仇人還狠。

孟半煙在外面走動這些年,見多了為錢為勢反目翻臉的夫妻兄弟父子,如今橫亘在自己和‘父親’中間的豈止是八年光陰,她不得不防。

“對,你說得對。那明天怎麽辦,他說要回來,咱們怎麽應對。”王春華聽着女兒的話抹了抹眼淚,“要不去把你舅舅叫來,人多好t些。”

“大舅老實,來了也沒用,我還怕到時候他給我弄‘幫理不幫親’那一套。小舅還要在衙門當差,人家帖子都送到知府手裏去了,小舅做什麽都不對,別難為他。”

孟半煙搖搖頭不肯讓王家摻和進來,自己是十二歲也就罷了,現在都二十了還事事要舅舅撐腰像什麽話。

再說她也怕,在絕大多數人眼裏男人就是比女人強,父親掌家更加比女兒名正言順。要是真的是父親回來,只要他一句話恐怕外公家就要站到他那邊去。

要是孟半煙一直都是無憂無慮的閨閣小姐倒也好了,可她見過了外面的天地,嘗過了自己說話說了算的滋味。要她現在再退回到內宅後院聽人擺布,她死也不願意。

跟王春華說話的功夫,翠雲已經把阿柒找了來。兩人一對眼就知道不用多說什麽,阿柒更是主動站到孟半煙身側,“我已經讓人守住家裏和外面,镖局那裏我也請了假,這幾天就跟着你哪裏也不去。”

“好。你在,我放心。”

孟海平突然回歸,孟半煙已然落了下乘。但這些年的歷練也不是白過的。孟半煙不出去問也不胡亂打探,只安心把家裏的籬笆紮牢,攥緊自己能把握的一切,即便是親爹想要回來摘果子,也不是那麽容易。

阿柒說守着孟半煙是真的寸步不離,到了晚上連廂房也不去,把鋪蓋搬到孟半煙房裏,就在羅漢床上睡。

有了阿柒守着,孟半煙稍微安心了一點。但閉上眼還是忍不住想,想小時候的父親對自己的好。

那時候總有讨厭的親戚跟自己說,‘你爹要是再生個弟弟就好了’‘半煙想不想你娘再給你生個小弟弟’‘半煙什麽都好,可惜不是個男孩兒’之類的話。

那時候的父親總會板着臉把說這樣話的人趕走,再抱着孟半煙上街去買糖畫。是他讓小小孟半煙覺得自己身為女子從不比男子差。

想着想着,又忍不住想到這八年自己吃過的虧受過的氣,和無法同人說的苦,又不免焦躁起來。她想不明白父親為什麽回了潭城縣不回家,是有外室了嗎還是有兒子了?

阿柒也睡不着,她都已經下定決心要跟孟半煙一起去越州了。現在突然竄出來一個孟海平,那是不是兩人的打算就要成空了。

心裏雜亂就睡不安穩,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也會突然驚醒。這麽折騰了一整夜,等到天亮時孟半煙和阿柒都熬得眼底青黑,相互對視才無奈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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