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

第 19 章

“阿柒,半煙進去多久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她和她爹到底說了什麽話,你別瞞着我。”

“太太別問了,還是等大姑娘出來,讓她親自跟你說吧。”

阿柒一直羨慕孟半煙,不止是因為她從小生在衣食無憂的家裏,還因為不管落到什麽境地,孟半煙總能有勁兒撐下去。

她沒明白這是她家人給她的底氣,孟半煙不管怎麽艱難,都堅信她的家人是愛她的。她曾因為擁有這些顯得尤為堅韌,現在孟海平親手毀了屬于他的那一份愛,阿柒害怕孟半煙承受不住。

屋子是後院倒座房裏最偏僻的一間,平時大多數時候都空着,孟半煙也只有在心情奇差的時候才會過來。

關上門不管是哭是笑,是氣得面孔猙獰扭曲還是蜷成一團發呆發愣,都不會有人來打擾。家裏上下都有一個共識,只要孟半煙進了這間屋子,外面即便是天塌了也不關她的事。

送走留下話讓自己想清楚的孟海平,孟半煙看向院門怔愣了許久,才猛然起身奪門而出。

她本想去找王春華,可走到半路又頓住腳。該和母親說什麽呢0?告訴她說回來的确實是自己的親爹,也是你的死了的丈夫。

但是你丈夫這些年在外面不管有沒有記憶,都壓根沒把你當回事,連回來的千般算計裏,都把你給漏下了,現在拿你做個把柄也都是捎帶手的事兒。

孟半煙還有良心,這樣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只好進了後座小屋,獨自枯坐着。

屋子裏的擺設大多都是些粗瓷,平時在外面做生意不可避免有受氣的時候,孟半煙就會進來砸些物件撒氣兒。

從小她就聽慣了外公說的,生氣了不管是哭還是鬧都不許憋在心裏,憋久了是要憋出病來的。

但今天孟半煙卻不覺得自己多生氣,更多的是深深的無力和疲倦。當年自己跪在祖父榻前,信誓旦旦同他保證,自己一定可以把孟家扛起來,絕不讓外人看了笑話。

那時她心裏想的都是父親,是十歲上父親帶着自己出去逛集市時,被熟人遇見,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問父親如何這般慣孩子,一個女兒十來歲了不關在家裏學規矩說人家,整天帶在身邊抛頭露面像個什麽樣子。

話孟半煙聽到心裏去了,當天晚上就跑到爹娘房裏哭得稀裏嘩啦的,生怕她爹真聽了旁人的話,以後都不帶自己出去玩兒,要把自己嫁出去。

Advertisement

那時候的孟海平聽完閨女的憂愁被逗得哈哈大笑,勾起手指拉着小半煙煞有其事拉鈎起誓,只要女兒沒遇見十分喜歡的男子,那就這輩子都不成親,當爹的養閨女一輩子。

把看着父女兩個哭哭笑笑的王春華氣得半死,狠狠往孟海平肩膀上錘了好幾下,不許他胡說什麽不嫁人的話,教壞了女兒。

那時候孟半煙覺得爹比娘好,爹懂自己寵自己,連不嫁人也願意包容自己。如今物是人非,不論好壞陪在自己身邊的是娘,當年那個說願意養自己一輩子的爹,倒是早早把算盤打到自己身上,盤算得那叫一個美。

好在孟半煙也不是當年那個爹說什麽就信什麽的小孩子,再難受,忍一忍也就過去了。收拾好心情,從小屋子裏出來旁人甚至都看不出她臉上有過半分怒意。

“娘,別轉了,地磚都要被你磨薄了。”

“說了多少次不讓你氣性這麽大,對身體不好非不聽。你爹到底說了什麽把你氣成這樣,昨天不還說你有準備了,不會生氣的。”

在王春華心裏,孟海平就是個死人了。即便現在回來了也跟自己關系不大。只有眼前的女兒才是她的心肝肉,她只怕女兒再為了自己跟她爹鬧僵了,這世道只要你是爹,不論對錯就沒道理可講了。

“沒生氣,真的。”孟半煙扯動嘴角想要沖她娘笑一笑,可惜沒能成功。只好拉着王春華往前院去,方才氣過了頭忘了餓,這會兒回過神來,才發覺折騰這麽久其實才過了半日。

“娘,你放心。你的放妻書我已經跟他說好了,明天就能拿回來。”

“我不在意這個,這事能成最好,不行也不礙事,我守着你過日子,不好嗎?”

“不好。”

孟半煙搖搖頭,之前孟海平沒回來,王春華另嫁不另嫁确實只想要看她的心意。

但現在不一樣,孟海平回來對于王春華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不管是降妻為妾,還是讓她跟京城裏那勞什子的侯府小姐做平妻,只要他想拿捏,王春華就會陷入被動。

孟半煙現在要做的,是必須斬斷親娘和親爹之間的關系。只要讓娘能帶着放妻書回王家,之後到底跟不跟張家結親,眼下都不那麽重要。

王春華看着孟半煙細細撥動手腕珠串的動作,就知道女兒這會兒心裏又在琢磨事,也就不再多問。執筷夾起孟半煙喜歡的臘鴨腿放到她碗裏,“娘不問了,你放心去辦吧。”

絕了了心裏對孟海平最後那點念想,其實眼下的局勢也不算特別糟糕,畢竟自己是他能用得上的。只要有籌碼,就不怕不能談。

一通百通,想通了心事的孟半煙吃過中午飯還睡了一覺。等到下午起來才寫了信讓小拾送去客棧,約定第二天去給阿爺阿奶掃墓上墳。

過了清明,上山掃墓的人就少了。孟家這一片地是孟山岳後買的,沒跟孟氏族人摻和在一起,說是祖墳,其實到現在還只埋了孟山岳和柏貞二人而已。

一路往山上走,還路過了孟海平的墳,清明掃墓時插在墳邊的紙花球還剩了光禿禿的竹竿沒倒,看上去無比諷刺。孟半煙不願意停下來,孟海平也不敢多看。

直到停在孟山岳和柏貞墓前,孟海平才張羅着他帶來的小厮奴仆前後忙活。可前些天孟半煙剛來過,就算春草長得快,這會兒也沒什麽能留給他收拾的。

孟海平拿出一張白帕子準備去給他爹娘擦一擦墓碑,一伸手卻只有淺淺淡淡一層灰,之前一年積攢下來的污漬早就被孟半煙給擦掉了。

看着不怎麽髒的手帕,孟海平臉上神情顯得有些讪讪。再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女兒,幹脆也不再兜圈子。

“我昨天說的事,你就想好了?”

“想好了,你是父我是女,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如今又有侯府撐腰,我要真不願怕是得把命都搭上。”

孟半煙就着點燃的燭把指間的線香點燃,又遞了三根給孟海平,等兩人依次在墓前跪拜過,才繼續說道。

“我怕死,也怕活得不好,我這人最清楚識時務者為俊傑。既如此倒不如依了父親的願,我也能去京城看看,看看到底是什麽好地方,能把父親一留留了八年。”

孟半煙輕笑着看向孟海平,眼底卻是一派古井無波,仿佛昨天那個強行壓制情緒的人,壓根就不是她。

“只不過有些事,我還是要說在前頭,父親若是答應你我一起進京。要是不行,那說不得女兒還得費費勁兒,萬一又讓我找到條出路呢,對吧。”

“半煙你不用這般,你也是爹親生的女兒,這些年家裏多虧了你才沒散,你要求什麽只管說。”

連着兩天,昨天跪在父母牌位前,孟海平失了先機差點被女兒壓得連正事都沒說得出口。今天站在父母墓前就更加心虛了幾分。

本該被爹娘養老送終的所有事情都是孟半煙做的,即便孟海平清楚女兒故意把自己帶到二老墓前是為了什麽,也只能甘心退讓。

“好,既然父親這麽說,那我也就不繞彎子了。”孟半煙點點頭,本來還打算孟海平要是不松口,她就要跪下哭一哭了。現在省了這一步,也算好事。

“第一,爹如今既已入贅,那孟家的家産都得是我的。帶走帶不走的我說了算。即便到了京城嫁了人,這些産業也不做嫁妝,只當我的私産。”

“好。所有田地鋪面房契地契都是你的,你是孟家女,該歸你。你的嫁妝我是當爹的,理應我來準備。”

“第二,到了京城我不會跟你去住什麽侯府,我是孟家的人,當爹的要給我說親,我也要以孟家女兒的身份嫁人。沒得不明不白去什麽侯府,我沒有給自己再找個娘的打算。”

“你要願意,我便是你前頭妻子生的孩子,到時候和侯府也算門正經親戚,該怎麽走動怎麽走動。讓我也改了姓我辦不到。”

入贅,這個詞到什麽時候聽在孟海平耳朵裏也是刺耳,即便這件事是他自己決定的。t

“這……你要是不進侯府,到時候身份上……”

“那是父親該考慮的問題,不是我。要麽我去京城當我的孟家人,要麽我不答應你,咱爺倆碰一碰,也說不好誰更吃虧。”

“行,我在京城還有個宅子,到時候……”

“不用,我沒打算一個人上京。到時候我會差人先去京城,或買或賃,我來決定。”

既是要走孟半煙也沒打算自己一個人走,本來想着攢些人手去越州做生意。如今不過換個地方,人還是那些人,只要他們還願意孟半煙也是要帶上的。

“第三,我現在不能走。回去衙門拿了放妻書,我得把我娘安頓好再走。我娘回了我外公那裏,就跟孟家沒關系了,到時候您別出面,讓我安安心心替我娘把事辦完,就算我謝您這一回。”

這話說得,只差沒怼着孟海平的臉,讓他沒事別瞎晃悠,再耽誤王春華嫁人。孟海平忍不住低頭苦笑,本還想問問王春華這些年過得好不好的話,到了嘴邊又給咽了回去,只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一條。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