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萬金難求的良師
萬金難求的良師
丁字班的月考前,周瑾見到了月餘未見面的梁夫子。
花甲之年的梁夫子精神矍铄,站在書院的松樹下笑看着他。
周瑾上前見禮:“夫子近來康健。”
梁應道笑道:“一向都好,着急了吧?我過年回了趟老家走得急了沒有跟你道別。”
周瑾點頭:“是有點想您了,想您怎麽還沒來給我授課呢。”
他略帶點稚氣,表現的像個正常八歲學童。
“哈哈,好小子,嘴巴可真會哄人,聽說丁字班明日月考,有信心一次過嗎?”
周瑾笑道:“有。”
梁應道:“好,那就等你升到丙字班,我就正式給你授課。”
周瑾恭敬的謝道:“感謝先生。”
周瑾也是最近從林安口中得知,原來梁應道曾經是名震朝野的大儒,兩任太子師,只是前些年辭官歸隐後,隐居在了白鷺書院。
如今月考過了,他也順利的進入了丙字班上課,周圍的同學普遍年齡在十歲左右,但差距都不大,他們三個升入丙字班并不顯眼。
只是當梁夫子拿着書本遠遠的走來時,周圍學生交頭接耳。
“這不是甲字班的梁夫子嗎?他怎麽來教我們丙字班了?”
“是啊,我聽說他連乙字班都不教呢。”
議論紛紛,但等梁夫子踏進課堂那一瞬,大家都安靜了。
周瑾往韓靈那瞟了一眼,見那小子一點也不驚訝,看來他早知道了。
梁夫子站定,對着座位上的小蘿蔔們笑了笑。
“大家不用太緊張,老夫我年歲大了,教你們這些小點的孩子會費勁點,還請各位小友課堂上都保持安靜,有問題舉手回答。”
衆人均乖乖答應。
“那我今日先跟大家講一個小故事,話說有位小夥子,他四歲啓蒙,六歲能識得三千字,八歲能誦詩經,十歲能做詩。這位小夥子是不是可以稱之為天才呢?”
衆學生均點頭,周瑾也點頭。
“那你們猜猜他最後如何呢?”
有人猜他成了大文豪,有人猜他成了大官,也有人猜他成了夫子。
梁夫子都搖頭否認。
周瑾猜測夫子要說的肯定不是這些。
“都不是,你們繼續聽我說下去。”
“16歲那年他中了秀才。”
梁夫子笑着停下來。
底下學生都興奮猜測。
天寶興奮舉手:“那他肯定後來中了狀元,做了大官。”
周瑾捂臉,這家夥就是這麽簡單。
梁夫子笑着說道:“并沒有,他後來這輩子都止步于秀才。”
座下一片驚詫。
周瑾懷疑夫子講的是傷仲永這個故事。
卻不想夫子接着說:“一個人的成就跟他個人的天賦固然有關系,但更重要的還是心性。這個小夥子能十六歲中秀才說明他天賦不錯,那他後面為何就止步秀才呢?大家可以放開讨論下。”
周瑾很驚訝梁應道的教學方式,但仔細回想儒學經典,便能總結一個很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真正的大儒教書育人教的不是固定的知識而一種思辨的能力。
很多事情,對于智商在同等水平的人來說,都是一點就通,知微見著。
周瑾一向聰慧幾乎在夫子這句話結束他就意識到了,梁夫子的可貴。
在這一刻,他突然感到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如此良師萬金難求。
周瑾沒有吭聲,周圍的同學皆議論紛紛。
“大家有讨論出什麽結果嗎?可以自己站起來說說。”
衆人都有些羞澀。
周瑾便站了起來,先作了個揖。
“學生想談談自己的看法。”
梁夫子笑道:“大膽說自己的想法。”
周瑾道:“我認為那個少年肯定經受了長年累月的捧殺,贊美和誇獎令他膨脹,以至于迷失了初衷。”
梁夫子滿意點頭。
周瑾坐下,課堂上更深層次的內容還是得靠夫子講,他雖然懂其中道理,卻不是一個能将道理講的通俗易懂的老師。
“大家還有其他看法嗎?”
天寶看周瑾舉手,他也舉手。
“我覺得他可能就是覺得秀才就很厲害了,不想再努力了,所以慢慢就懈怠了,就跟練武一樣,隔幾天不練生疏,隔幾年不練就廢了。”
“……”
周瑾瞥了他一眼,沒想到他還挺會比喻的,就是他自己都才練了個把月,居然感悟這麽深的嗎?
梁應道點頭笑道:“孺子可教也。”
得了誇獎天寶樂的不行,課堂氛圍也帶起來了。
又有人舉手。“他可能天賦也沒多少,然後他還懶惰。”
“也有這個可能。”
等到大家都讨論完,梁夫子又說道:“其實這都是我們知道他的結局後才會有這樣的結論,如果你們是他,在那樣的情況下,誰都難以保證自己不會跟他一樣變得平庸。”
話落,衆人都安靜聽着。
“人心複雜,保持初心便是難上加難,那我們要如何保住自己的天賦和初心呢?”
梁應道收了笑:“在天賦露的太快時候,掐掐尖,別讓世人的恭維與喝彩迷了自己的眼睛。”
“當然,這條路上僅憑你們自己确實太難了,而夫子和長輩便有責任幫助你們。”
衆人皆忍不住鼓掌。
梁應道笑着打斷。
“那麽我接下來的第一講就是責任兩字,大家回家好好領悟。”
天寶他們都很迷茫,不懂這節課跟責任有什麽關系。
但周瑾多讀了那麽多年書,還是理解了一些。
縱覽儒家育人經典,不外乎責任二字,也融入到了每個華人的血脈之中。
可惜,他只是淺顯的懂得這個意思,并沒有在典籍中真正領悟過責任二字的真谛。
課畢,周瑾跟着梁夫子出了教室。
梁應道看着他笑:“是有不解之處?”
周瑾躬身行了個大禮。
梁應道詫異,連忙扶起。
“瑾三生有幸遇到您這樣的良師。”
梁應道略頓,便知道周瑾這番舉動的意思。
“不必如此大禮,等為師真能栽培你成為頂天立地的棟梁時,你再謝不遲。”
周瑾連忙應是。
師徒二人便沿着書院小路邊走邊說話。
等到了分路口,梁應道才讓他回去。
“好好上其他課,每一門都很重要。”
“弟子謹記師父教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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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回到課堂,正值下課時間,韓靈站在門口等他。
周瑾有些意外:“怎麽了?”
韓靈:“我想問問你,夫子留下的責任二字你有什麽看法。”
周瑾認真的想了下,“我覺得每個人對它的看法可能都有些不同,但老師明天肯定要教我們什麽是真正責任。”
韓靈認真的聽着他說話,這個起始呆呆愣愣的少年如今風采動人。
她為自己對他的呆板形象而羞愧。
“謝謝你,我回去後會再認真思考這兩個字的意義。”
周瑾難得被人如此鄭重的道謝,便笑着說道:“不用這麽見外,課後來跟我們一起玩嗎?大家都住在附近,可以多熟悉熟悉。”
韓靈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笑着點頭,她早就下定決心以男子之身讀書處世,那便無需扭捏于男女大防。
“你們課後一般去哪裏玩呢?”
周瑾笑着指向天寶,“最近帶着他在我家武館玩打飛镖,但他總是耍賴一個人練拳,你要不要來一起玩?打飛镖很有意思的,我可以教你。”
“行,課後可以玩半個時辰。”
“嗯,我們一般也是,時間不長不耽誤讀書。”
就這樣,韓靈意外的加入了他跟天寶的課後活動小隊。
而林安只能羨慕的看着他們玩,他得坐騾車回家。
丙字班的考核定在半年,半年內學完所有課程并且和丙字班一樣得三甲兩乙才能通過。
這樣讀書學習的日子的飛快。
轉眼便到了六個月,眼看着要參加考核了,長水鎮卻迎來一個不怎麽好的消息。
朝廷頒發了今年的賦稅征收比例。
普通t鄉民按畝數納稅,一畝地有十石收成就得上交三石,如今年歲好鄉民都交的不吃力。
可周家不同,他家有個武館。
武館屬于商類,得額外交商稅,一年得五兩銀子。
周玟:“去年的商稅還是四兩,今年怎麽漲這麽多呢?”
周斌眉頭緊鎖嘆道:“朝廷重農抑商,我們開門收徒收了學費,就得交這個稅。”
周玟:“可我們如今已經一年沒有招到生了。”
周斌:“朝廷巴不得我們關門,關了門都去種地。”
周家一時間愁雲慘淡,最近一段時間,周瑾除了讀書練武便是幫着幹地裏農活,周斌和周玟都不讓他幹,但他不想回避責任。
他是周家一員,既然還沒法給家裏帶來收入,便盡自己力量做點能做的事情。
閑暇之餘他也一直在想周家武館的出路。
周斌周玟坐在地上擦汗,周瑾蹲在地上喝水。
“爹,武館大半年沒有收入,你想過關了嗎?”
周斌搖頭:“不行,這是我們家的祖産,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關了。”
周玟也贊同:“還沒到必須關的時候,我們賣掉點糧食能湊夠錢的,實在不行我去賣藝。”
周瑾點頭,他心底也知道父兄的意思,只是先要問問他們。
“那如果将武館改成免費的呢?從盈利轉成利民,朝廷就不會再收商稅了吧?”
周斌和周玟對視一眼,覺得有可能。
“那我明日就去縣裏問問主管的官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