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家人
家人
烈日炎炎，長水鎮家家戶戶都在忙着秋收，地主家人手不夠便會請短工，貧農家自己的谷子收了還會趕着去做短工，賺那幾個銀錢，夠一家人半個月的開支。
周家雖然窮，但勝在田地多，只要父子幾人多下力氣，一家幾口還是能養活的。
周斌領着兒子女婿駕着一輛牛車浩浩蕩蕩的來到了鎮北的大片農田，各家地裏都是彎腰忙碌的人。
周斌和周玟手腳快力氣大，都是一起下的地，他們已經割到前邊去了。
周瑾慢點，而一邊明顯也沒怎麽做農活的蘇牧只比他快些。
“姐夫，姐姐在家還好嗎？”
周瑾邊低頭收割稻谷，邊問不遠處的蘇牧，她以外周秀珠應該也會來的。
“你姐姐這兩天有些不舒服，我讓她今天去西街找林大夫看看去了，這幾天日頭太曬就沒讓她跟着來，等過兩天帶她一起來。”
周瑾直起腰連忙問道：“大姐身體一向挺好，是有什麽哪裏不好嗎？”
蘇牧道：“這兩天胃口不好，說是熱到了不想吃，我想着還是得找大夫看下。”
周瑾點頭，也知道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如果情況不嚴重，大姐肯定不會讓蘇牧陪着去醫館。
“姐夫，下個月就秋闱了，你其實不用來幫我們收谷子的，爹娘都是通情達理的人。”
蘇牧笑道：“沒事，我都準備三年了，不差這幾天。忙完這幾天，我也就不出門了。”
周瑾由衷佩服，至關重要的考試面前，蘇牧的心态确實穩。
“那預祝姐夫榜上有名。”
蘇牧謙虛笑了下：“承你吉言。”
十幾畝地，四個人全力收割也忙了整整五天，期間天寶還來幫着揀落在田裏的谷子。
最後忙完這天，周秀珠拎着小籃子回了周家。
賈英一早就去街上割了兩斤肉，打了三斤酒，犒勞家裏的男人也算是招待姑爺來幫忙。
“玟兒他娘，你家秀才女婿下個月就得去秋闱高考了吧？這會子居然還來幫你們兩口子忙，可真是沒話說的良婿啊。”
賣肉的老張家媳婦嘴巴甜，和來買肉的都喜歡說上幾句，賈英聽了心裏也美滋滋的，只是被她這麽一提醒她才知道女婿馬上得赴考了，家裏那幾個居然都不跟她提一下，不然她怎麽也得把人勸回去好生歇着的。
這累了五天整的，她心裏都急了。
想着這事，她便往藥鋪裏買了幾錢參茸，雖然量少但好歹能提神補氣，也算聊表周家心意了。
弄完這些，早早的準備了一桌子硬菜等着他們回來吃飯。
周秀珠幫着端水擺碗，周瑾幾人拉完最後一趟谷子卸在院子裏，便在一旁擦汗洗手。
“娘，做這麽多菜辛苦你了。”周玟嘴甜，一坐下來就開始幫忙盛飯倒茶。
賈英笑道：“你老姨娘還在裏面給炒菜呢，秀珠也幫忙炒菜了，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老姨娘和大姐，也辛苦了，姐夫更是辛苦。快坐下來，先喝點茶。”
周秀珠看着自家斯文的秀才相公這幾天明顯曬黑了，也是心裏甜滋滋的，自家男人能主動來幫娘家那是對她的看重。
她嫁過去一年了，至今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給蘇牧拿了條她在家裏用過的汗巾子。
“你擦擦汗。”
蘇牧大方的道了謝。
周瑾看了看各自忙碌的家人，擦了擦汗就回了房間，他得擦洗下，換身衣服，實在受不住這汗馊味。
周玟看了喊道：“你換完衣服喊下老姨娘，讓她別忙了，過來吃飯。”
周瑾點頭，嘴角帶着笑，這日子确實是累，但意外的充實，比起前世一人孤獨的讀書生活熱鬧了不知道多少，他發現他挺喜歡這煙火氣的。
快速打水擦洗了下，換上幹淨的衣服，周瑾來到了竈房，撩開簾子便看到矮小的老太太正在彎腰炒菜。
“老姨娘，你還在炒什麽菜哦，已經很多菜夠吃了的，你也出來吃飯去。”
他年紀小，但身高卻比老姨娘還高了，可見小老太太多矮小了。
許氏笑呵呵的看了他一眼：“瑾哥兒呀，在炒你最喜歡吃的茼蒿菜，這可是今天你娘去河邊剛摘得，新鮮的很，吃了清熱解暑。”
她轉頭翻炒，嘴裏還不忘催他先去吃飯：“你先去，我這馬上弄好了端出來。”
周瑾自然不能走了，守着老太太炒完，端着菜帶着她一塊出去了。
“今天一家人一起吃飯，您也得坐下吃，不要老是守着那些過去的規矩。我們家現在跟大戶人家挨不着邊。”
這是周瑾的心裏話，他以後就算是出仕做官了也絕對不會做給家裏帶小妾這種事情。
一家人圍坐一起，吃了頓勞作後豐盛的飯菜，席間蘇牧還陪着周斌周玟喝了幾杯。
“岳父大人，我下個月就得去省城赴考，秀珠一個人在家半個月我也不放心，想着讓她回你們這住幾天，等我考完回來接她。”
周秀珠驚喜的看着蘇牧，眼裏亮晶晶的。
周斌意外又高興的應下：“我們一家不說兩家話，你和秀珠随時回來住都行，只是你這一個人去省城趕考路上安全嗎？要不讓玟兒陪你一起去吧。”
周瑾聽了，也來了興趣。
蘇牧猶豫：“長水鎮上有幾個同樣赴考的，路上也遇得到其他縣的考生，應該問題不大。”
周瑾聽得出來，問題不大是他對自己有信心，但路上風險肯定是有的。
大慶朝不比現代，從長水鎮到永州郡據說最快都得三天，而窮書生靠牛車和兩條腿到那裏起碼得走一個星期，來回路上就算兩周。
這确實不是一條短路。
周玟躍躍欲試，他還沒去過這麽遠的地方呢，但是他也怕自己給姐夫添麻煩。
周瑾提醒道：“我覺得最好玟哥能陪姐夫去一趟，姐夫就當玟哥去提前熟悉路線。”
蘇牧第一個反應過來，爽朗的笑了起來。
“行，那就這麽定，我們路上省吃儉用提前幾天出發應該沒問題。”
周斌和周玟慢半拍才反應過來。
周玟：“好弟弟，你可真敢說。”
賈英啪的一聲打在他頭上。“這有什麽不能說的，必然的事不許掃你弟的興。”
桌上衆人都笑出聲。
“既然決定了，那我們這兩天就準備下，下個月初一我們就出發。”
蘇牧做事果斷，路上有個會武功的小舅子在确實安全很多，而且周瑾說的對，去過一次熟悉了路就不會跟他三年前一樣，因為路上耽擱，急急忙忙踩着點趕到考場，在考場裏沒緩過勁來白白耽誤了三年。
夜色暗下來時，酒菜也吃完了，蘇牧帶着周秀珠回家。回家前，賈英将那一小包參塞給了周秀珠。
周家除了賈英和許姨娘進屋收拾了，三父子還坐在傍晚的海棠花樹下乘涼。
周玟有那麽點不安：“爹，你說我這一路上需要注意些什麽？”
周斌靠在躺椅上，摸着胡子悠哉游哉，“膽大心細，路上多長個心眼別輕信陌生人，也別過于害怕，該找人幫忙就得求人。走南闖北，既要勇氣也要膽識，多經歷就好了。”
周玟又看了看周瑾。
周瑾笑道：“哥，我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長水鎮南橋，不過我也有話可以叮囑t你。路上有不懂的或者為難的多跟姐夫商量，最好都聽他的就沒錯。”
周玟撇了撇嘴，“我肯定聽他的。”
“那就沒什麽好擔心的，大慶國還算太平。”
說完話，周瑾回了房，這幾天累的回家倒頭就睡，早上也沒有時間讀書，這會子空下來他便找出梁先生給他的經貼要義重新讀起來。
本來還想練練字，但這手臂确實有些擡不起來。
認認真真讀了一個時辰書正準備吹燈睡覺，便聽到了敲門聲。
“瑾弟，還沒睡吧？”
“沒有，哥，你進來吧。”
他脫了外衣坐在床上，看着周玟端着一個托盤進來了。
“活血化瘀藥酒，爹的私藏。”
周家開武館的，跌打損傷常有，祖上又是軍伍出身，這治療跌打損傷的藥他們家有獨門的配方，只是藥酒原料昂貴，普通傷痛還舍不得上的。
周瑾自然知道。
“哥，還是留着吧，我這就是酸痛，過幾天就好了，不影響讀書。”
周玟将盤子放在床邊，“那不行，爹可交代了得給你揉開了，別落下損傷，得不償失的。”
周瑾心底又開始像煮沸了一鍋湯一樣，熱氣騰騰的。
沒想到自己上輩子從沒奢求過的父子兄弟親情，能在這個世界得到，這滋味真的很甘甜。
“那就謝謝爹和哥哥了。”
他擡手酸痛的手臂，撸起袖子，修長緊實的胳膊上是不怎麽顯眼的肌肉。
“手腕和手臂這一塊有些酸痛。”
“嗯，有點痛你忍着點。”
周瑾笑道：“哥，我又不是女子，不痛的。”
周玟瞪了他一眼。“又不是女子才會痛，你可別有不舒服還跟家裏人忍着，這可是不對的。”
周瑾默默點頭，卻想起曾經他在大學宿舍發燒到昏迷也沒家人知道的事情。
那些孤苦的過往，如今想來變得再也不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