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
第一章穿越
北風呼嘯，山窩窩裏漫天飛舞着雪花，鵝毛大雪很快給群山披上一件銀色的薄紗，絲絲寒意順着空氣彌漫。
“表姐，快醒醒，該做早飯了！”
江皎聽到耳邊傳來細細的聲音，上一秒她這只老虎精終于迎來天劫，下一秒眼前驟然一黑，整只虎像是被硬生生的塞進了一具狹小的軀殼內。
“表姐，表姐！”耳畔的聲音愈加急促。
江皎眯開眼，只見一張黝黑的小臉上立刻露出激動的笑，對方小聲說：“表姐，你感覺好些了不？”
江皎費勁的蠕動了一下嘴唇，不知道為什麽，這具身體虛的厲害，渾身軟綿無力，腦袋也針紮似的，渾渾沉沉，她老實說：“不太舒服。”
炕上跪坐的小姑娘立刻皺起臉，“那你再睡會兒，等會兒好些了，再來幫我。”
江皎含含糊糊應着，思緒重新陷入黑暗。
可剛睡下沒幾分鐘，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一個女人直接沖進來，将她身上的被窩一把掀開。
“江皎，你這個懶胚子居然還在睡，一天天的眼裏沒活，你以為家裏的糧食都是憑空來的啊，一大家子等會兒都等着吃早餐呢，你誠心要餓死大家是不是？”
耳畔的聲音尖銳刻薄，江皎費勁睜開眼，就看見眼前一個皮膚黝黑，裹着破花襖子的女人在激動噴沫，那雙狹長眼睛裏蘊滿了火苗，似乎要噴火一般。
她操着一根手指頭重重戳江皎的腦門，嘴裏繼續罵道：“你這沒眼力見的，知不知道咱們現在是借住在娘家？這些年要不是有娘家人願意養着我們，你能有這好地方住？能吃飽肚子江皎，我說了多少次了，你得學會感恩，連你的表妹都知道早早起來為一家子操勞，你咋就還躺的下去？”
江皎感覺前額被戳得生疼，皺起眉，蜷着身體坐起來。
她後知後覺的發現眼下似乎并不是二十一世紀，周圍的環境和印象中迥然不同，土坯牆，水泥地，昏黃的玻璃窗戶上糊滿了舊報紙，身下的床硬邦邦的，身上是一床補了無數個補丁的花棉被。
啥情況？這是哪兒？
她的視線又落到了手上，這是一雙勞動人民的手，又黑又厚又糙，掌心布滿了暗黃色老繭，指腹和掌間有許多道皲裂的口子，冷風一吹，傷口一陣陣刺痛。
江嬌眼角抽搐，她那雙又白又嫩又滑且上了天價保險的玉手呢？要知道她可是二十一世紀為數不多的宮廷禦廚，連在京城的紫禁城裏都有單獨做飯的地方，平日做飯的對象，那都是大佬中的大佬。
現在手變成了這樣，那天生的“觸覺”是不是也就沒了？
江皎郁卒，對于一個頂尖大廚來說，望、聞、觸，那就是老天爺給的天賦，少一點，都無法攀登到廚藝頂峰。
楊冬見她呆愣愣的打量自己的手不理會她說話，只覺得自己快氣死了，忍不住放聲咆哮，“江皎！你耳朵聾了？”
江皎垂下眼眸，斂去眼裏的寒意，慢吞吞道：“哦。”
楊冬呸了一聲，“幾句話放不出一個屁來，行了，我先去忙了，你趕緊的起來去做飯。”
說完，她風風火火轉身出去了。
江皎穿好衣服，腳下踩着蒲草鞋，眉頭又忍不住深深攏起。
她是新時代、有文化的老虎精，平時除了做飯，最喜歡的就是看小說，眼下這個場景，她隐隐覺得自己莫不是穿越了……
那她還有沒有機會穿回去？
一邊琢磨着，她一邊往門口走，蒲草鞋刺腳，走路的時候，草刺磨着皮膚，又癢又疼，江皎忍不住懷念起自己又暖又輕的高奢鞋，走出門外，一股冷風直接讓她狠狠打了個寒戰，身上的棉襖瞧着厚，但到了關鍵時刻完全派不上用，冷風從四面八方蹿進去，臉一下子就被凍青了，她呲着牙，無師自通的把雙手插進衣袖，雙腳不停跺着地面取暖。
江皎擡頭瞧了眼天空，天幕是青黑色，點點繁星一閃一閃，估摸也就四點多，要擱着現代，誰家好人那麽早起床做飯？
江皎呲了一口涼氣，腳下一轉，順着身體的記憶向廚房走去。
推開門，一股熱浪迎面而來，滿身寒意盡數散去。
一個瞧起來七八歲的小姑娘正滿頭大汗的在呼哧呼哧拉動着風箱的把手，見她來了，立刻拼命招手，“表姐，快來！”
江皎走到她身邊蹲下來，好奇的瞧着面前的物件，風箱邊上是一個竈膛，裏頭火苗燒得賊旺，瞧着裏頭的燃燒物要燒完了，她撿起一些稭稈扔進竈膛。
楊招娣一把拉着風箱，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她，“表姐，你身體好了不？”
江皎沉默，大腦突然有些刺痛，一些新的記憶拼命湧入，讓她整張臉都變得蒼白起來。
不過楊招娣已經習慣了她的沉默，自顧自繼續說起來，“大姨也真狠心，你昨夜都燒成那個樣子了，今天還讓你來幹活，也不怕你出了什麽事兒。”
“你說她到底是怎麽想的啊？你爹是兵團的副團長，每月寄回來的工資全補貼給娘家人不說，還克扣t你的吃食，讓你當全家人的丫鬟，她天天逼着你感恩，那咋不見爺奶，舅舅舅媽他們感恩呢？但凡她聰明一點，現在你們過的也不是這個日子了！”
楊招娣嘴快，話說出口了才意識到不妥，瞬間小心翼翼瞥着身邊人，讪讪道：“表姐，我瞎說的哈，你別放在心上。”
說着，她拿起鐵鉗從竈膛裏夾出一個蛋，而後偷偷摸摸遞給江皎，“給，早上雞窩裏多下了一個蛋，剛好給你補補。”
話音剛落，生怕她拒絕，楊招娣撇着嘴補了一句，“反正這一大家子都靠姑父養活，吃一個蛋也不算什麽。”
江皎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記憶裏，眼前這個女孩的命運和自己大同小異。
對方今年已經十二歲了，可瞧起來卻只有七八歲的模樣，一顆大大的腦袋，身子骨貓兒樣的一把，身高才到同齡人的一半，瞧着就像個大頭娃娃，顯而易見的營養不良。但她的脾氣卻和木納沉悶的原主不同，雖然生長在淤泥裏，但才思卻很是敏捷，小小年紀就有超出常人的洞見力。
江皎的腦海裏閃過一幕幕畫面，總算把這一大家子的脈絡摸清了。
楊家最上頭是外婆鄭春花和外公楊向國，這老兩口是典型的一肚子糟粕思想，重男輕女到令人發指，他們有五個子女，她媽楊冬排行老二，最小的小姨楊秀秀已經22歲，還沒結婚。
而三個舅舅都已經成婚，大舅楊忠軍有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其中大表弟楊文瑞是嫡長孫，深得外公和外婆的溺愛，在鎮上讀高中，但成績不好，畢業找不到工作也沒回家幫忙幹活，反而是成天去鎮裏鬼混，裝着一副城裏人的派頭，認識了一群不三不四的街溜子，而大表姐楊秀花因為是長房生出的頭一個女孩，所以老兩口也偏愛了一些，特許上桌吃飯。
二舅楊志濤在家的存在感很低，有一雙兒女，女兒就是楊招娣，三舅楊志向就是老兩口的小兒子，他有兩個兒子，最小的表弟今年十歲，是老兩口的心頭肉，從小就嬌生慣養着長大，要啥有啥，甚至全家只有他一天能吃一個雞蛋。
楊招娣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見她不說話，急吼吼的把蛋往她手裏一塞，然後又從竈膛裏拿出細長的水汆子，催促：“趕緊的，吃個蛋再喝點熱水，病就能好了。”
這年頭，農村人窮，生了病很少去醫院看，基本上在家多喝熱水，吃點雞蛋熬一熬就過去了。
江皎感受着手心裏傳來的溫度，心中十分複雜，照理說這些東西本該是親娘楊冬準備的，但對方是個伏弟魔，一顆心全偏在娘家，根本就想不起自己的女兒病了。
雞蛋是外婆的心尖尖，從來都是母雞下多少拿走多少，除了給楊文瑞吃的蛋，其他所有蛋都被鎖在了老兩口屋子的櫃子裏，要是有人敢偷吃，那必被暴揍一頓。
楊招娣今天摸來的蛋，那真是冒了極大的風險！
江皎小心剝掉蛋殼，低聲說：“我們一人一半。”
楊招娣已經開始做飯了，聞言咽了咽口水，強行把目光定在鐵鍋裏，硬聲道，“我不吃，你自己吃。”
她說着就用葫蘆瓢舀了兩勺水倒入鐵鍋，然後蓋上木蓋子。
江皎想了想，自己吃掉蛋白，然後把蛋黃強行喂到對方的嘴裏。
雞蛋也算是這年頭的好東西了，兩人身子骨都弱，能補一點算一點。
對上小姑娘不滿的目光，她輕聲說：“我不愛吃蛋黃。”
楊招娣頓時翻了個大白眼，無語道：“有的吃還挑。”
江皎沒應話，默默的在她身邊開始打下手，近二十個人的早餐，工作量十分巨大。
楊招娣負責煮粥燒水，她就負責做馍馍和窩窩頭。
揉面的時候，她的心裏下起了暴雨，這手太糙了，她一點兒也感覺不到食材細微的變化，要知道她上輩子的手，随便一摸就知道這食材的狀态。
可現在，就摸了個寂寞，只能用眼睛觀察。
做完早餐後沒多久，家裏人陸續起床。
幾個舅舅和舅媽最早在桌子前占了位置，而後是一群小孩，緊接着，原身的親娘楊冬抱着一大盆衣服風風火火回來，她也跟着落座。
江皎見到還剩兩個位置，下意識就邁開步子要走過去，但楊招娣一把拉住她，“你幹啥啊，那不是我們該坐的地方！”
說着，她将人帶到廚房裏，支開一個凳子，小心翼翼将三個糠團子放在上面。
家裏其他人的食物都是玉米面和少量白米面混着來的，只有他們，吃的是最差的糠窩窩。
江皎跟着對方一起蹲下來，就見她拿起一個糠團子就開始狼吞虎咽，一邊不忘道：“快吃！”
江皎心情複雜，她低頭拿着一個糠團子咬。
粗粝的口感劃拉着口腔和食道，難以下咽的滋味讓她心情複雜，想她後世吃頓頓講究的不得了，這種玩意兒別說吃了，就連上菜都不會上到她跟前。
空氣中飄來鹹菜和大醬的香味兒，楊招娣陶醉的拼命伸着脖子吸，然後就着味道下飯，眼裏透出濃濃的羨慕，喃喃道：“表姐，要是我們是男孩子就好了，那我們就能上桌吃飯了！”
江皎聽着只覺得兩眼一抹黑。
穿越也就罷了，穿到古代也行啊，她一個廚子還怕養不活自己？
可眼下這世道，出行靠證明，買東西要票，還不能做生意，這讓她怎麽活？
思緒流轉間，老兩口慢悠悠的出現在門口。
鄭春花長相略顯尖酸，一張馬臉拉得老長，活像別人欠了多少錢。她站在主位上，吊眼瞅了瞅桌子，然後抄起大勺子開始給大家分粥，那烏漆麻黑的老爪子似乎得了帕金森，時不時抖兩抖，女人們的碗裏就稀得只剩下一碗湯，男人和她的碗裏就特別稠，特別是她兩個心肝寶貝孫子，那碗連米湯都少，全是米粒。
盛完粥，她又在小孫子碗裏放一個蛋，這才扯着嗓門道：“開飯！”
一聲令下，在坐的人全部埋頭開始狂吃，筷子在桌上狂掃，唯恐慢一步，就比別人少吃一口。
楊冬手腳慢，只搶到了一個窩窩頭，她眼珠子一轉，立刻端着碗走向廚房。
“皎皎啊~”
江皎面前投下一道身影，她身子一僵，本能先于理智，将剩下的一個糠團子和楊招娣對半開，然後自己把那半個糠團子從頭到尾舔了一遍，然後仰起頭無辜道：“娘，咋了？”
楊冬瞧着她手裏沾滿口水的糠團子，嘴角抽搐，沒好氣道：“沒良心的東西，吃吃吃，吃那麽快也不怕被噎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