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蘇秋雨道:“只是仔細一瞧,才發現看錯了。這樣好的玉,您是哪裏得來的?”

“什麽哪裏來的?咱家喊你來可不是瞧玉的。”

蘇秋雨跌跪在地。

五年多前,九師兄孤身離開,進了京師,入了紫禁城。

自此如泥牛入海,音訊全無。

這五年來,她多方打探,四處找尋,也未找到他的半點線索。

甚至連他在宮中存在過的半絲痕跡也未尋到。

她無數次懷疑,九師兄根本從未入過宮。

可今日居然在此看到了九師兄的玉!

有了這麽大的線索,她一時激動地發瘋,腦袋轟轟作響,眼冒金光。

這沈夢是殺不得!

她方要再言,哪知突然外面傳來支呀一聲,小太監小祥子在外頭着急叫道:“沈公公!”

這聲音将沈夢着實吓了一跳,轉頭怒道:“豬油蒙了心的混賬崽子,你瞎了狗眼了!瞎鬼嚎什麽!”

小祥子立時委屈巴巴道:“沈公公,是李公公來了。”

“李公公,什麽李公公!”沈夢沒好氣地道,“不要來煩老子!”

小祥子哆哆嗦嗦地卻不退走,而是撲通跪地道:“是文元殿的李公公。”

沈夢雙腿一軟,險些從床邊摔下去,微紅的臉瞬間慘白一片。

他再顧不得一旁的蘇秋雨,立時弓腰搭背,飛一般地跑出去了。

沈夢方到外間,瞧見他屋裏的小祥子着急地跪在門口。

而一個眼生的小太監擰了只慘白的燈籠,低眉順眼地站着。

燈籠照出的一圈光影裏,果然站着四十來歲的太監,他穿着深紅色的錦緞宮裝,只在腰間系了根白帶,身材勻稱,手中的拂塵更是白的像雪。

只是許是常年伺候人的緣故,腰背有些微躬。

聽見聲音,他轉過頭來,面皮白淨,雙目在光影下一片漆黑。

果然是文元殿大太監總管李群越!

沈夢心頭大驚,額頭的汗撲地滾落而下,一下子撲跪在地,膝行幾步直到對方腳面旁,才磕頭道:“哎呀,李爺爺怎麽親自來了?奴婢竟未出門迎接,實在是該打。”

說着竟自伸手在臉上左右開弓狠狠扇了兩掌,肥胖的臉上堆滿了谄笑。

“奴婢鬥膽問太子殿下安。”

李群越低下頭,居高臨下地瞧了眼腳邊這人道:“太子殿下安。”

說着伸出腳來,将鞋面上肥球一般的人一腳輕踢開道:“沈總管起吧。”

沈夢微微擦了擦額角的汗,才起身躬身笑道:“您稱奴婢小夢子就是了,可擔不得沈總管三字啊。”

李群越不置可否地道:“方才聽你似乎在忙?”

沈夢不顧滿腦的昏沉,躬身行禮道:“哪裏哪裏,李爺爺這麽晚親自來可是有什麽吩咐?您有什麽事只管吩咐奴婢,奴婢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定為您辦到。”

李群越道:“不必如此,只是你這裏可有新進的上好的犀角?”

“有,有,”沈夢忙道,“奴婢這就讓人取來。這點小事哪還讓李爺爺您親自來這一趟?您只需派人吩咐一聲,奴婢親自給您送去。”

“恩,”李群越點頭道,“速速取來,我還要回去伺候太子殿下。”

沈夢忙吩咐小祥子去取,餘光卻一眼掃到桌案上的酒盞,吓得背上的汗順着脊背如溪一般往下淌。

方才真是一時激動大意了。

如今國喪方過,他飲酒若是被李總管發現,那可就慘了!

哪知屋內的蘇秋雨卻悄悄走了出來,默默地站在了桌案酒盞旁,擋住了李群越的視線。

沈夢提着的一口氣這才放下一點,忙自一旁拿來茶壺給李群越斟茶道:“如今國喪,奴婢這裏只有白水,李爺爺莫要嫌棄。”

李群越點了點頭,卻并不吃茶,目光一掃,瞧見了桌案旁站着的宮女。

那宮女一身缟素,安安靜靜地站着,埋着頭看不見面目,卻隐隐可見瑩白的皮膚。

不知為何,瞧着竟有幾分眼熟。

沈夢一驚,怕這小妮子亂說,忙提前解釋道:“這是司衣庫的宮人,一手的好繡活,此次負責幾位貴主的衣裳,奴婢特命她來吩咐一番。”

李群越點了點頭,突然靈光一閃,想起了什麽來道:“司衣庫?蘇秋雨?”

蘇秋雨點頭行禮道:“正是。”

此時那去取犀角的小祥子已來了。

跟着李群越的那個擰燈的小太監忙接了過來。

慘白燈籠的光在屋內晃晃悠悠。

李群越起身要走,方走到門口又頓了頓。

沈夢忙道:“李爺爺還有什麽吩咐?”

李群越越過他,瞧向身後的蘇秋雨,目光閃動道:“既是司衣庫的,想必繡活不錯?”

蘇秋雨道:“勉強入得了司庫的眼。”

“嗯,便勞煩你跟我去一趟。”

屋內幾人具都一驚,卻無人敢說出個不字來。

外頭下了小雪,天色已經擦黑。

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天空,洋洋掃掃白雪從天空飄灑下來。

三人貼着牆根,一言不發地行在長長的宮巷裏。

不知在這雪裏走了多久,才看到前方一個宮門前挂着一排的白色燈籠,燈籠下幾十個侍衛筆直地站着。

這些宮內侍衛落了一身的雪,卻如冰雕雪堆一般,一動不動。

隐約看得到白雪覆蓋之下,穿着森森銀甲,冰冷駭然。

這便是皇室親軍,龍虎衛。

李群越在門口與守門的護衛交待了一番,便帶着她徑直往宮門內去。

入了宮門,才瞧t見前頭一個豪華殿宇,在白雪之下,靜悄悄地立着。

原來這就是文元殿。

這個紫禁城裏,許多人一輩子也靠近不了的地方。

瞧着除了大了些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

如今國喪剛過,這文元殿四處的白幡卻還未撤下,在雪夜長風下飄動,裏頭的燈火似乎也點得很是暗淡。

屋檐下的幾盞白色宮燈也在風雪之下忽明忽暗。

方進了宮門,李群越立時躬了腰背,帶着她到了廊下。

低聲囑咐道:“在外候着,不許出聲。”

自己躬身行到殿門口,跪下磕了個頭方道:“太子殿下,奴婢奉命去取犀角,特回來複命。”

一路跟着的掌燈小太監忙扯了扯蘇秋雨的衣裳,讓她趕緊跪下。

蘇秋雨撲通跪了,這雪天地上冰冷的吓人,膝蓋一陣寒涼。

殿門從內開了,李群越便躬身進去了。

不知過了多久,那殿門才再次打開。

一個小太監小跑着走到門口,對着她道:“李公公讓你進去。”

蘇秋雨心下一緊,身側的雙手緊緊握住。

這一日的變故實在太快,她一時有些迷惘。

這是發生了什麽事?為何那李公公突然要拉着她來見太子?

想來兩人不過是那日在宮道上匆匆見過一面,也不過是跪在三丈遠的地方受了太子的一瓶傷藥。

難道是他見了自己一面,從此難忘?

蘇秋雨忍不住扯嘴笑了笑,若真如此,那沈夢又豈敢對自己下手?

胡思亂想間踏進屋子,發現這殿裏頭溫暖如春,與外頭的料峭寒夜迥然不同。

她忍不住狠狠抖了抖。

跟着小太監往裏去,殿內燭火點的少,卻隐約可見四處裝飾豪闊精致,當真人間最富貴之地。

整個屋子裏充斥着一股特別的沉水香,讓人聞之肅穆又莫名有些熟悉。

只是自己一路行來,鞋襪已有些濕,走在金磚鋪就的地面上,難免留下一個個濕答答的腳印。

快到一處雕花門前,裏頭突然傳來一聲低低的咳嗽聲。

李群越的聲音緊随而至:“太子殿下,奴婢這就去宣太醫來。”

裏面那人估計是搖頭拒絕了。

李群越的聲音又傳來:“這幾月來您為先皇侍疾守孝,睡得極少,便是鐵打的身子也要吃不消了。您既不願傳太醫,不若奴婢待會點個安神香,您好生睡上一場也是好的。”

“恩。”那人的嗓音極淡,聽來清冷,毫無波瀾。

蘇秋雨微擡頭,有宮人迅速從裏面出來,去尋安神香。

從他半開的門簾裏,瞧見裏頭桌案上燃着兩只白燭。

而放着燭火的案旁,只隐約瞧見一角白色的衣擺柔順地垂着,衣擺之下隐約可見雙腿微曲,一雙腳正靜靜地落在紫檀木的擱腳上。

一個小太監正跪在旁邊給他脫鞋換襪。

香尋了來,李群越忙去安排人點香。

領路的小太監帶着蘇秋雨便在這門簾外跪了下來。

“太子殿下,人到了。”

聽聞人帶來了,裏頭并沒有傳來太子的聲音,也沒聽到任何動靜。

過了一會,李群越的身影從裏面露了出來,他揮了揮手屏退了衆人。

等一衆太監從裏面魚貫而出,李群越方行到門簾旁道:“太子殿下問,你既是司衣庫宮人,可能縫補繡帕,看起來天衣無縫的那種。”

蘇秋雨低頭道:“是。”

李群越又道:“甚好,殿下這裏有件東西需要你來縫補一下。”

說着他突然語音轉而嚴厲又低沉:“你該知道為何找了你來?此事不得與外人提起一言半語,聽到了嗎?”

蘇秋雨一愣,縫補個帕子還弄得這般偷偷摸摸?

她恍惚記起,雲娥之前與自己說過,太子殿下手裏有塊帕子極是寶貝,難道是那個帕子?

顧不得奇怪,忙點頭應道:“是。”

李群越又緊緊瞧了瞧她,見她低垂着腦袋,很是安分的模樣,遂點頭道:“太子殿下有令,你進來說話。”

進去?

蘇秋雨心頭極跳,她微擡頭又看到了那露出的一截衣擺,流雲堆雪一般,正是那夜所見。

不知這衣擺之後,是個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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