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綢緞莊內鋪面的錦繡綢緞味道。
蘇秋雨也說不上來自己今日為何會來此處。
可她除了來過此處一次, 也沒有其他熟悉的地方。
甚至沒有認識的人。
對于她這麽晚的天為何突然出現在這裏,宋掌櫃卻一句也沒問。
只是将她安置在火爐旁邊坐着,自己忙去沏茶。
蘇秋雨接過略微有些燙手的茶杯,才感到自己凍僵的身體似乎一點一點在消融。
宋掌櫃卻又不知從何處提來一個食盒笑道:“姑娘來的巧, 我家裏人方給我送來許多吃食, 可他們不知我已用過飯了。這些飯一口未曾動過的, 放着也是浪費,姑娘若是不嫌棄, 可否賞臉略嘗一嘗, 都是拙荊的手藝。”
他一番話說的又體貼又客套, 好照顧了蘇秋雨的顏面。
聽的蘇秋雨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宋掌櫃在火爐旁架了個小桌案,自取了食盒裏的飯菜出來。
飯香味立馬飄在了整個屋子裏。
一日未曾吃什麽東西的蘇秋雨肚子果然咕咕叫了起來。
宋掌櫃道:“姑娘請用吧,拙荊是江南人, 燒的也都是些江南菜式, 只是不知可合姑娘的口味。”
蘇秋雨低頭眯了眼, 不用細看她通過味道也聞出來了, 四菜一湯, 有紅燒肉,蒸白魚, 蟹粉豆腐,糖醋排骨, 還有一份莼菜銀魚湯,旁邊配了一碗晶瑩剔透的稻米飯。
果然都是地道的江南菜。
也都是她曾經愛吃的菜。
這樣的菜她已經六年未曾見過了。
蘇秋雨一時竟感到鼻子有些發酸,心頭發脹。
好一會才道:“多謝掌櫃的。”
宋掌櫃道:“姑娘合用便好。後頭還有些布料未曾收拾好, 我實在失禮要失陪一會了, 容姑娘稍待片刻。若有事只需招呼一聲就成。”
說着自顧起身走了。
這掌櫃果然還是如此察言觀色的高手,生怕叫她尴尬了去。
竟立刻找了借口離開了此地。
蘇秋雨這才拿起筷子, 捧起飯碗吃了起來。
她實在也是餓的很了,又加菜香撲鼻,只顧埋頭狂吃。
等反應過來之時,才發現每個菜都被她風卷殘雲吃了個幹幹淨淨!
竟是半點不剩。
蘇秋雨頓時尴尬起來。
她這般模樣,實在是有些丢臉。
若讓宋掌櫃瞧見,不知心裏怎麽嘲笑她呢。
哪知等她放下筷子,不一會卻有一小厮垂眉斂目走上前來,收拾了碗筷放進了食盒裏,一聲不吭便擰走了。
蘇秋雨吃飽喝足,也洗淨了一身的冰冷,這才擡眼仔細打量這家綢緞莊。
這是京師最大的綢緞莊,更是皇莊。
聽聞宮中的綢緞,有一大半是出自此處。
她瞧不清楚,卻依舊感覺到滿牆的绫羅綢緞,堆砌如山,就和前幾日她來時一樣。
并無什麽變化。
她今日冒雪前來,本就是鬼使神差,準備臨時過來,看看能否過來湊合一宿。
哪知宋掌櫃的這般殷勤周到,處處小意體貼,倒叫她開不了口。
還未想完,卻聽門簾響動。
宋掌櫃從後面出來,滿面笑意道:“蘇姑娘一身疲累,原該安置姑娘早些歇息,只是今日有些巧,我們少東家剛從外地回來,今日好巧來了店裏,因着晚間下雪便住在了此處。不知蘇姑娘可願見上一見?”
少東家?
這樣的店,這樣的管家,蘇秋雨自然想要見一見這少東家是何許人。
前幾日跟着凝霜姑姑來此,便聽聞他被雪阻在了外頭,未曾見到。
蘇秋雨忙自火爐旁站起身來,行禮道:“今日承蒙貴店如此收留我,自該我去拜訪東家。”
宋掌櫃道:“姑娘且在此處暫歇,我們少東家馬上就來。”
說着他轉到後頭,不一時身後果然跟着一個人來。
那人還未進屋,卻聞叮咛環佩聲響。
蘇秋雨一驚。
卻見自宋掌櫃身後,走出一個女子。
而後再無他人。
什麽!這少東家竟是個女子!
這實在大出蘇秋雨的意外。
宋掌櫃引見道:“蘇姑娘,這便是我們綢緞莊的少東家。少東家,這便是宮裏來的蘇姑娘。”
蘇秋雨忙行禮道:“見過少東家。”
那少東家道:“蘇姑娘稱呼我九溪即可。”
說完也不說話,只是看着蘇秋雨。
蘇秋雨感受到她的目光,打量她打量地異常仔細,似乎在瞧什麽珍奇畫件一般。
她一時感到有些尴尬。
宋掌櫃忙道:“蘇姑娘,少東家,都請坐,老奴在一旁為兩位沏茶。”
九溪倒也沒有客套,自顧坐了。
蘇秋雨方坐下,卻聽九溪直截了當地道:“蘇姑娘生得這般好模樣,只是這眼睛似乎看不太清?”
說完便一眼瞧見了她手上的傷口。
當即對正在煮茶的宋掌櫃道:“你好生糊塗,蘇姑娘中了蛇毒,你竟未察覺。”
那宋掌櫃一驚,忙放了茶壺上前道:“老奴實在該死,連這都未曾瞧見,這就立馬去請大夫來。”
“唉,不用麻煩了。。”蘇秋雨忙道。倒不是宋掌櫃的粗心大意,而是她方才刻意隐瞞。
這地方她并不熟悉,并不敢讓他們發現了她的異常。
方才被這女少當家所驚,竟一時大意了。
宋掌櫃卻不聽她的,忙跑出去吩咐人去請大夫。
九溪道:“蘇姑娘不必挂懷,那大夫本就是莊子裏的,就住在隔壁。”
蘇秋雨只好道:“勞煩了。”
九溪卻站了起來道:“今日我只是好奇,想要見見姑娘。如今既已見到姑娘,便不叨擾姑娘休息了。宋掌櫃,你且帶蘇姑娘去卧房去,待會大夫來了,直接就去那裏診治。”
“是。”
說完九溪便微行禮道:“那我便不打擾了。蘇姑娘以後若是遇到任何煩難之事,皆可來此。”說着掀開簾子準備去後面。
哪知突然門打開了,一個夥計小聲上前道:“掌櫃的,少東家,外頭有人。”
聞言九溪皺眉道:“是什麽人?”
那夥計道:“瞧起來像是探查消息的,那些人行蹤極隐秘,若不是小的正巧在外頭燈籠,叫那燈籠影子給照出來了半點,只怕都沒瞧見。”
宋掌櫃悄聲道:“少東家,可要攆走?”
九溪下意識看了看蘇秋雨,而後道:“若只是在外頭探查消息,便随他們去了。”
夥計忙道:“是。”
蘇秋雨跟着宋掌櫃去了卧房。
果然不過前腳剛進,後腳便有一個瘦長高個的人影背着藥箱進t來了。
他只将蘇秋雨伸手出來看了一眼,便搖頭道:“姑娘也忒不将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了,這蛇毒一看就半點未曾處理。”
難道做大夫的都有唠叨人的毛病?
那大夫也不再多看,當即道:“我去開副藥叫夥計熬了,姑娘按時喝就是了,這眼睛,不出幾日便能看見了。”
他說的是看見,卻不是痊愈。
蘇秋雨一時腦袋一團漿糊一般,有些渾噩。
雖然那九溪少東家态度有些怪怪的,可這綢緞莊,未免過分熱情了些。
她一個末等宮人,犯不着這些人巴結。
更何況,這樣的天她一個宮人出現來外頭,明顯不好,這些人卻問也未問一聲。
他們到底在自己這裏圖什麽?
這屋裏暖和,被褥都是新的,蓋着又軟又舒适。
蘇秋雨在床上卻一時輾轉反側,想不明白。
屋內燭火搖晃了一瞬,連帶着整個屋子的光影都微不可察的晃了晃。
蘇秋雨一驚。
突然瞧見有一個黑影悄沒聲息出現在了卧房裏!
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方要驚叫出聲,卻見那黑影立馬開口道:“姑娘莫怕。”
蘇秋雨鎮定下來,捏在指間的金針卻未放松。
瞧出那黑影沒有惡意,這才道:“你是誰?”
那黑影卻站在火燭旁,微一行禮道:“我奉我家主人之命,來瞧瞧姑娘。如今見姑娘安置妥帖,也便放心,好回去與主人複命了。”
“你家主人是誰?”
那黑衣人下意識看了看她倚在床邊的劍。
那劍她早就用衣裳裹了緊緊,誰也瞧不出來。
蘇秋雨卻立馬明白了,他口中的主人,便是那白團子公子。
那黑衣人道:“此處到底非久留之地,姑娘可願與在下前往?”
“現在?”
“自然不是,”那黑衣人道,“外頭雪大,姑娘此處也甚妥帖,在下怎好叫姑娘此刻冒雪前行。”
蘇秋雨沉吟片刻道:“那既如此,明日傍晚,你來接我。”
“好。”
那黑衣人說着,又自懷着取出一個荷包來。
“此間有白銀三十兩,姑娘請先自用。”
說着便将那荷包扔在了床上,人便消失了。
這是怎麽了?
怎麽突然之間,又來了一個人,還特意來送銀子給自己花。
這是又要圖自己的什麽?
從今日那表現來看,那白團子也不像是對自己動了心的模樣。
那這些人,到底是想做什麽?
蘇秋雨還未想明白,卻聽門外有人敲門。
“蘇姑娘,湯藥熬好了。”
蘇秋雨道:“多謝小哥,請放在門外,我自去取了來。”
“好。”
蘇秋雨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打開門,果然瞧見一碗黑漆漆的藥正擺放在門口的托盤裏。
那藥熱氣騰騰。
上次禦藥房的張小仁送了毒湯給她,好在她及時發覺。
如今這些人過分熱情,必然有鬼。
他們熬的藥,她又怎麽敢喝。
方端了藥碗準備進屋,卻聽遠處隐隐約約有壓抑的人聲。
蘇秋雨有時候都感謝自己的眼盲。
這時候她的聽覺總是異常靈敏。
便是這人可以壓低了聲音,她雖聽不清說什麽,卻也聽出來這是宋掌櫃和那少東家的聲音。
她左右瞧了瞧,外頭各處都燃着燈。
卻不見一個人影。
蘇秋雨又悄悄前行了幾步,尋了個地方蹲了下來。
她一時感到有些可笑,自己這些年別的本事沒見長,這聽牆角的功夫,倒是練的不錯。
果然離得近些,聽見裏頭少東家道:“徐大夫瞧完了嗎?”
宋掌櫃道:“瞧完了,徐大夫說,不是什麽大問題,喝幾頓藥就能複明了。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說她的眼睛曾受過很嚴重的傷,這此次蛇毒能解,那舊傷卻是無能為力。”
少東家安靜地沒有接話,好一會才道:“知道了,這也不是什麽意外的事,莫說徐大夫,便是他曾經都無能無力。”
“這些東西一定要仔細收好了,萬不能叫她給發現了。”
宋掌櫃道:“少東家放心吧,人既已見到了,這些東西也不需時時拿出來了。”
按照他們說的話,那麽口中說的那個“她”,就是她蘇秋雨!
有什麽東西是萬不能叫她發現的?
少東家又嚴厲囑咐道:“記得這鑰匙要你自己親自保管,萬不能落入其他人手裏!”
“好。”
兩人随後出了門。
而後傳來幾聲細碎的鑰匙響聲,咔嚓一聲,那不給外人瞧的門被關了死緊。
蘇秋雨透過牆壁死死盯着那扇看不見的門。
她知道,那門後一定藏着關于她的秘密。
也許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