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試箭

第22章 試箭

為了确保公正, 突顯箭矢本身的品質,軍器監要求試箭的時候用同一張弓。

稷夏的步射弓合用九、八、七鬥, 騎射弓合用八、七、六鬥,因而盧家選用了一張八鬥弓,在演武場附近立了三個靶子,讓一名射術極佳的護衛上場演示。

盧t金啓站在自家陳列的樣品前,着重強調了盧家的用心與不易:“各位大人請看,短短半月,我們便造出了十三款箭矢,個個都不同,根根有特色, 這可耗費了不少心血啊, 足見我們有多重視這批軍備。不像某些油滑之輩,折騰這麽久, 只做出一個來, 如此敷衍慢待,焉能承擔兵部委托之重任?”

弩坊署的裴典事聽得不耐煩, 打斷道:“行了, 多說無用, 評比上見真章吧。”

盧金啓脖頸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忙不疊應道:“好, 這就來, 這就來。”

說着将第一支箭矢遞給護衛。

那護衛裝箭拉弓,瞄準三十步外的靶子。

咻——篤!

正中紅心。

盧金啓捧場贊道:“好箭!瞧瞧這準頭,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裴典事點評:“好什麽好, 箭頭都是飄的,這要是一陣風來, 估計要飄出去八丈遠。不合格,下一個!”

盧金啓只能咽下後話,給護衛遞上第二支箭。

咻——篤!

裴典事:“不行,還是飄。下一個!”

咻——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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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個!”

“力道不夠,下一個!”

裴典事在弩坊署專司弓弩箭矢,是好是壞一眼便能看出來,在他的火眼金睛之下,盧金啓再不敢誇大其詞自吹自擂,只能閉嘴遞箭。

試到第七第八支箭,裴典事眉頭已然皺了起來。

“箭身太重了!這快有一斤了,怎麽想的!騎兵背得動?”

“做這麽長,弓弦都不夠你繃的!”

“看出來他用得不順手了嗎?知道為什麽嗎?因為箭簇的形狀有問題!”

越試越慌,盧金啓遞箭的手都有點抖了。

江故旁觀良久,說道:“我那徒弟還是疏忽了,只造一支出來,的确缺乏可比性,還是要給些對照,才能比得更清楚些,讓旁人看出什麽是好,什麽是壞。幸好,盧家提供了足夠的對照,這一點不用擔心了。”

十寸雨卻覺得風險過高:“軍器監如此嚴苛,盧家做了十幾個,到現在都沒選出一個來,曹少爺是否太過托大了,萬一他那一個不成,可就沒得比了。”

江故不以為意:“本就不是以數量取勝,做得多不如做得精。”

十寸雨提醒:“話是這麽說,可我聽說,曹少爺這個,也被迫是趕工出來的,恐怕……”

江故瞥了他一眼:“原來你知道他們偷圖紙的事啊,多羅小驿的消息果然靈通,那你怎麽不提前告訴我們?”

十寸雨打了個哈哈:“有必要嗎?我只是個收賬的而已。”

***

那邊已經試到了第十一支箭。

直到這時,裴典事的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嗯,這個看着還行。”

盧金啓精神一振,最後這三支箭,是根據曹肆誡的圖紙改進的,經手的工匠也說這三支最有可能勝出,因此他爹讓他放在最後。

咻——篤!

裴典事颔首:“還行。”

接下來的兩個,裴典事也給出了“尚可”“不錯”的評價。

甲坊署的吳監作道:“裴典事都說不錯,看來你們盧家造箭的模板可以從這三只裏選了。”

盧金啓自得地看向曹肆誡:“我們這兒三選一,怎樣?你還要比嗎?”

他心知這是曹肆誡耗費數日作出的圖稿,便是要往他心口上插刀,自己的心血被別人搶去,哪還會有志氣和餘力,在短短兩天內造出新品?

這場評比,他們盧家贏定了!

***

不管盧曹兩家如何暗潮洶湧,裴典事照例朝曹肆誡道:“上來試箭。”

曹肆誡拿上自己的箭矢,站了上來。

向裴典事行禮之後,他從盧家護衛手中取過弓。少年人的身形尚未長成,八鬥的弓在他手中顯得格外高大。

盧金啓嘲道:“你要自己試?瞧你這胳膊腿,拉得動麽?”

話音未落,就見曹肆誡雙腿分立,輕松地開弓拉弦。

盧金啓:“……”

曹肆誡沒有立刻試箭,而是先試了試弓弦的力道,而後一改方才的頹喪憤怒,鎮定自若地向衆人介紹了自己的箭矢。

他說:“此箭矢重六錢,用九鬥弓,射程一百十二步,用八鬥弓,射程一百零五步,用七鬥弓,射程九十八步。步射與騎射皆可用。”

裴典事問:“誤差幾何?”

曹肆誡回答:“誤差在五步以內,但若是一石弓或六鬥弓,需要再作調整。我朝士兵多用七八鬥弓,偶有将領會使用九鬥弓,想來還是以此來做批量為好。”

“很好,你考慮得很細致。”比起大段空話,裴典事自然更想了解箭矢的特性,“這就試箭吧,我看看效果。”

“稍等。”曹肆誡道,“既是評比,我想先試一下剛才盧家那三支箭,以作比較。”

“可以。”

于是曹肆誡去靶子上取了那三支盧家的箭。

曹肆誡這般冷靜,盧望均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問盧金啓:“你确定他只有那五張圖紙嗎?沒有其他藏下來的?”

盧金啓道:“沒有了,肯定沒有,我們的工匠都看到了,他原先造出來的就跟圖紙上的一樣,發現圖紙被偷以後,他自知無法贏過我們,因而大受打擊,根本無暇多想,只是匆匆造了一箭一盾來應付。”

盧望均心下稍定:“那就好。”

咻——咻——咻——

曹肆誡連射三箭。

箭矢依舊穩定。

十寸雨道:“這三支箭的品質确實過硬。”

曹肆誡招呼場邊的盧家護衛取回那三支箭。

咻——咻——咻——

射完他再度派人取回。

咻——咻——咻——

盧金啓看不下去了:“你做什麽呢?來來回回試我們的箭,怎麽不用你自己的箭?是不是心虛了啊?要是不敢比,趁早認輸吧!”

曹肆誡道:“最後一次。”

咻——咻——咻——

這次射完,他接過拔下來的箭矢,将三支箭的箭簇展示給裴典事:“大人請看。”

裴典事凝神細看,蹙眉道:“這是……卷刃了?”

曹肆誡點頭:“沒錯,這三支箭看上去沒有瑕疵,其實有一個共同的問題,就是箭簇的頂端過于薄脆,這樣雖然可以讓箭簇更加鋒利尖銳,但十分不耐用,少則三次,多則五次,一支箭便報廢了。

“而我們給士兵用的箭矢,不僅要在戰場上使用,平常還要在訓練場上使用,大多需要回收并重複利用多次,如果都像這般損耗,恐怕還沒上戰場,兵部就又要重新鑄造箭矢了。這麽做我們凜塵堡似乎又能大賺一筆,可這等昧良心壞名聲的錢,我可不願收。”

盧金啓叫道:“你什麽意思!”

曹肆誡不理會他。

拿來自己的箭矢,他長身玉立,張弓搭箭,朗聲道:“第一箭,可見其穩。”

咻——篤!

箭矢不偏不倚,正中紅心,劃過空中之時,無絲毫偏移顫動。

“好!”裴典事贊了一聲。

“……”盧望均的臉色倏然晦暗。

曹肆誡正要喊盧家護衛幫自己取回箭矢,卻見江故輕身騰躍,已将箭矢取了回來。

“何必你親自出手?”讓江故給自己去箭,曹肆誡覺得真是殺雞用牛刀。

“以防他們使詐。”江故淡淡道,之後便扶手站到一邊。

有他在,曹肆誡愈加自信。

他再射一箭:“第二箭,可見其迅捷。”

咻——篤!

一箭破風,帶來似有若無的箭嘯。

旁人或許聽不出,但裴典事一聽便知,這支箭矢的射速比盧家那三支要快得多。

“好!這箭矢可令騎兵五步射面!”此為近射戰術,對射速要求極高。

轉眼間江故又取了箭來。

曹肆誡順手接過:“第三箭,可見其高遠!”

他揚起弓,斜向對天,以射鷹之姿放出這一箭!箭矢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但因為冬日嚴寒,天上并無鳥雀,這一箭自是要空放了。

不料江故旋身踢飛一個草編靶子,竟在空中接住了這一箭,而且還是正中紅心!

“好!”場外的村民工匠齊聲叫好,“真準啊!”

就算看不懂誰強孰弱,看個熱鬧大家還是會的,如此精彩絕倫的場面,他們權當是臘八節的雜耍表演了。

曹肆誡尴尬道:“不是我射的準……”

江故:“神射手是指哪兒射哪兒,你是射哪兒,靶子就到哪兒。”

十寸雨笑得肚子直颠。

盧金啓急了,罵道:“休要搞這些噱頭,你說我們的箭矢會卷刃,難道你的就不會嗎!”

收回靶子與箭,曹肆誡又速射幾箭,取下來給裴典事過目t,又遞到盧金啓眼錢:“看好了,這箭沒有絲毫磨損。”

“不、不可能!”

“就算再射十次二十次,我的箭簇也如新的一般。若是百次千次嘛,定然是會有些磨損的,但能用這麽多次,軍器監應當不會怪罪了。”

“不可能!”盧金啓氣急,“你怎麽可能來得及造出新的!你的圖紙不是都……”

“都怎麽?都被你們偷去了?”曹肆誡接下他的話。

自知失言,盧金啓不欲再辯。

卻聽江故道:“哦,你說帶去鑄造坊裏那幾張啊,那是我出的幾張廢稿。身為師父,總要時刻教導徒弟,我便随便畫了幾張當做範例,他不信我,還請了三位大師傅給自己講解,那幾張圖就是作此用途的。”

“那他現下這支箭是哪裏來的!是你幫他做的對不對!一定是的!”盧金啓下颌痙攣,嚷嚷着說話,嘴角不受控制地流下涎水。

“教徒弟可以,怎能替代徒弟做事?”江故道,“待他融會貫通後,就自己琢磨透了,構想好了,一應細節俱已成竹在胸,畫不畫出來又有何妨?到底還是實踐出真知,前期多做一些嘗試,自然熟能生巧,一遍成型。我徒弟,還是有些慧根的。”

裴典事宣布:“箭矢評比,曹肆誡獲勝。”

***

接下來還有盾牌的評比,但盧家已亂了方寸。

十寸雨問江故:“你們是如何得知盧家伎倆的?”

江故道:“天天派人來小院門口打探偷聽,當我是聾的瞎的,不給他們送點薄禮,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們師徒早就定好了計策吧?”

“那小子定好了計策,我實在不願配合。”江故無奈,“他慣愛裝模作樣,我不善此道,卻還要硬陪着他做戲。所以這個師父,當得實在辛苦!”

這副身體重組後,為了最大程度地發揮武力值,早已不再加載“效仿共情”模塊。鑄造坊那段“功虧一篑、失魂落魄”的戲碼,曹肆誡演得得心應手,他這裏卻是錯漏百出,詞句說得毫無起伏,差點接不上戲。

他太難了!

“哦,原來是這般因果。”十寸雨終于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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