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揭穿
第72章 揭穿
江故對甘棠說:“神醫的故障并不嚴重, 你自己工期排不過來的話,也可以讓徒弟來修。”
說起正事, 甘棠的語速很快:“事關閣主的更替,我也很心焦,可徒弟年紀小,手藝還不算學成,實在不大放心讓他來接手。而且閣中突然遭此重創,怕是有很多修複技藝要失傳,以後接任的甘棠君擔子怕是更重了。”
江故對此卻不甚憂慮:“你不要過于看輕自己和徒弟,技藝有所缺失是正常的,建閣之初就考慮過這種情況, 但最終還是決定以師徒教授的方式流傳下去, 就是因為相信你們代代承襲和改進的能力。若是遇到不通之處,不必拘泥于原先的形式, 依照自己的能力和想法去改造就是了。時不時變換一下模樣, 還更新鮮有趣些。”
他們這番交流旁人大多聽不明白,只隐約知道是什麽技藝傳承的事。這在他們眼中再尋常不過了, 就像先前在容州江故留給盧氏鐵匠和隔壁泥瓦匠的圖冊一般, 他們得到了圖冊, 有的地方學不會, 有的可以依樣畫葫蘆地照着做, 有的會按照自己的想法增減後再去做, 傳給徒弟後又會有更多分歧,古往今來所有技藝都是這般傳承的,哪會一成不變呢。
不過有一點引起了沙依格德的好奇, 他不由問道:“什麽叫以後接任的甘棠君?還有其他甘棠君嗎?”
江故解釋說:“甘棠君是一個職權代號,在多羅閣中憑借師父傳授徒弟的方式延續, 一代甘棠君卸任之後,就由其最看好的徒弟繼任。事實證明,這樣傳下來的技藝會有許多革新,比我自己教條式的指令更能随機應變。另外還有紅苕君和水荇君,也是這般傳承的職權。”
“原來如此。”沙依格德與阿浮對視一眼,兩人心中更加确信,師父的生死壽數不可與常人相提并論,或許這世上真的有仙人吧。
“說說眼下的狀況吧。”江故詢問甘棠,“其他人都安排妥當了嗎?”
“紅苕切斷了與所有小驿的聯絡,讓他們不至于受太多牽連。水荇疏散了閣中其他弟子,但聖上逼得緊,許多人還是沒能逃掉,就連水荇自己也……”甘棠緊緊揪着淡黃色衣裙,盡量平複自己的情緒,“閣主您t也知道,聖上不光是要蕩平多羅閣,更是觊觎我們所有的藏書、兵器和修複艙等等物事,為了達到目的,不惜用我們閣中的武功秘籍誘使各大門派圍攻搶奪,實是喪心病狂!”
“嗯,他的心思我知道,貪得無厭。”
之前就有好幾個門派來攻山,江故正與他們交鋒之時,卻得知皇帝聲東擊西,派了重兵去洗劫問天閣和一級地宮,那裏存放着他的其他軀體和多個修複艙。情急之下,江故只能丢下那些所謂的高手不管,回去營救受傷的甘棠,并協助她将軀體和修複艙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在此過程中,仍舊有軀體來不及轉移,他們只能就地焚燒,修複艙也被對方搶走兩個,江故也懶得再搶回來,直接親手劈廢了艙體,以防這種超規格的物品外流。損失的确慘重,但總算沒有落到無可挽回的境地。
“如今聖上發現二級地宮的存在後,下令封鎖了多羅閣附近百裏,也因此把放出去追殺閣中殘餘弟子的高手全都收攏到了清瓊山下,正是為了引閣主您回來,想徹底毀了您。”甘棠勸道,“所以閣主,我們還是不要與他們硬碰了,不如尋一處安穩之地避世而居……”
“他不是想毀了我,他是想成為我。”像是經歷過許多這樣的背叛,江故平靜地說,“躲是躲不掉的,他身為一國之君,既然對我動了手,就絕不會輕易放過我。很有野心,但是太天真也太自負了。妄想得到人力所不能及的力量,往往都會遭到反噬。”
眼見勸不動自家閣主,甘棠也不再多言,只退到洞穴深處,潛心修複那些她視作珍寶的軀體和修複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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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趕路又趁夜爬山,沙依格德與阿浮都十分困倦,自己找了個角落休息。
可躺下來閉上眼後,沙依格德又輾轉反側,腦中徘徊着太多事情,怎麽也睡不着,幹脆又披衣起來,想陪師父說說話。
他想找的是簡生觀,哪怕明知他在沉睡中什麽都聽不到,可還是覺得他這張面容更親切,比江故更讓他景仰。然而事與願違,簡生觀已經連人帶棺被甘棠拖進了深處隔間,所以他只碰到了同樣沒有入睡的江故。
黑暗中,江故抱臂立在洞穴口,看他在裏面無頭蒼蠅似的轉悠了一圈,貼心地問:“想找師父聊天?那就過來。”
沙依格德:“……”行吧,那就将就着陪陪這個師父吧。
靠在洞口的另一邊,沙依格德偷偷斜眼瞟着江故,只覺得他超然脫俗,好似人間過客,忍不住嘀咕:“這麽厲害,真的會死嗎?”
江故耳力卓越,聽得很清楚,回答他:“很難,但是會死。”
沙依格德道:“真的假的?你都這樣了,看上去不老不死,強得無可匹敵,甚至可以随意更換軀體和身份,那個稷夏皇帝真的能贏你嗎?”
江故說:“沒有什麽可以實現永生,無論多麽強大,都一定會有弱點。”
“那你要是真的……會怎麽樣?”沙依格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麽。若是師父死了,多羅閣會怎麽樣他并不在乎;自己大概會很傷心吧,但也還有要去完成的任務,總不會為此停駐不前;稷夏會怎麽樣更與他無關。
似乎師父存在與否,對這天下也沒什麽影響。
“真有那麽一天,一切會按照既定的軌道繼續運行下去。”江故直言,仿佛談論的不是自己的生死,“我的存在與消亡,也是我遵循的因果。你是我的八厄,是我堪不破的一段因果,到了這一步,應當快要結束了。”
沙依格德沒問什麽快要結束了,他斂下目光,問出了琢磨很久的問題:“師父,二級地宮的核心位置在哪裏?真正能摧毀你的那個位置,在哪裏?”
在這個寂靜的夜裏,江故看着他,一時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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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之時,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對策。
沙依格德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師父,告訴我們吧,二級地宮的核心位置在哪裏?照這樣下去,稷夏皇帝遲早會挖到那裏,我們應該先下手為強,想辦法在他們之前将那裏的重要物事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江故開口:“在……”
“閣主!”甘棠慌忙打斷他,“不要回答!就算他是您的親傳弟子,如此重要的情報也不該貿然說出來!我們不需要知道那個位置在哪裏,我們只要聽從您的指令就行了!”
阿浮冷哼:“說白了就是不信任我們呗。”
江故對甘棠擺擺手,說道:“無妨,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隐瞞的必要了。”他告訴沙依格德,“二級地宮的核心位置在多羅閣原址東面二百五十六裏處,地下一百二十八尺。其他東西保不住沒關系,但那裏有一個黑匣子,絕不能落到他們手裏。”
沙依格德颔首:“好,我知道了。師父放心,我會誓死保護那個黑匣子。”
江故道:“我的計劃是,甘棠守在這裏,我們兵分兩路,你和阿浮去東面那個位置取黑匣子,而我要把他們引向西面另一處。那裏是二級地宮的防衛區域,一旦挖到關鍵位置,就會觸發整個地宮的自保機制,可以借機重創他們,并讓皇帝以為我的核心力量被摧毀了,這樣就能徹底結束他對多羅閣的讨伐。”
阿浮蹙眉道:“都說稷夏皇帝生性多疑,只怕到時候他不肯罷休。師父你告訴我們西面的大致方位,到時候我們拿到黑匣子就去接應你。”
江故點頭:“西面第二個山谷,那裏就是。屆時你們伺機而動,最重要的是保護黑匣子,遇險了可以找我求助,但不需要來幫我。通常沒有我打不過的人,要是我打不過了,你們肯定也打不過,不要送死。”
“……”兩個徒弟無話可說。
事不宜遲,他們準備了一下,各自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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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依格德與阿浮去的地方在封鎖線的邊緣,這裏的守衛倒是不多,憑他們二人的刺殺能力很快撕開一道缺口。
甘棠事先給他們提供了趁手的工具——兩把地鑽,只要按下機括,就可以幫着快速挖土。
兩人就這麽突突突地打洞。
大約打到地下一百多尺,他們挖到了一座石門。
沙依格德擦了把汗,轉動石門上的旋鈕,在一陣轟隆聲中,石門打開了。師兄弟二人點燃火把,走進了這個未知的地宮。
一切都非常順利。
這間地宮不大,顯然是無數房間中很不起眼的一個,只是四四方方的地下空間,幾步就可以走到頭。周圍的牆壁上刻着許多他們看不懂的符號,與現今使用的各國文字都截然不同,完全無從辨認。
他們也沒管那麽多,舉着火把到處看看,專心尋找着黑匣子。
阿浮仔細撫摸着石牆:“應該有某個機關吧。”
沙依格德邊找邊說:“這地宮真是簡潔又乏味,換作是我的話,起碼要搞一些黃金塑像、明珠燈臺什麽的。”
“确實,你從小就喜歡富麗堂皇,什麽物件都要求精巧貴重。”阿浮笑說,“當年我倆在曛漠的教院裏修習的時候,你的房間就是我所見過最晃眼的地方。”
“那會兒我心裏空得很,珍寶堆了滿屋子,卻覺得自己什麽都沒有。”沙依格德回憶,“你那時候倒是安之若素,身為質子,在哪兒都能很快适應。”
“是啊,漂泊慣了,哪裏都能當自己家。”阿浮自嘲。
“說起來,你從來都很會明哲保身。”沙依格德說,“少年時你目睹我被尼赫邁亞掌控和折磨,明面上都當沒看見、不知情,也不會莽莽撞撞去救我,因為你是質子,首要目的就是保住自己。但你會暗中鼓勵我,慫恿我掙脫那些束縛,多看看外面的景象。然後你成功了,在沒有得罪尼赫邁亞的情況下,成為了我最信任的兄弟。”
“怎麽突然說起這個?”阿浮看向沙依格德,見他已停下了搜索,手裏捧着個一尺見方的黑匣子,便釋然而笑,“找到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所以,你為什麽要作為稷夏皇帝的眼線,潛伏在我和師父身邊?”
“……”火光的映照下,阿浮斂去了笑容,沉默半晌,他問,“你什麽時候發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