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升華而觸及靈魂
第118章 升華而觸及靈魂
碧翠絲提着蓬松的金色裙擺跟随老師進入了拍賣會, 扯着虛假的笑容優雅得體地和同齡人與其他公司代表寒暄，然後矜持離場，以她的身份代表安德納科技公司進入了标注着她名字的單獨包廂。
包廂位于拍賣大廳的上方, 裝飾是古典融合科技感的伏羲風格, 單向玻璃構成的液晶落地窗可以看清下方拍賣的所有物品, 甚至可以對其畫面進行縮放。
在侍者指引下落座後, 禮儀老師對碧翠絲道：
“碧翠絲小姐，這是一場慈善拍賣，我們代表安德納科技公司, 必須得拍下一件以上的拍品來彰顯財力和存在。”
碧翠絲微微颌首, 撩起金發，接過侍者送來的拍品U盤插入腦側的腦機接口。
物品導入腦機，在義眼中顯現, 看着那些眼花缭亂的拍賣品，碧翠絲輕聲問禮儀老師，“父親與母親有說過需要的東西嗎？”
“夫人并未言明，但瑞特先生說您大可以拍下您喜歡的東西, 作為他贈予您的結婚禮物。”
真諷刺啊, 不過只是本來就要随便拍樣東西，才将這些沒用的東西給她一起帶去黑川城當嫁妝撐面子作為送她去死的補償，卻美其名曰：父親贈予女兒的結婚禮物。
而她居然現在才看明白。
若是以前，也不知道要送她去死, 恐怕要失禮地興奮跳起來覺得父親對她真好，為那些漂亮又沒用的小玩意兒而高興了。
碧翠絲忽然想笑, 只揚起嘴角, 用折扇遮住。
現在, 她矜持輕慢的模樣終于像一個公司的大小姐了, 而不是一個喜歡《極道英俠》的天真女孩。
“巫小姐，星羅小姐。”她在腦海中說，“你們喜歡什麽？我給你們買，就當作見面禮。”
腦域中一剎那寂靜無聲。
一直為反抗軍提供資金的中山星羅發現随便一件最便宜的物品起拍價都能抵得上她的所有身價，瞪大了眼睛。
吃了上頓沒下頓，居無定所，刀口舔血，日常被剝削，比中山星羅更窮的E默默往角落縮了一點，連飄散的鎖鏈都收束起來。
兩個下層窮鬼街狗齊齊為巨頭公司大小姐的財力所震撼，心中痛罵瑞特是個剝削階級的資本家。
E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要因為拍賣品價格欄數字的位數而發抖，冷淡克制道，“用不着，買些你喜歡的吧。”
中山星羅糾結片刻，也顫顫巍巍跟着道，“我也是，沒有什麽想要，謝謝。”
“這樣嗎？”碧翠絲垂眸，想起E之前和伏光亮對話中出現的藍鑽，将目光定格在作為壓軸拍賣品“希望”上。
巫終小姐對那個反叛軍說“藍鑽我不要了”，就是本來想要，卻沒有條件的意思吧？
拍賣會裏單獨的藍鑽只有壓軸的“希望”，是世界上最大的藍鑽，拍下來送給巫終小姐吧……
巫終小姐會高興嗎？
想到巫終小姐會因為收到藍鑽對她笑，碧翠絲臉頰微紅，默默低下了頭，用扇子擋住的面積又大了些。
腦域中，E提醒道，“你的體溫在升高，心率也很快…”
巫終小姐好細心啊…她是不是發現了？碧翠絲心頭又是一跳，她耳垂和臉頰也越發發燙，都能聽見心髒正在咚咚咚的響，甚至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她正被無形的冰冷火焰灼燒。
是那些被安裝的義體，用來在床上取悅人的東西，一旦興奮，就會刺激多巴胺分泌，讓人産生強烈的愛意與欲/望……碧翠絲曾經無比厭惡這些東西。
而現在卻讓她開始審視自己，她愛巫終小姐嗎？
巫終小姐是很特別的人，比極道英俠更特別，她從來都沒遇到過這麽特別的人。
神秘強大又帥氣潇灑，表面上看起來很不好相處，隐隐帶着野獸恐怖而克制的瘋狂，實際上卻很溫柔，也很細心，很會關心她。
這是愛嗎？還是喜歡？像喜歡寶石和漂亮衣服一樣的喜愛，又或是像喜歡極道英俠？僅僅只是代表自由的象征？
不，巫終小姐她眼中不只是自由的象征。
是巫終小姐點燃了自由的火焰，灼燒的火焰，又因為冰冷的外表并不熱烈失控。
碧翠絲搞不清楚愛與喜愛，但她見到巫終小姐就會無緣無故很開心，光是想起來就很開心，不可抑制的想要靠近，渴求與巫終小姐接觸，離開巫終小姐就會很難過。
巫終小姐的體溫很低，皮膚冰冷得像具屍體一樣令人戰栗，與她的外表一樣。
那麽巫終小姐的胸膛，被剖開後是否會如她本人一樣溫柔熱烈呢？是否會像燃燒的火焰？
那婀娜濃豔的火苗是否會親吻舔舐她的皮膚？是否燒毀這具軀殼，觸及最深處的靈魂？
一定是吧！
想要擁抱和親吻，假若擁抱不夠，就用力擁抱，發瘋地啃咬，按進骨血裏，貪婪地想要和巫終小姐永遠在一起。
那，這愛，是因為義體刺激的虛妄還是被勾出本來就有的東西？
是被壓抑過度卻在某一天釋放在一個點上的扭曲嗎？
人都是囚籠中的野獸。
無論是壓抑又或是自由，将所有情感都傾注在那個點上，升階，升階，不斷攀升。
好像，要瘋了…
碧翠絲雙眼渙散毫無焦距，她要飄起來，就像蓬松羽毛中的空氣一樣必然，恍惚間忽然又聽見了聲音。
巫終小姐冷冽的聲線藏着一點擔憂，低聲問，“碧翠絲，你的心率又加快了，義體好像出了差錯，你可第章以給自己做個掃描嗎？那塊U盤也許有病毒。”
清冷又低啞的聲音将碧翠絲的理智拉回現實，她清醒着，這聲音讓她清醒着，卻仍舊不停地繼續攀升！
攀升！攀升！攀升！
終于，到達頂點！
碧翠絲的眼前出現一片銀白色的神性光輝，她的身軀顫抖着，險些不能維持端坐的姿态。
不可直視神，而她似乎看清了。
那是神的源質，一切的起源。
她看清了…那是女娲，創造一切的，與不周山號船首女娲像相差無幾的神像。
她看清了那張母神的臉……
碧翠絲的異狀讓E感到莫名其妙，她在碧翠絲腦域中毫無所覺地重複，“你的義體出現了問題，那片芯片肯定是有病毒。”
啊，巫終小姐好像沒發現，又或是體貼的為她找了個借口。
碧翠絲精疲力竭的癱在椅子上，渾身虛汗，一切聲音都遠了，她不顧禮儀老師驚異的怒斥，緩緩勾出一個笑來，像以前一樣嬌媚地眨眨眼睛，可愛地皺了皺鼻子。
她好像，渎神了，而神卻一無所知，又或是包容她……一想到這件事，一種酸澀又柔軟的禁忌與痛苦便促使碧翠絲升起隐秘的竊喜。
“嗯，對，是病毒。”碧翠絲第一次撒謊了，她有些心虛小聲道，“不必擔心，我剛才已經做過全身殺毒了。”
給上流人的拍賣品U盤怎麽會有病毒呢？
E也很心虛，碧翠絲身份高，伏羲生物也不可能讓這種客人的拍賣品U盤裏有病毒，而且這小姑娘又沒到處亂晃過，也不是其他地方沾染的病毒，那就只能是呆在腦海裏的她了。
雖然碧翠絲的腦子裏挂了兩個靈魂，但中山星羅又不癫，E才是人格餘薪臨近鬼佬，日常發癫，腦子抽風，只有她傳染同化了碧翠絲這一種可能。
是她影響了碧翠絲的狀态。
“嗯，就是芯片的病毒。”E心虛地用了這個借口，十分贊賞碧翠絲對她言論的附和。
兩人都很心虛，相安無事，只有茫然的中山星羅呆滞地轉移目光，“這…這不可能…碧翠絲，你的神經檔位，從一檔上升到九檔了。”
“什麽？”E和碧翠絲都懵了。
神經檔位除了換更高檔位的身體有機會以外，還能自己上升？
“不…這太不可思議了…看那光柱！”
中山星羅指向碧翠絲腦域中央的一直存在的銀白色光柱，“剛剛還只有一階，忽然一直上升！”
E聞言看去，曾經只有一層的晦暗光柱升上九層，變得銀白而刺目。
“你們靠這個判斷人的神經檔位？”E問。
“是的……太不可思議了，不但是罕見的九檔，甚至還是後天升階的個體……”中山星羅迷幻的彩色眼瞳中滿是熱切，立馬升起了把碧翠絲帶回反抗軍的念頭。
“別打那些歪心思。”E打斷她的想法，“之前覺得人家利用價值稀少，打算榨幹剩餘價值，現在價值高了又想把人家帶去反抗軍，你是不是還想把碧翠絲用來研究，看怎麽讓你們所有人都升檔？”
碧翠絲驚了一下，忐忑不安，“巫終小姐？我真的，變成九檔了嗎？星羅小姐是反叛軍？”
E淡淡道，“是的，恭喜你，但不用擔心，小孩子用不着想那麽多，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你在中山星羅小姐眼裏一直都是一檔。”
“啊？”
“沒關系，不會有問題的。”
E說着，鎖鏈飛舞，冰藍瞳孔中的銀色銜尾蛇光暈旋轉，掐住中山星羅的下巴，修改掉了碧翠絲檔位相關的記憶數據，讓她下意識忽略掉腦域中間的光柱。
“我只能改她的，其他知道你是一檔的人太多了，就別暴露了，我人格餘薪不足，再厲害也沒法同時修改那麽多人的腦機和大腦。
你該知道的，碧翠絲，那些資本家為了利益，無論是誰，有了升階這種聞所未聞的情況都會被抓起來做研究，生不如死，實驗室的日子可不好熬。”
E長長呼出一口氣，倦怠地微微偏了偏頭，“也許會讓你忘記你原本的身份，逐漸因為時間失去自身所有熟悉的存在痕跡……你會一無所有，哪怕逃出來，也只會在陌生的地方游蕩，再無歸處。”
碧翠絲忽然覺得E有些難過，她呼吸急促，也不可抑制地難過了起來，“您…是在實驗室呆過嗎？”
“我哪怕不說，你也會根據E這個偶然聽到的名字去查，對吧？”
E笑了一聲，“那我就說實話，我以前就是你們安德納科技公司的財産，是你奶奶帶過去的嫁妝，在實驗室裏呆了幾年，你奶奶還想把意識轉移到我的身體裏複活。
不過被你父親為了掌權制止了，我就在公司的反情報部當部長，後來被王儲設局誣陷成叛徒才被剝奪了身份，給腦袋上來了一槍，扔進惡土。”
是這樣嗎？原來是這樣……
巫終小姐，竟然是實驗體出身，是公司財産嗎？
奶奶和父親，曾經擁有巫終小姐的所有權，卻對她不好嗎？
怎麽可以這樣啊……碧翠絲手足無措地感到氣憤，卻又覺得自己沒資格那樣做，磕磕巴巴地露出一個蒼白無力得快要哭了的表情。
長輩是加害者，而她是加害者的親屬，她也是加害者的一員。
巫終小姐是人啊……那麽好的人，為什麽要被當做實驗物品繼承或被加害……說不準，她也享受了加害巫終小姐的便利。
也許在她曾經為一套新的裙子，一對新的耳環高興的時候，有無數個巫終小姐作為實驗體為她試出最佳的義體安裝方案，也有無數個巫終小姐死亡，讓公司的科技更加進步，讓她心安理得又一無所知地享受優越的生活。
碧翠絲第一次認識到了自己所處的階級有多麽的醜惡。
母親說的對，她太自私了……不只是她…母親、父親、同齡人、所有公司、所有資本家、他們都太自私了。
她好像理解了曾經的一代王儲，面對腐朽的階級與公司，毅然抛棄了上流人的身份。
抛棄所謂的“身份”，走進街頭，追尋自由，看見了公司為了利益的醜惡，最終才接近癫狂的連帶着無辜民衆一起毀掉公司會議所處的黑曼巴區，成為一個人盡皆知的恐/怖分子。
那是暴/亂的革命，也是一種自私，和公司本質上沒有什麽兩樣，只不過是“高尚”地，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她不能那麽自私，但仍舊卑劣又不可抑制地想：
巫終小姐這麽好的人，假若她有權利，假若曾經擁有巫終小姐的是她，她一定會好好對巫終小姐，想要什麽就買什麽，想當什麽職位就當什麽職位，才不會讓人欺負。
真的。
因為，她仿佛看到巫終小姐在哭。
她看到了巫終小姐毫無落處地孤獨飄乎，如抓不住的風，如迷蒙的雨。
但沒關系，她也即将一無所有，只剩下死亡。
她将會死亡，讓靈魂在漆黑的地下永眠又無依游蕩。
她想讓巫終小姐也能擁有她，剖開冷硬的外表去觸碰溫熱的心髒，觸碰那傷痕累累又極度疲憊的靈魂，然後給她一個擁抱。
不是欲/望亦或是情感的寄托，而是一個單純的擁抱。
來自流浪者，在無盡的惡土荒原中抱團取暖的擁抱。
作者有話說：
伏羲王家血統=使人扭曲變成壞家夥
碧翠絲(用機能義體，見賽博女娲)：一起死太好了，想要毀滅軀殼與巫終小姐的靈魂互相永存！
E(發癫)：鼈跟我載着理發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