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選擇(六)
“哇——這是什麽,超級漂亮!”小短刀連眼淚都忘記擦,只顧着發出一疊聲的感嘆,琥珀色的大眼亮晶晶的、像是裝滿了星星。
堀川國廣研究了片刻,只能用不确定的語氣猜測道:“……紋飾嗎?”
刀匠或是刀劍的主人,有不少都喜歡留下比如銘文、特殊符號一類的印記,無論是美觀還是彰顯身份的象征,對于付喪神來說,都應該算作是一種榮譽——如果是喜愛之人所賜予的,那更當使人感到羨慕。
但看着那些猶如活物般綻放的,從太刀青年的肩膀一直蔓延到腰部以下的數朵金色蓮花,又覺得應該完全不是那麽回事了。直接雕刻在人形上的這種事情,就算再好看,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吧?
“他身上的穢氣很重,如果要徹底祛除,就必須注入大量的靈力才可以。但是按照他自身可以承受的度來看,沒等穢氣祛除,身體就先要破碎了。”用指尖順着金色的脈絡緩緩游移,感受着靈力間的相互呼應,櫻井真弓心情很好的繼續解釋道:“所以我就幫他打造了新的靈力回路,用來消化多出來的部分。這樣也等于提高了他的極限,可以在往後的日子裏,更加的鋒利和無堅不……呼唔——”
沒等說完話,哈欠倒是先冒出來了。他困倦地揉揉眼,感覺腦子有點迷糊,就往旁邊人的身上靠了靠,含糊不清的嘟囔着:“太困了,一會兒洗澡的事情就只能交給……唔,我先睡會兒……”
頭一歪,櫻井真弓整個人就軟了下去,還好堀川國廣眼疾手快的一撈,才勉強阻止了他下滑的趨勢。感覺到手裏那份輕到可以忽略的分量,脅差完全不敢用力,只能慢慢蹲下、僵硬的用手臂環住,就跟對待易碎品一樣,輕柔地抱了起來,還嘗試着叫了對方兩聲。
但回應他的只有均勻的呼吸聲,裹在散亂黑發中的那張小臉睡得極沉,看起來柔軟的像是個糯米團子。他強忍着捏一捏的沖動,對身旁滿臉擔憂的五虎退輕聲說道:“雖然沒有說出來,但今天消耗了如此巨量的靈力,主人應該是感覺很累了吧。”
小短刀贊同的點點頭,正想說什麽,餘光裏卻蹩見太刀青年正努力爬起來的身影,就趕忙噠噠噠的跑過去幫忙。
“我、我沒關系的,退醬,只是有點脫力而已。”到現在還試圖擺出可靠兄長的架勢,可因為身體的顫抖、所以明顯起了反效果。一期一振根本沒辦法直視弟弟的眼睛,只能借助對方攙扶的力量,顫顫巍巍的坐起身來。
他現在已經完全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了,僅存的衣物都被打濕、緊緊地貼在皮膚上,格外的使人透不過氣。雖然很想看看自己身體上的變化,但他更擔心幼小的審神者,這會兒視線便不受控制的飄了過去,抿了抿唇說:“現在說這種話可能不太合适,但我還是認為,救了我會惹上極大的麻煩。所以等稍做休息後,我就會離開這裏。”
一聽這話,五虎退的小臉就皺了起來,使勁的抱住他的胳膊,不解的問:“為什麽啊,一期哥,主人明明已經幫你解決了呀。”
“并不是那麽簡單的事情,退醬。”揉了揉弟弟的腦袋,他苦笑着說:“如果有可能,我也想留在你們的身邊。但據我所知,用來給我打下烙印的那件東西,是出自于黑市中某個組織的手筆。雖然只是階段性的研發成果,但足以看出他們的野心有多大,或許是想推翻時之政府也說不定。所以在那之前,攔在路上的絆腳石,無論是誰,都一定會被想盡辦法的鏟除。”
“就是說,主人會遇到危險?!”聲音無法控制的拔高了,小短刀“騰”的站起身,但想起剛剛睡着的審神者,就又壓低了聲音,緊張兮兮地說:“一期哥,我們去把這個情況上報給時之政府吧,有了那邊的庇護,一定可以保護主人的,這樣你也可以不用離開了啊。”
“我覺得,時之政府早就了解這些情況了。”黑發的脅差沉吟着,同樣壓低了聲音、慢慢分析道:“今天去了之後,就感覺那邊的态度很奇怪。無論是什麽樣的要求,只要是主人提出來的,他們都會一一滿足;就算是拉攏靈力強大的審神者,這種做法也未免太超出常理了。可如果是為了利用主人的靈力作為誘餌,再加上一期殿目前的狀況,來引出幕後的人物,那就完全說得通了。”
“對,這正是我所擔憂的。”看了眼昏睡着的幼年審神者,太刀青年嘆了口氣,擔憂之情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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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在兩方勢力的中間,對任何人來說都絕非好事。就算時之政府可以暗中保護,但不到最危急的關頭,他們也是絕對不會打草驚蛇的。所以僅靠着審神者大人身邊的付喪神,去對抗那麽強大的勢力,無異于是以卵擊石。”
雖然不想承認,但誰都不能否認這樣無力的事實,氣氛一時間不由沉悶了下來。三振刀劍付喪神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直到更衣室的木門被拉開,才猛然驚醒。
燭臺切光忠沉默的與他們對視。從他的視角裏,看到了疑似真劍必殺之後爆衫的一期一振,只穿着小短褲、并且紅着眼睛的五虎退,還有一副奶孩子姿勢抱着審神者的堀川國廣。
如果有可能的話,他真想說一句“不好意思打擾了”,然後轉身離開這個神奇的場景。但是強大的責任心讓他無法坐視不理,只能鼓足勇氣,試圖詢問道:“那個,你們……”
可惜有人比他反應更快,黑發的脅差在他沒說完之前,搶先一步問候道:“啊,是燭臺切先生啊,你也是來洗澡的嗎?那就一起吧。”
于是就變成了付喪神們一起坐在溫泉裏的場景。當然,陷入了謎一樣深眠的櫻井真弓也被帶了進來,因為怕他滑到水裏去,只能由最為高大的太刀負責抱在懷裏。
不管是本體還是人形,燭臺切都沒接觸過這麽小的孩子,就感覺手放在哪裏都不對勁,只能并攏雙腿、雙手扶住膝蓋,把幼年審神者環在這個空間裏。雖然他本人是有點正襟危坐的意思,但因為無措的眼神和微紅的臉頰,看起來就像被流氓調戲之後、努力維持端莊形象的少女一樣。
“真好啊,燭臺切先生一來就可以跟主人這麽親近。”小短刀滿臉羨慕的說着。
然後高大的太刀就發現,其餘兩個人也盯了過來,雖然沒說出口,但眼神裏的意思明顯就是跟五虎退所表達的是一樣的。他不自在的動了動,想要避過他們的視線,卻不想懷裏的孩子也跟着朝旁邊一歪,軟軟的就往水裏倒。
“等、等等……!”
這時候太刀的機動就顯得尤為悲哀,哪怕眼睛捕捉到了,卻壓根來不及動作。在這點上一期一振跟他是一樣的,而且坐得還要更遠些,外加手軟腳軟,就算着急也連個水花都撲騰不起來。
可怪異的事情發生了,他身上那些原本漸漸消隐的花紋,居然剎那間延伸出耀眼的光芒來,将整個兒池水都照亮了。金色的蓮花從池子的另一端升起,搶在幼年的審神者落水之前、将人給好好的托了起來,還邀功似的輕輕搖晃了兩下。
所有人都沉浸于這份神奇的震撼之中,視線來回在兩端游移着,到最後看得一期一振整個人都麻木了,只能動了動手,嘗試控制着這份全新的力量。
好在金色的藤蔓倒是很聽話,像是剛才鏡頭的回放那樣,快速的收了回來。唯一不同的就是把幼體審神者也這麽給帶了過來,好好的放在了他的懷中,然後才徹底消失不見。
眼看着櫻井真弓還一副無知無覺的睡顏,濕漉漉的長發就這麽垂落在水裏,萬分乖覺的模樣,與之前強行治愈他的時候根本就像是兩個人。蜜色的眸子又湧動起溫柔的神色,他的手緊了緊,最終于唇齒間溢出一聲嘆息。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非常的、非常的、非常的不想離開;與其說是想要保護這個人,倒不如是他在依賴着對方吧。有着如此自私的心态,真是太抱歉了。
黑發的脅差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推波助瀾一下,就輕聲說道:“一期殿,我覺得只要有這個東西在,不管你逃到哪裏去,只要主人想的話,就都可以找到你的。”
一期一振擡起眼,看着對方的嘴一張一合,說出他想說、卻感覺沒資格去說的那些話。
“主人已經被攪入了這個局中,事态的發展根本不是人為能決定的。所以與其逃跑,倒不如拿起手中的利器,為了保護主人,而拼命厮殺吧。”
心裏繃着的那根弦,突然被用力的拉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