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戰線(四)

加奈泉三郎, 新選組底層最最最不引人注意的小兵,今天遭遇了人生中前所未有的危機。

他發誓,他只是想去個廁所,而不是跑到廚房裏偷吃。總之,當他蹑手蹑腳的路過廚房時,聽到裏面竟然傳出了“嘩啦嘩啦”和“咔嚓咔嚓”以及“砰砰砰”的聲音,當時就被吓得心裏發毛。

現在已經接近午夜時分, 森冷的月光投射在走廊裏,将所有的事物都照得一片慘白。而一扇扇緊閉的房門,像是黑洞洞的眼睛一樣, 沉默的注視着瑟瑟發抖的他,不時咧着嘴發出嘲笑聲——這絕對不是臆想,他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輕柔的撫摸着他的後頸,就像是正有人趴在他的後背上、低頭注視着那裏, 然後噴出像是冰一樣寒冷的吐息。

如果在半夜的走廊裏,感覺有人在叫你, 或者發出了什麽引人注意的聲音,千萬不要回頭,那很有可能是在尋找獵物的惡鬼。

家裏老人曾經說過的話在耳畔回響,他的腦袋中反複回蕩着“鬼、有鬼、不能回頭”, 臉立刻白得跟牆壁一個顏色。因為驚吓過度,身體反而僵在了原地,他只能抖得跟篩子一樣,試圖向前邁出一步——

“嘎吱嘎吱——”

一扇未關嚴的窗子被夜風吹動, 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聲,在此刻像極了從破敗的喉嚨裏發出的嘶啞笑聲。

他直接蹦了起來,慌慌張張的往唯一虛掩着大門的廚房跑去,但卻一腳踩進了液體中,發出了“啪嗒啪嗒”的聲響。他下意識的低頭,就看見腳下是一灘暗紅色的血液,還在從廚房裏源源不斷的向外流。

“啊啊~流了這麽多血也還在掙紮啊。”有人這樣苦惱的說着,随後提議道:“不如我來按住他,你從那邊再割一刀,這回準保可以斷氣的。”

……斷、斷、斷、斷氣?!難不成有人已經被惡魔抓到了嗎!怎麽辦,要不要……沖進去救人?武、武士精神可不容許對同伴置之不理,加加加加加油,泉三郎你可以做到的!

他在心裏給自己打氣,硬着頭皮推開門,還沒等大吼一聲“放開他!”,就先對上了一雙金色眼睛。

明明是在黑夜裏,卻遠比燭火明亮萬倍,就像是射出來的利箭似的,将他緊緊的釘在地面上。

那雙眼睛裏藏着來自冥界的鬼火!不能對視,會被吸走靈魂的!

他刷地低下頭,目光正好落在對方的手上。模糊間,他看到那被拎住的肉塊正在晃動着,還“滴答滴答”的向下淌着血,一看就是剛剛被抓住的同伴已經慘遭分屍了!太、太、太可怕了,死得太慘了!

“被看到就沒辦法了。”他聽見那個惡魔這樣低語着,随後就感到後頸一痛,整個人都軟倒在地面上。在昏迷的前夕,耳旁又傳來了之前另一個惡魔的聲音,他在說“主人的胃口很大”……

——惡魔們的主人難道是什麽魔神之類的嗎?看來整個新選組都要難逃此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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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來不及流出悲傷的淚水,就這樣兩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等再醒過來的時候,他身邊黑壓壓的擠了一圈人,就像是在圍觀着什麽稀有動物一樣。有那麽一瞬間他還以為大家是在地底下團圓了,可窗外明亮的陽光,還有一片狼藉的廚房都在說——他還活着!大家都活着!

“嗚嗚嗚——真是太好了……”他忍不住落下了激動的淚水,還想撲上去,狠狠的擁抱他們。但是很快就被人擋了回來,對方還友善的提示說土方先生正在找他。

一聽到那個名字,他就感覺頭皮發麻,連忙追問怎麽回事。

那人看了一眼他滿臉的油光,再回頭看了眼堆了滿桌子的盤子和空蕩蕩的糧庫,終于壓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痛心疾首的說:“就算再餓,你也不能把裏面的東西都吃幹淨啊!哦,不對,你還留下了三大袋紅薯,大家兩人一個的吃,勉強是夠了。不過你是豬變的嗎,怎麽能吃那麽多?!”

加奈泉三郎目光呆滞,半天才想起來把昨晚見到鬼的事情仔仔細細的說了。然而并沒有人相信,他們還笑得更加友善了,建議他把這話留着跟土方歲三再說一遍。

加奈泉三郎今天,遭遇了比昨天更大的人生危機。明年的今天,一定就是他的忌日了。

“這樣是不是有點……有點過分了……”頭一次做壞事的小短刀感覺良心受到了譴責。

“好歹還給他們留下三袋紅薯……”同樣良心很痛的脅差無力的辯解了一下。

“嘛,他們早就消亡在歷史中了,背個黑鍋和餓上一頓,也算不上什麽大事吧。”白衣的付喪神擦了擦手指上的油,不太在意的繼續說道:“現在該考慮的是時間溯行軍為什麽還不來,這都過去一天一晚上了,總不能他們的時空轉換羅盤也壞掉了吧?”

——有可能是因為我們已經把時間溯行軍的活兒都給搶來幹了,所以他們就偷懶了吧……

燭臺切很想那麽吐槽,但考慮到不能抹黑自家主人的形象,就盡量嚴肅的分析着:“可能是因為還沒有開戰吧?有不少溯行軍都喜歡選擇關鍵的時間節點下手,沒準是在等暗殺土方歲三的人出現。”

“真要是那樣就好了……”一期一振用手托住下巴,沉吟了片刻,說道:“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自從到了這裏之後,就感覺時間好像被停止了一樣,像是我們所在的并不是‘今天’,而是重新開始的‘昨天。’”

被他這麽一提醒,堀川國廣也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按照記載中來說,函館之戰應該是在上午爆發的,可現在都快中午了,卻還是風平浪靜的,連敵人的影子也看不到。可将我們的時間也一同回溯,還讓人完全無法察覺,真的有誰能做得到嗎?”

“有,而且之前我們已經遇到過一次了,在那顆櫻樹裏。”吃飽喝足正閉着眼假寐的幼年審神者開了口,也不去看他們,而是抱着自己的木刀,用一種特別微妙的語氣說道:“那個人,喜歡做這種事情,這是他的愛好。”

在場的除了鶴丸國永之外,誰也不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誰。不過聽起來就不是什麽好人不說,從審神者的态度上來看,他們應該還挺熟的,更有可能的是……那個人曾經對這個孩子,做過同樣的事情。

囚禁,像是貓玩弄老鼠一樣,對尚且弱小的他,無數次的掠奪希望,并且賦予絕望嗎?所以在戰場上的初遇,就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嗎,他終于從那個人的手裏逃脫成功?

所有的線索,似乎在這一刻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氣氛突然沉默起來,櫻井真弓似乎覺得有些奇怪,就睜開了眼。因為他們現在藏在一棵枝繁葉茂的樹上,空間不算大,所以本來就挨得挺近,可這會兒莫名距離縮短到幾乎沒有。他被五振刀劍付喪神緊緊的包圍在中間,五虎退甚至還将腦袋壓在了他的肩窩上,讓自己臉上的表情藏了起來。

“抱歉吶,主人,一直都是我在依賴着你……”小短刀的聲音還是軟軟的,連淡金色的頭發都像是甜美的棉花糖。所以就算努力想表現出可靠的一面,也還是沒辦法,只能哽咽着聲音說:“其實你偶爾依賴我也沒關系的,雖然我、我現在還不夠強,但遲早有一天,我也可以做到的!”

陷入茫然的幼年審神者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望向藍發太刀,卻不想被他的視線一掃,對方居然低下了頭、回避過去,還輕聲說道:“是我們疏忽了,之前的黑暗本丸,也是那個人的陰謀吧。”

這話是聽着沒有錯,所以他就點了點頭。一旁的白衣付喪神表情懊惱的揉了揉腦袋,嘟囔着:“這種展開可真是吓到我了……”然後又擡起眼,頭一次露出認真的神色來,“我會陪你找到他的,所以之後,也讓我捅上兩刀吧?這種事情我可是從很久以前就在考慮了哦。”

說着說着他又笑了起來,就像是感覺很有趣似的,微微的眯起了眼。他身旁的燭臺切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後背上,然後在他指責的視線中,蹙着眉說:“你瘋起來的時候別帶着主人,太危險了。”

——你的主人打起架來可是比我瘋多了啊!這人的眼睛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糊上了嗎?!

鶴丸國永覺得有點心累,尤其當周圍人都一臉贊同的時候,他就更不想說話了。

這座本丸的付喪神們,果然很可怕啊!不會有一天,他也被同化了吧?應該不會……吧?

他有點擔憂的看了眼暴風圈中心的審神者,可對方突然錯開眼,朝他身後的某一方向望去。而後倏地抓着刀站起身,一步就竄了出去,但在經過他的身邊時,卻被揪住了領子,所以就變成了在他手裏搖搖晃晃的樣子。

“總是擅自行動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啊,你以為你之前怎麽中的圈套的。”他嘆了口氣,心情複雜的拎着對方教育道:“別把我們都當成擺設啊,那樣也太難看了吧。”

說完這話,他又不禁陷入了沉思——之前他擔心的是啥來着?什麽同化?反正這家夥看起來特別不讓人省心,得好好護着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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