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戰線(八)
在審神者開啓迷弟講堂的時候, 廚房裏的堀川國廣也沒閑着,一邊手腳麻利的切菜,一邊向和泉守安利着自己的主人。
黑發打刀非常蛋疼的發現,這座本丸的國廣好像被長谷部一類的主廚魂給附體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真的相當可怕。
比如說在長達四十分鐘的談話(單方面洗腦)中,最高頻出現的詞彙就是“主人”, 前後都一般跟着“可愛”或者“非常可愛”這樣的修飾詞。
而他聽到之後,總是不由自主聯想到審神者可怕的戰鬥狂屬性,和那雙在月夜下閃着光的血色眸子, 當時就特別想帶對方去看看眼科。
這還不算完,當他将求助的視線投向高大的太刀付喪神時,發現這位在認真炒菜的當口,還不忘“嗯嗯”的點着頭, 很顯然就差舉手贊同了。
他只能頹然的低下頭,在這個令人窒息的環境中, 機械性的把各種青菜放在水流下洗洗涮涮——今天被他死命扛回來的食材們,又經由他的手即将葬送在審神者的肚皮中,想想都覺得特別心酸。
等飯終于被端上桌的時候,黑發打刀整個人都仿佛瘦了一大圈, 垮着肩、無精打采的蹲在地上。而原本該第一個沖上來關心他的堀川國廣,此刻正腳步輕快的跑進糧倉,而後又追着他“非常可愛的主人”一陣風似的跑了回來,這時才像剛發現他一樣, 詫異的問道:“兼先生,你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雖然這句關心來得有點遲,但他還是迅速的站起身,想像平時一樣擺出帥氣的POSE來,可這個動作剛做到一半,他就直接在原地凝固,睜大的眼睛裏還倒映着面前可怕的場景。
那位坐在凳子上的、腳甚至還夠不到地面的審神者,此刻正捧着洗菜時用的那種超大的碗,以氣吞山河之勢将飯菜掃進了自己的嘴裏。他似乎連吞咽的動作也沒有,就像是喝水那樣輕松,轉眼間就将桌子上大半的食物消滅得幹幹淨淨。
而那座本丸的付喪神們對這種駭人的場景似乎相當适應,還不時幫忙盛個飯遞個水什麽的,只有鶴丸國永在路過他身邊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以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這沒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習慣了就好。”
——也許比起怪物一樣的審神者,這座本丸裏付喪神的承受力才是最為可怕的存在。
和泉守目光呆滞的被帶到桌子旁,坐在了離幼年審神者距離最遠的位置上,食不知味的吃了頓飯。不過還是該感謝一下他們的飯菜是單獨盛放在自己碗裏的,不然還沒等吃,可能就被審神者給一筷子夾沒了。
飽餐過後,櫻井真弓拍了拍沒有絲毫變化的肚子,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走到黑發打刀的面前。就算對方是坐着的,他也需要仰起頭才能對上男人的眼睛,不過平緩的語氣倒是為他帶來了幾分氣勢,“你應該知道我想做什麽吧。”
和泉守兼定聞言笑了笑,毫不畏懼的說道:“你想殺了我吧,因為只有我死了,你們才能從這裏出去。雖然做了一堆傻事,不過能在死之前遇到值得尊敬的對手,也不算太可惜啊。”
“主人!兼先生他……他只是被蒙蔽了,并不是他本身的錯誤啊,所以能不能……”黑發脅差急急忙忙的求着情,卻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要求過了界,所以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說才最為妥當。
——如果不殺死兼先生,那麽所有人都會被困在這個閉塞的空間中。這裏的食物并不充足,以主人的食量來說,可能連下一頓的挺不過。而且他憑什麽要求大家為了他自己的心願,而面臨着這樣的危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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脅差少年無助的樣子非常可憐,和泉守忍不住用力捶了下他的肩膀,爽朗的安慰道:“不用想那麽多,等出了這裏,你還會見到其他的和泉守兼定,所以根本不用擺出這副生離死別的表情來,也太給土方先生丢臉了吧。”
“可、可是……”
堀川國廣還想說些什麽,但黑發打刀只是搖搖頭,就站起身、活動了一下關節,邊環視着坐在審神者身後的幾振刀劍付喪神,邊挑釁道:“雖然是抱着必死的心情,不過要是你們太弱的話,可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不知為什麽,氣氛突然格外的沉重起來,幾振付喪神連動都不敢動,只是拼命向他使着眼色。打刀還想耿直再問一句“怎麽了”的時候,他的袖子被人小幅度的扯了扯,随即傳來脅差少年近乎耳語的提示:“兼先生,低頭低頭!”
——低頭?
他茫然的低下頭,就見幼年審神者還保持着仰着頭的姿勢,只不過因為他站着的緣故,現在看起來仰得幅度更大了點。他有點想笑,但莫名的笑不出來,就只能看着那孩子蹙起眉、一字一頓的質問道:“你現在,是在瞧不起我嗎?覺得我沒資格與你一戰?”
和泉守一時語塞。
他總不能說,他對小孩子下不去手吧?雖然剛剛确實是出過手,但那也是因為他以為會被其他的付喪神先攔住啊,後面的再次攻擊,也只是因為打得興起身體就下意識那麽做了。現在讓他在這種狀況下挑小孩子做對手,怎麽看都是有違武士道精神的吧?就算是再厲害的孩子,那也是孩子啊!
他的沉默,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默認。
“好,很好。”櫻井真弓低下頭,脫下了自己的外衫交到脅差的手中,還将裏衣的袖子向上挽了挽,才抽出腰間的長刀來。他的目光落在銳利的刀鋒上,語氣平淡的發出預警,“希望你不會為你剛才的決定後悔。”
黑發的打刀連打哈哈糊弄都來不及,就被突如其來的一擊割斷了頸邊的幾縷長發,而顯然這還是對方有所克制的結果——刀尖已經陷入了牆壁,如果剛剛這一擊是朝着他的要害而來,想必現在身體早就被穿透了。
他不寒而栗,卻難掩遇到對手時亢奮的心情,幾乎是瞬間就拔刀破空而去!銀光急促的一閃,架在對方的刀刃上用力向下推,兩振刀鋒摩擦時甚至帶起了幾絲火花,仿佛下一秒就會燃燒起來似的。
幼年審神者被逼得急急倒退,但到了中途就轉為左手握刀,矮身向右一閃,只用下半段的刀身抵住對手因為慣性向下劈砍的力量,身體迅速的脫離而出。
他身形小,速度又極快,就像是一道虛影一樣,瞬間騰挪到和泉守的身後,向着他的背心用力一砍!
“铛——!”
黑發打刀反手格擋,卻在兩振刀架在一起時,被巨大的力量推得撲到面前的牆壁上。不過他正好借此機會,翻身一躲,又再次攻了上去。
因為只能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觀看,所以三振太刀付喪神大部分時間都只能聽到刀鋒碰撞間所發出的锵锵聲。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的判斷能力,幾個動作間,就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的地方。
“主人的戰鬥方式,實在是不像……嗯……”燭臺切摸着下巴思考着用詞,在大腦裏美化了一遍才說出口:“經過正規的訓練,就像是師承各個流派之類的,看起來真是恣意又流暢啊。”
“你倒不如說,他這是随便打着玩的。”鶴丸國永忍不住吐了個槽,随後更加犀利的提出了自己的觀點,“就像是利用身體的本能反應一樣,與其說是在使用武器,倒不如說那振木刀是他的累贅才對。”
作為這群人裏唯二跟櫻井真弓對打過的付喪神,他對此的體會要更深一點。回想起這孩子每一次的出手,幾乎都是打人個措手不及,再用壓倒性的力量從身到心的碾壓對手,從而達到一擊制敵的效果。
不過要是像現在這樣的長時間對打,缺點就暴露無遺了——毫無章法都算是好聽的,他其實,根本就不會用刀吧?
“那振木刀應該是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吧,比如是那位坂田先生贈送之類的。”一期一振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本體上,覺得無論怎麽看,都比那振樸實無華的木刀要好看多了。
——如果能被審神者大人握在手中,就算是随意的揮動,也會感到非常的開心。不過要是能讓他們擋在他的身前,去護衛的話,想必感覺會更好吧。
他的手從刀鞘上滑過,卻只能無奈的嘆着氣。而他身旁的幾人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就算是看起來再嘻嘻哈哈的鶴丸國永,也都持續保持着可以随時拔刀的姿勢,就等着審神者示弱的那一刻,可以沖上去為他揮刀。
——作為保護審神者的刀劍付喪神,卻只能看着主人與對手互相厮殺,怎麽想都覺得太過失敗了。
就在他們都快按耐不住、非常想要把幼年審神者拎回來換成自己上的時候,那邊的戰鬥似乎也進入了尾聲。
黑發打刀已經爆過一次真劍必殺,所以衣服破破爛爛的挂在身上,看起來說不出的狼狽。不過他那雙眼睛卻亮得很,就算靠在牆上費力的喘着氣,也露出一副特別暢快的神情來,“你這小子不賴嘛,以人類之軀對抗付喪神這種事情,想必就算說出去也不會有人信吧。”
櫻井真弓此刻也沒好到哪兒去,就算衣服沒被劃破,可因為在地上滾過幾次的緣故,所以看起來有點髒兮兮的。他抖了抖衣袖上的灰塵,拖着長刀一步步向筋疲力盡的對手走去,唇邊溢出了一絲莫名的笑意,“你也沒機會說出去了,真是遺憾。那麽,就這樣安息吧。”
他的聲音随着向前推進的長刀一起到達,和泉守兼定甚至沒有低頭去看貫穿胸腔的兇器,而是如同解脫般,輕輕松松的笑了起來:“死亡的感覺,并沒有想象中那麽痛嘛,就是感覺有點困……果然還是沒有為土方先生傳達勝利,再次……”
黑發打刀的眼皮漸漸沉了下去,将那雙美麗的藍色眸子徹底蓋住。他的身體如同被撕裂的紙片一樣,一塊塊的碎裂在空氣中,最終化成空氣中最微小的塵埃,消散于無形。
而注視着這一幕的脅差少年,終于還是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跪在地上小聲的抽泣着。他身旁的付喪神只能沉默的将手搭在他的身上,就像是借此能将自身的力量傳遞過去一樣。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怪不了審神者,也怪不了和泉守兼定,全都是那個幕後黑手的錯!像這樣以玩弄他人性命為樂趣的家夥,讓他輕易死去,都是一種仁慈。
整個兒房間再次晃動起來,只是這回,閉合的大門恢複成了原樣,連窗外的月光都轉變為了明亮的日光。幼年的審神者不适應的眯起眼,看着摟成一團的付喪神們,有點疑惑的問道:“你們是太冷了嗎?還是剛剛被吓到了?”
“不、不是的,是我的問題,很快就會好了。”堀川國廣拼命抹着臉上的淚水,試圖露出跟平時一樣的表情來,只是紅通通的眼睛完全将他給出賣了。
“我會帶着兼先生的意志,去殺掉那個混……!”
他咬牙切齒的狠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得張大了嘴。
“兼、兼先生……!”
原本消散在角落裏的人影重新聚合,變成了一臉懵逼的黑發打刀。比起脅差,他本人似乎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能十分呆滞的坐在原地。
“這個……難道你們都不記得了嗎?”幼年的審神者晃了晃手裏的禦守,對捂着臉的付喪神們解釋道:“上次去簽訂契約時剩下的,還有不少呢,要不你們一人留下一個吧,反正我也用不上。”
——連主人審神者大人都能想到的方法,他們居然都沒有注意到!這到底是何等的……不,并沒有平時覺得他很傻的意思,絕對沒有,他只是很可愛而已!
總之把剛才那一幕忘掉吧,實在是太丢人了!
櫻井真弓實在是不能理解付喪神們豐富(瘋狂)的內心活動,只能把禦守一個個給他們戴好,當然,也沒落下剛剛複活成功的和泉守兼定。
——如果有機會,應該滴兩滴血進去,效果應該會更好。就是得瞞着點堀川,他好像特別讨厭看見血來着?
他忍不住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