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主命
“他們看起來可完全不像縱火犯呀。”
一道聲音自土方歲三身後傳來, 原本站在他身後的新選組組員自動讓開一條通路來,以便說話人能走到他的身邊。
“難道縱火犯還要在臉上寫着'我是縱火犯快來抓我'這樣的字嗎?”土方歲三蹙起眉,語氣有些沖,卻沒什麽不耐煩的感覺,算是對來人的幾分禮讓。
他身旁的青年只是笑笑,并沒覺得受到冒犯,還好脾氣的繼續說道:“他們的身上纖塵不染, 手上也是連點灰都沒有。還有衣着,不可能有人會穿着這麽好的衣服來犯下罪行吧?尤其是在還帶着個孩子的前提下。”
說話間,青年走到幼年審神者的面前, 特意俯下身來直視着他的眼睛,溫聲道:“你跟這些哥哥是一起來的嗎,還是不小心跑進來的呢?”
藍色的長發順着他的肩頭滑落,在同樣色澤的羽織上顯出波光般的美麗。就算是站在對立面, 他的樣貌也實在是令人不想提起防範之心。
“總司,我可不知道你還有為犯人開罪的習慣啊。”沒等被問話的人開口, 土方歲三倒是先不耐煩了,直接走過來将孩子提在手中,還晃了晃,“啧, 先帶回去審訊一番再說,這小子要是無辜的自然就放出來了。”
他不知道,短短兩個動作間,就差點把和泉守和堀川國廣的心髒給吓到驟停。他們很想直接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 言辭懇切的勸他不要這麽作死。
——以前怎麽不知道土方先生是這麽神經大條的人啊,難道他都看不出審神者眼裏的殺意嗎?!還是因為對方是小孩子,就給忽略掉了呢,總之快住手啊!
櫻井真弓保持着被提在半空中的姿勢,默默地注視着這個“冒牌貨”。他沒出手的原因,是因為鶴丸國永剛剛在後面偷偷說了一句“殺死他就見不到坂田先生了”,才按耐住的。
只要能見到坂田先生,無論是什麽樣的苦難,他都可以忍受的,哪怕是面對一個比土方十四郎還遭人嫌的男人。
(在遙遠時空裏的土方:阿嚏!誰在背後說我壞話,都給我去切腹吧混蛋!)
土方歲三莫名覺得鼻子有點癢,但比起這個,他更在意京都之中來得這些莫名其妙的人。前兩天剛有人跟他報告過這棟宅子的異動,還沒蹲守兩天,居然就毀得連渣都不剩了。
按照手下的彙報,他當然知道面前的幾個人是在燒起來之後才進來的,可沒人見到縱火犯出去,他們又這樣冒冒失失的闖進來,其中的關聯就很耐人尋味了。
最重要的一點是,這座宅子裏住的人,也沒見着逃出去,而且除了遍地的碎刀之外,并沒有屍體一類的。
“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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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責搜查的組員急匆匆的跑過來,在得到上司的首肯後,才大聲彙報了自己小組的發現,“我們在房間裏發現了一個男人,他傷得很重,看樣子熬不過太長時間了。”
“先簡單包紮一下,再帶到我面前來。”意識到可能沒辦法等到回組裏再審訊了,土方歲三幹脆令人拿來了擔架和繃帶藥品送過去,自己則放下了審神者,和沖田總司站在了一處。
被裹上不少繃帶的男人很快被擡了出來,他的身體有至少十多處刀傷,處處可見骨,臉上則像是被什麽東西腐蝕了一樣,有半邊都彌漫着黑氣。
讓人驚嘆的是,就算是受了這樣嚴重的外傷,他也并沒有陷入昏迷狀态,而是非常清醒的睜着眼,近乎冷漠的注視着面前的一切。
他的視線首先掠過新選組的成員,停在土方歲三和沖田總司的身上,但也僅僅是一瞬。緊接着就快速的轉至付喪神們的那側,這回從那只紫色的眸子裏流露出的、卻是徹骨的仇恨。
“這個人,我看着怎麽像付喪神……”被那種完全不加掩飾的恨意緊盯着,堀川國廣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不太确定的繼續說道:“雖然半邊臉都看不清,身上也都是暗堕的氣息,但确實是壓切長谷部吧?”
“準确來說,應該是被改造過後的長谷部吧,他的身體好像發生了某種程度的異變,攻擊性很強啊。”比起驚訝,燭臺切感覺到更多的是擔憂的情緒,“如果被逼問的話,很有可能會暴起傷人,到那時局面就會難以控制了。”
畢竟付喪神的身體素質遠超常人,就算奄奄一息,但殺個幾十個也不成問題。那麽問題來了,在場的幾十個新選組成員,除了土方和沖田之外,被誤傷的可能性都非常大;如果要是因此改變了歷史軌跡,哪怕是極細微的一點……
一期一振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就點點頭,沉聲道:“只能做好準備了,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将長谷部就地擊殺。”
雖然對同類有些殘忍,但對于付喪神來說,他們的使命是保護歷史不受幹擾,其他的情感只能選擇性的放在一邊了。尤其是,對方還是個暗堕狀态的付喪神,更沒必要手下留情了。
現在唯一無法預計的,就是審神者的行動了,他們離得有些遠,所以根本沒辦法交流。
六振刀劍付喪神的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在櫻井真弓的身上,卻見他低着頭,不知在考慮些什麽。
土方歲三暫時也顧不上竊竊私語的付喪神們,擡腳走到擔架旁,居高臨下的俯視着對方,問道:“還能說話嗎,你是被什麽人砍傷的,還記不記得他的樣子?還有,你是住在這座宅子裏的人嗎?”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去,褐發男人的表情卻動也不動,依舊死死地盯着不遠處的付喪神們不放。見狀,土方歲三只好蹲下身,朝那邊示意了一下,問道:“他們是砍傷你的犯人嗎?”
“他們都是……魔鬼……”褐發男人終于開了口,嘴角崩裂、流出一絲血色來,連聲音也仿佛浸在血泊之中一樣,透露出一股徹骨的血腥氣來。
這股恨意是無法作假的,土方歲三心裏有了判決,但又伸出手指了指左側站着的櫻井真弓,繼續問他:“這個孩子也是跟他們一夥的嗎?或者說,你認識他嗎?”
褐發男人難得露出迷茫的眼神,輕輕搖了搖頭說:“不認識……不過他給我的感覺,有點熟悉……”
不是外貌,而是氣息,讓他生不出恨意,甚至還有着一股莫名的親近感,就像是有什麽人在他耳邊說着:“你一直在找的人,就是他,打倒那些礙事的家夥,把他給搶走吧。”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他本就不該問為什麽,問為什麽的同伴都已經死了。
壓切長谷部之所以沒有死,是因為他骨子裏無條件的忠誠,是從不質疑主人的決定,哪怕是錯誤的。
“我得抓、抓住他……”他掙紮着從擔架上坐起身來,扯掉礙事的繃帶,搖搖晃晃地向前方爬動着。
他身上的傷口沾染了空氣中的灰燼,引起一陣細密的痛感,但與實驗時相比,這些根本都無法令他皺起眉頭。
“喂。”看着這麽個駭人的病號在地上滾動着,土方歲三眉毛一揚,示意旁邊的人趕快将他弄回來。
兩個組員一同上前,伸手去拉住他的胳膊,剛想用力向上擡。可誰曾想,看起來瀕死的男人,居然在瞬間暴起、抽出腰間的長刀直接橫掃一擊!
“噗哧——”
這是長刀插入血肉的聲音,卻并不是從瑟瑟發抖的組員們身上傳來,而是從那只失去理智的兇獸、壓切長谷部的身後傳出的!
一振長刀正在他的背脊上顫動着,血污翻滾着湧出,将原本就破爛不堪的外套染上更加駭人的色澤。如果這一刀是插在普通人身上,恐怕現在早已殒命,但他只能一怔,緊接着居然直接反手将刀給抽了出來。
血色在霎時間噴湧得更加兇猛,他就跟受傷的人不是自己一樣,神情平靜地注視着圍過來的付喪神們,冷笑道:“只要我一息尚存,你們就別想将他奪走!”
紫色的眸子似乎也沾染了血色,正勃發着可怕的戰意。明明是陷入了毫無勝算的局面,他卻毫無懼意,甚至興奮到渾身發顫。
——完成主命就是他存在的意義!殺戮,争奪,任何肮髒的事情,他都可以去做!不會去思考,不會去猶豫,他只想成為為主奮力一擊的利刃!
“你們這些家夥……!”土方歲三剛想沖上前去,袖子就被人輕輕扯了一下,回過頭,就見沖田總司對他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靜觀其變才是最好的。
青年眼裏的意思就是這樣。他只好忿忿地放下刀,抱起胳膊耐着性子觀望着。
“你說……奪走?”就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藍發太刀眯起眼,唇邊扯出一點完全不真心的笑意來,“被你視為所有物的,可正是我們的主人。所以,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讓你産生了這種錯覺?”
他的殺意從未外洩得如此明顯過,簡直到了凝結成型的程度。就連被長谷部握在手中的本體,也好似受到了影響、正在嗡鳴個不停。
——這種主控的氣勢,真的是一期一振的人設嗎?!
哪怕是到了大腦混亂的時刻,長谷部也無法置信的瞪大了眼。連剛剛被重擊都沒有動搖的神智,在這一刻卻忍不住産生了些許松動。
就在這千分之一秒間,站在左右兩側的脅差與打刀同時出手,以相同流派的刀法二刀開眼!
淩厲的刀鋒劃破空氣,幾乎将它劈成兩半,再從中間的裂痕穿行而過,快得讓人根本無法捕捉。
長谷部千瘡百孔的身體立刻又受到了重創,左肋下被開了一個拳頭大的洞,而後又順勢向着肩頭蔓延開來,仿佛是破碎的瓷器一般,産生了無數龜裂的痕跡。
“咳咳咳咳!”連手都來不及擡起,他的口中猛地噴出一大口血來,間或帶着一些血肉碎末,看起來極為瘆人。
可就算是這樣,他的身體依舊沒有倒下,頑強得猶如山崗上的松柏般、傲然挺立着。被破壞的身體開始不再流血,轉而湧出一些黑色的穢氣來,散發着不詳的氣息。
最讓人吃驚的還在後面,他的尾椎處突然竄出一條粗長的、布滿骨刺的尾巴來,兇猛的掃向了離得最近的兩振付喪神。
打刀和脅差向後閃躲着,卻不想尾巴在空中靈巧的回旋着,居然繞到他們的身後,直接用力一卷!
骨刺紮入血肉中的“噗噗”聲不絕于耳,只是幾秒間,就将兩振付喪神變得傷痕累累,幾乎要背過氣去。
“可惡,居然變異成這種樣子!”鶴丸國永直接揮刀一斬,雪亮的刀刃在粗長的尾骨上帶起一陣火花,卻只是落下了一道不足一指節深的劃痕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哈!”徹底堕化的褐發打刀仰天狂笑,尾巴一甩,将銀發付喪神、連同兩振被卷住的付喪神一同抽飛。
強大的沖撞力瞬間就将房屋撞出了幾個碩大的窟窿,三人就像是破爛的布團一樣,蜷縮着倒在地上,暫時動彈不得。
一期一振與燭臺切對視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擔憂。可現在的情況根本由不得他們做主,異化的尾骨破空而來,帶着令人發寒的“咻咻”聲,狂亂的舞動着。
“退,你帶着主人離開,快點!”藍發太刀再沒了平日裏的冷靜,手中握着剛剛撿回來的本體,擋在他們的前方,想用身體作為最後的盾牌。
五虎退忍住眼眶裏的淚水,咬咬牙,轉身跑到幼年審神者的身邊,扯住他的手向另一個方向沖去。
但他沒有成功,被拉住的人就像在地上生根了一樣,動也不動一下,視線還直直的望向厮殺到激烈處的戰場。
“主人,一期哥他們會沒事的,我們先回本丸去等他們!”說着讓自己心痛的話,小短刀強忍着聲音裏的顫意,盡量堅定的說道:“我們要相信他們!”
“退醬,如果真的相信,就不會走了。”幼年的審神者終于開了口,說的卻是完全相反的內容。他終于轉過頭,直視着五虎退的眼睛,輕聲說:“他之所以變成這樣,就是因為我的血液。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從哪裏弄到的,但從這振付喪神可以再生的情況上來看,的的确确是我惹下的禍端。如果我沒猜錯,他絕不是偶然,而是那項實驗終于要成功了。”
“他們一直所欠缺的素材,正是我本身所擁有的血脈。”
“所以我忍不住想,如果就此消失的話,是不是就可以終結這一切。可直到剛剛,才終于想通了……”
血色的眸子微微彎起,他掙脫開小短刀緊緊握住的手掌,從腰間抽出那振木質的長刀來,拖着它向戰場走去。
“逃避,永遠是懦夫的行為,也并不能讓事情走向好的方面。既然由我開始,也該由我來結束這一切的禍端。”
他的步伐突然加快,猶如一道閃電,在長谷部試圖将尾骨刺入兩振太刀付喪神的身體時,猛地一躍,從高空中淩厲的劈下一刀!
“砰——!”
明明是木質的長刀,卻發出了敲擊鐘鼎般的巨大回響,震得人耳膜幾乎要碎裂開來。而被攻擊的尾骨就像是變成了豆腐,居然在一瞬間被整整齊齊的劈成兩截,落在地上徒勞地扭動着。
“啊啊啊啊啊啊!”長谷部發出了一陣痛苦難忍的嘶吼聲,整個身體劇烈的顫抖着,變成血色的眸子幾乎要噴出怒火來。
他似乎已經認不清面前站着的是誰了,只知道這個人讓他無比的疼,比實驗中最痛苦的時候都要痛苦。
“這只是剛開始而已。”幼年的審神者揚起刀,鴉色的長發被微風卷起,在空中劃出柔美的線條。只是那雙如寶石般美麗的眸子,此刻正帶着令人心寒的冷意,幾乎要化作實體、穿透面前之人的身體。
“做好覺悟吧,壓切長谷部。”